祸水殃君

　　转眼到了秋毓晏快要离京的日子，苏霑还是没有等到王才人的回复，她的心里暗自有些着急。正巧这日太子殿下的墨锭快要用完了，苏霑前去内务府领取。

　　途径御花园，此时已是深秋，万木萧索，落叶缤纷，即使皇家园林也只能用绢花点缀，早就一副百花争艳的假象。苏霑并没有逛园子的兴致，刚走过长廊，却听到假山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几声刺耳的裂帛声后，传来了轻微的喘息声及支离破碎的□□声。

　　苏霑的脸都绿了，她最恨这种祸乱后宫的事情，不过转眼又清醒了，多少年的习惯了，不是轻易可以改掉的。此时此刻，无论是什么人什么事，究竟与她何干。她既不需要做贤后，也不需要管制宫人，此刻的她不过是个东宫里最卑微的婢女而已。

　　苏霑蹑手蹑脚想要离开，却看到了找了很久却不想看到的人，那个发鬓微乱，眼中含春，襦袍敞开露出一片蜜色的胸膛的人，可不正是魏王秋毓酩。他身后闪过一个女人，并没有停留，匆忙离开了，苏霑仅仅凭着一个背影，便已经认出来了，与秋毓酩厮混的女子是李贵妃的大宫女翠蝶。

　　苏霑心中冷笑，那个女人化成灰她也认得，没想到平日总是一副高傲的样子，却愿意与秋毓酩这样不清不楚，她还真是看错了。苏霑再次皱眉打量着秋毓酩，狼子野心，手伸得够长啊，连李贵妃的人也能轻易驾驭。

　　秋毓酩上前匝住苏霑的脖子，嘴角噙着笑，望着苏霑洁白而脆弱的脖颈，收了收手臂。“小雨滴，满意你看到的一幕吗？”苏霑惊恐，因秋毓酩紧紧匝住她的脖颈而有些窒息，她镇定地说道：“奴婢什么也没有看到。”苏霑的心里已经有些慌了，她还没遇到过这么难缠的人，像是一头恶狼，紧紧地咬住她不放。

　　锦袍下的那双手臂，强壮而有力，苏霑觉得他只需要轻轻一用力，自己的小命就没了。苏霑不想死，不想就现在死去，她刚刚感受到活着的乐趣就这样死了，她不甘心。苏霑快要喘不上来气的时候，两眼什么都看不到了，胸中疼得快要炸裂，而秋毓酩却在这个时候放手了。

　　苏霑一下子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良久才神志清醒。“为什么不来找我？”秋毓酩问道，“一颗不听话的棋子，本王并不需要，小雨滴，你尽管触碰本王的底线，本王可以对你仁慈，可是对你身边的人，本王做不到爱屋及乌。”

　　“不要想着逃跑，也不要想着投入太子的怀抱，小雨滴，你是逃不掉的。”秋毓酩望着苏霑苍白而无助的脸庞，“没有人可以接受你的过去，唯有我。小雨滴，你乖乖的，像小时候那样窝在我的怀里，依恋着我，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都可以纵容你。这个地方，只有我会护着你，我知道你什么都忘记了，我不怪你。”

　　苏霑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加惊恐，即使是上次被陷害的时候也不及现在的震撼。上次见霍母的时候，苏霑有过旁敲侧击地问霍母，家中可有与魏王熟识之人，而来霍母却告诉她，他们与魏王并无往来。那么苏霑很想知道，秋毓酩为什么会认识小时候的苏霑。

　　“我找过你的，我去王才人那里找过你的。”苏霑只能选择先打消秋毓酩的愤怒，“我去过三次，可是我找不到你，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你，你又不住在宫里，而我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进宫。”

　　秋毓酩听着苏霑说得有些委屈，心里的火已经消失了，他伸手拉起苏霑，为她弹掉衣摆上的尘土，揽住她的腰说道：“原来如此，我就知道，我的小雨滴就算是什么都忘了，也不会投靠太子那个窝囊废的。”

　　苏霑很厌恶被秋毓酩这样揽着，弄得她浑身不自在，也厌恶他说太子殿下是窝囊废，她很想反驳，可是又不敢反抗，仿若被一条对她吐信子的毒蛇缠绕，苏霑并不愿意任人摆布。

　　“殿下请自重。”苏霑用力推开他，看着秋毓酩的脸色又黑了，她又道：“殿下身上的脂粉味熏到我了。”秋毓酩听闻却乐了，笑嘻嘻道：“你们女人果然都是小心眼，这又有什么？哪个男儿不风流。”

　　苏霑腹诽，太子殿下就没有。苏霑跪下对秋毓酩说道：“殿下，我愿意为殿下去取太子的巡视路线图，还望殿下放过我爹爹。”为人子女，她不能不保住自家爹爹，至于路线图，苏霑并没有想要盗取，她断不能看着太子被秋毓酩所算计，她打算先稳住秋毓酩，画一幅假的路线图，若是此事败露，她只说是因为太子早有防备，就万事大吉了。

　　苏霑之所以这样做，她还是有三成把握的，她隐隐觉得秋毓酩对苏霑有些道不明的感情，而这份感情就是苏霑用来对付秋毓酩最好的武器。一个有弱点的敌人，不足为惧。苏霑既厌恶他，又不得不与他虚以委蛇。

　　“不必了。”秋毓酩冷漠地说道，“你回去吧，你爹欠本王的那一万两银子，本王也不要了。”苏霑对秋毓酩的变脸绝技早已习以为常，她还是更喜欢太子殿下那一成不变的清冷的脸。苏霑得了秋毓酩的准话，起身谢过，也不管秋毓酩阴沉的脸，转身就离开了。

　　长信出现在主子秋毓酩的身后，他一直为主子把风，直到看见苏霑闯入，若是别人早就被投湖了。长信只得通过口技提醒主子苏霑的存在，长信以为主子见到苏霑一定会高兴的，可是现在看来，主子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秋毓酩抱住苏霑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满足极了，他会以为她还是那个依赖着他的小雨滴，会甜糯糯地唤他哥哥，可惜终究是梦境。稍纵即逝的快乐，也足以让他想要放弃那条艰难而险阻的道路，他想要放弃那个位子。

　　那么他母妃的仇呢？他该忘记吗？想到这里，秋毓酩的目光渐渐冰冷，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他断然不能放弃，那张椅子迟早都是他的，而小雨滴也是他的。

　　“王才人不太听话呢，长信，你去教训教训她，让她学乖一点，暂时还不能杀了她。”秋毓酩阴狠地说道。

　　王才人看到长信的时候，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她期望着秋毓酩能够来，可惜若不是苏霑到来，秋毓酩根本就不可能来看她。他把她扔在这深宫之中，不闻不问，也许是怨她没有本事，不能获得圣上的宠爱吧。她不介意做他的棋子，可是一颗没有价值的棋子，秋毓酩根本不需要。

　　“主子说了，没有下次。”长信面无表情地说道。

　　王才人失声痛哭，“沾了苏霑的光，为什么主子只看得到她，从来都看不到我？”长信不屑地答道：“主子的一言一行，也是你可以置喙的，谨记你自己的身份。”长信看不上这个蠢女人的痴心妄想，只会让人觉得厌烦。

　　苏霑回到书房，却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她完全忘记去取墨锭的事情了。秋毓晏此时在案前看折子，看见苏霑进来瞥了她一眼，瞧她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皱了皱眉头。“做什么去了？”

　　苏霑听到太子秋毓晏的声音，心中一惊，没想到这个时辰他会在书房。苏霑屈膝行礼，答道：“回主子爷的话，奴婢去内务府取墨锭了。”

　　“那墨呢？”秋毓晏问道。苏霑支支吾吾，想了一想道：“奴婢走到半路，看着天色阴沉，奴婢恐怕下雨，一时想起奴婢晒的书还在外面未收，就急忙忙地又回来了。”

　　“是吗？”秋毓晏不可置否，斜眼盯住苏霑那双沾满泥土的绣鞋，该死，这个女人进书房竟然不换鞋。秋毓晏最厌恶底下的人弄脏他的地方，而进殿脱靴他又嫌弃别人的脚底气味难闻，故而在东宫，奴婢们都是有室内所穿的软缎绣鞋的。

　　也许是秋毓晏的目光过于凌厉，苏霑很快就发现到自己竟然忘了换鞋，而且刚才在假山后，她的鞋子蹭了一圈的泥巴，之前心神不定，她忘了。“出去。”秋毓晏阴郁地吐出两个字，苏霑如获大赦般地遁走了。

　　苏霑离开后，秋毓晏依旧盯着那几个零落的泥脚印，在金砖石上显得小巧，好像还没有他的巴掌大。桂公公忙唤了德福领着两个宫人，把地上的脚印清理干净，却被秋毓晏制止了，“让苏霑自己来清理干净，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不成？”

　　德福领着宫人退下了，桂公公才说：“主子爷，您放在暗格里的那份路线图，并没有人动过。”秋毓晏面无表情道：“但愿是孤多疑。”

　　苏霑领命前来清理地砖，她先用扫帚将泥土扫走，再用抹布将地砖擦拭干净。苏霑想着太子殿下最爱干净，因而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地砖。苏霑心无旁骛地擦拭着地砖，完全没有注意到秋毓晏投来的目光。

　　秋毓晏觉得此时的苏霑，又呆又蠢，笨笨的，连个抹布也用不利索，倒像是个娇生惯养的士族小姐。苏霑可不知道，因为她正用太子殿下看起来呆蠢的屁股对着他，弓起身子用力擦拭着地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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