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殃君

　　苏霑与德福大眼瞪小眼地站在屋檐下赏雪景，苏霑倒是站的挺拔，面无表情地出神。不多久，德福可受不了了，哆哆嗦嗦地压着嗓子问苏霑道：“姑姑，要不我们先走吧。”

　　苏霑岿然不动，仿佛不似站在雪中一般，慢悠悠地说道：“急什么，很快就好了。太子爷可是交代了，人是怎么带过来的，就怎么带回去。我们要是扔下他走了，你负的起这个责任啊？”德福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废话，他哪里担的起，他爹爹还不得踹死他。

　　果然如苏霑所料，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白颜卿便苍白着一张脸出来了，衣衫微微有些凌乱。苏霑与德福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白颜卿恋恋不舍道：“我们回去了。”苏霑略微动了动僵硬的腿，优雅地转身跟了上去，真是见鬼，比大节庆还要累人。

　　德福强打着精神，把这位祖宗送回府去，连口热茶也没喝，就匆匆离开了。德福自己累得够呛，却看到苏霑依旧笔直地坐在马车里，连衣角也不曾凌乱，神情自若。德福不得不佩服她，因而问道：“姑姑，你不累吗？这里又没有别人，你就算歪着躺着，也没有人会管你呀。”苏霑并不理会德福，只道：“一会儿，我还要去长安大街一趟，你就在车里等我吧。”

　　德福一听苏霑要去长安大街，瞬间有了精神，猴到苏霑的旁边，笑眯眯地说道：“好姑姑，我陪你一起呀。长安大街人来人往的，有我在，也能保护你呀。”苏霑向后挪了一尺，嗤笑道：“用不着，我谢谢您了。”苏霑斜了一眼德福，心里暗道：就你这副风一吹就倒的小身板，谁保护谁还真不好说。

　　苏霑给绿兮带了胭脂水粉，给长月带了几包点心，给桂公公淘了一个珐琅鼻烟壶，她在松石铺子里看中一块石头，但是囊中羞涩。那个掌柜的十分热情，跟苏霑一一介绍各种石头，又说二楼有很便宜的原石，只要苏霑看中了，价格好说。

　　盛情难却，苏霑只得跟着掌柜的上了二楼，推门而入，掌柜的却退了两步，把门关上了。苏霑心中警觉，转身就要离开。“小雨滴，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难道这里有老虎不成？”秋毓酩坐在右侧的案前，一袭绛色的皮袍，发顶斜斜地别着一支玉竹簪子，靠着一个织花锦引枕，悠闲地品着茶，招手让苏霑过去。苏霑搭在门上的手，进退两难，不过迟疑片刻，也就落落大方地走了过去，坐在秋毓酩的对面，自斟了一盏茶，抿了一口。

　　“魏王殿下好雅兴。”苏霑笑着说道，秋毓酩不提之前的事情，苏霑就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敌不动她亦不动，她可不想一直被秋毓酩牵着鼻子走。秋毓酩指着一旁的一堆石头，说道：“就算小雨滴什么也不记得了，可是这喜好偏偏没什么改变。还是从前的那般样子，看见石头总是挪不动脚，该不会小雨滴的那颗心也是石头做的吧。呵，小雨滴，今日刚到的原石，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选一块，就当作我给你的生辰礼物好了。”秋毓酩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步步算计，却只是为了见她一面，什么时候他堂堂的魏王落到如此田地了。

　　明明满腔的怒火，明明恨不得掐死她，却又无处发泄，无处说理，纵有千般手段，却又舍不得对她使出来。秋毓酩不知道多少次动了杀心，然而一见了苏霑，所有的心思便都歇了，他不是不能，只是不想，不甘，不愿。

　　“生辰？”苏霑知道自己的生辰是二月十二，却不知道原主的生辰是何时？秋毓酩摸了摸苏霑的头，笑道：“连自己的生辰也不记得了？十一月十八那日我进宫想要给你庆生的，不过听说你病了。如今可好了？这个脸色看起来是有点不好。”说着，秋毓酩伸手想要摸苏霑的脸颊，不想被苏霑躲过了，秋毓酩的脸上再次露出一丝受伤的神情，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就连苏霑也以为是幻觉。苏霑也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感觉，她就是本能地抵触秋毓酩的碰触，从内心觉得恶心，可偏偏又不知道为什么。

　　苏霑对于这位谜一般的老竹马着实是没有什么好感的，她只觉得从前的原主定然是眼瞎了，偏偏喜欢上这么一位老狐狸，最后落得个入宫为奴的下场，也不知道秋毓酩到底在谋划什么。

　　“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送你入宫？可是小雨滴，你应该知道啊，我一个不被重视的皇子，如何能保得住你呢。”秋毓酩有些凄凉地说道，有多少次，他都很想冲进宫里，很想放弃一切，也要把她带走。可是，就算他放弃一切，为民为庶，他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若是那个时候，苏霑没有与他吵闹就好了，他怎么可能狠心送她入宫呢。只是苏霑的性子太拗了，拗得让他很头疼，很心烦，他原不过是为了唬她一唬。

　　唯一的失算，却是苏霑变了，她什么都忘了，包括他。而且现在的苏霑不再需要他了，不再是那个伏在他膝上只会哭的苏霑了。这样的苏霑，只会让他觉得陌生，仿佛换了一个人。秋毓酩的嘴角浮现了一丝讥笑，他在嘲笑自己，得到的时候没有珍视，失去了又偏偏放不下。

　　秋毓酩想起苏霑在他的别院里的最后一次吵闹，像个魑魅一般，把他的书房砸个稀烂，他最钟爱的镇纸，笔墨，书籍，无一幸免。纸张碎得如同腊月飞雪，其中不乏他珍藏的很多孤本，秋毓酩也是气急了，才给了她一巴掌。他可以无限地宠她，却不能纵容她对自己使性子。

　　秋毓酩是认定了苏霑一个孤女，除了像菟丝子一般紧紧地攀附着他，除此之外，她还能如何？只是他从来没有被上天眷顾过，带走了他的母亲，又再次带走了他的女人。

　　“我真的不记得了，殿下。”苏霑跪在一旁，她不知道如何开口对秋毓酩说，她不是他心心念念的苏霑，她对于他没有任何感情。“您能告诉我吗？我究竟是谁？”

　　“我不能。”秋毓酩苍白地笑了，“忘了也好，忘了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你就是苏霑。”他心里很清楚，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一位，并不是那个娇气的总跟他撒娇的苏霑。

　　苏霑不想再与秋毓酩有任何瓜葛，她认定秋毓酩盯上了太子的位子，与他纠缠不清的下场，无疑是自寻死路。从前她或许有些呆板，但是并不愚蠢，对于危险，她总是很快地意识到，并且避开。前世她就是这样活过了昭文帝，若不是一时大意着了德妃的道，她定能长长久久地活到古稀之年。

　　“殿下，苏霑呆笨，不堪大用，殿下留着我只会耽误了殿下的大事。不知殿下可否放过我和我的家人？”苏霑心中并不认为秋毓酩会轻易地放过她，可是她不想成为秋毓酩安在太子殿下身边的一枚暗棋。

　　秋毓酩低头不语，左手轻轻地摩挲着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眼角眉梢俱是笑意。“你想背主吗？小雨滴。”秋毓酩缓慢地说道。

　　苏霑直视秋毓酩，她很想要个了断，与这样阴柔的人相处久了，连她的周身都觉得阴冷了，凉风阵阵，即使围着个炭盆也不能使身上暖和。“殿下说笑了，苏霑既不是殿下的家奴，也不是殿下的玩物，何来背主一说？”

　　秋毓酩笑了，他望着苏霑，犹如一只跟他伸爪子的小猫一般，眼神警觉不忿，冲着他呲牙反抗。这个样子的苏霑，不禁让他觉得有趣，更让他欲罢不能，不愿拱手把她让给那个无趣的太子。
　　秋毓酩故作委屈状，叹息道：“小雨滴呀，你的心果然是石头做的。无论无何，之前我也曾救过你一命，你不感念我的救命之恩也就罢了，居然还想着要与我一刀两断。想想还真是让我伤心呐。”

　　苏霑原本想着无论秋毓酩如何说辞，她都要摆脱他的摆布，哪里会想到秋毓酩这厮居然说了这番话，这让她有些为难了。秋毓酩有趣地打量着苏霑的表情，继而说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吧，你跟苏家不是一路的，你的身份，除了我还有谁知道呢？太子那个蠢货，若是他知道了你的身份，就为着他太子的位子，他就不可能留你。小雨滴，你乖乖的，不要再做梦了。太子就算一辈子没有太子妃，那个位子也轮不到你。”

　　“就因为我是夏经的女儿？”苏霑突然说道。

　　秋毓酩心惊，慌乱中打翻了茶盏，不过很快秋毓酩意识到苏霑不可能恢复记忆，这一问不过是她的猜测罢了。是他心虚，被苏霑这么一问，失了冷静。

　　“果然如此。”苏霑笑着说，“殿下自以为拿住了我的把柄，既然我是夏经的女儿，殿下直言相告即可，只需这犯官之后这一条，我也在你的手心里翻不出花来。殿下不告诉我，也不是因为仁慈吧？殿下你高高在上，看着我在泥潭里苦苦挣扎，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

　　“我没有。”秋毓酩矢口否认，他没有，真的没有。只是苏霑不会再相信他了吧，他不能说，只盼着苏霑忘记从此不再想起，也许这就是上天对他最大的仁慈了。秋毓酩苦笑不已，当初他不该一时口快跟苏霑提起夏经，没想到苏霑这么聪明，居然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殿下还是太心急了，殿下只需等我真的跟了太子爷，然后把我送到圣上的面前，只怕圣上会龙颜大怒吧，太子爷的位子自然是保不住的，包庇罪臣之女，意图谋反，这个罪名怕是会让太子爷再也翻不了身吧。”苏霑冷笑道。

　　“原来你这样想我的，小雨滴，我为什么会救你？你想过没有？”秋毓酩已经气得脸色发白。

　　“救我？送我入宫？帮你谋得储君之位？我这颗棋子是不是没能如你心意？太子爷没看上我，你是不是很失望？”苏霑咄咄逼人，她就是很想知道秋毓酩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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