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殃君

　　苏霑一路上避着人向自己的住处走去，却被德福看到了，他觉得苏霑有些鬼鬼祟祟的，用袖子遮着脸，贴着墙根走，一时好奇，他就跟了上去。

　　到了跟前，德福掀开苏霑遮挡脸的袖角，瞧见苏霑这一脸的红印，惊奇地咂舌问道：“哎呦，我的姑姑，这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呀？您只管说，小的为您出气。”苏霑跟德福熟了，也知道他的脾性，总是爱与宫人们玩闹，又爱趁机揩油，苏霑忙推开他道：“去去去，你也就是仗着你师傅的势唬唬别人。我这可是得罪了正经娘娘，你长了几个脑袋，连太子爷的女人你也敢招惹。”德福歪着头想了想，又道：“哦，敢情姑姑您得罪了丽昭训呀。”

　　“你倒是猴精，居然能猜到是丽昭训。”苏霑一面用湿帕子捂住脸一面问道。德福蹲在门口，笑嘻嘻地说道：“那当然了，孙承徽那位菩萨可是打人从不打脸的，宋良媛更是个面瓜，蒋昭训的嘴很厉害，但是胆子小。算来算去就只有新晋的这位丽昭训了。”

　　“姐姐原来在这里，真是让我好找，王才人遣了宫里人来了，想请姐姐过去。”绿兮匆忙走来，瞧见苏霑脸上的红印也吓了一跳，急忙又道：“呀，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东宫里有人动私刑？这可了不得了。”

　　苏霑起身拉住绿兮道：“你咋呼什么？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若是唤的满宫里都知道了，恐怕我这条小命才保不住了呢。”绿兮用帕子拭了拭眼泪，继而说道：“知道了，我这就去回那小宫人，就说姐姐病了，不能去了。”

　　苏霑本来也不想见什么王才人李才人的，绿兮这样说倒是省了她的心。

　　秋毓晏只带着冷仲行，钟禄，钟寿轻装简出，一路上快行赶至湖口。今年秋雨水充沛，接连数十日的大雨，一条洛水河早已河水泛滥，河堤塌毁，漫淹四处村庄。朝堂之上的粉饰太平，不过是吹嘘去年的河堤修得如何如何坚固，百姓如何如何感沐皇恩，竟然听不到一处关于灾情的消息。

　　前方无路，车马难行，处处水泽，秋毓晏只得在一处破草棚里稍作休息。钟禄把刚收到的条子呈给秋毓晏。秋毓晏扫了一眼反而笑了，对着冷仲行道：“卿所料不错，孤的车驾毁了。哼，这群人真是好算计，山体崩塌，若是成了，必然是上天要惩罚于孤，说孤不配为一国储君，就算是孤不幸遇难，也挣脱不掉这个罪名了。”

　　“下手还真快呢，很像宫里那位的作风。不过二殿下还在随行的队伍中呢，若不是我深知你的性子，都不免要怀疑你这是借刀杀人呢。”冷仲行随意往木桩上一靠，这些天连日赶路，他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二哥？他精着呢，临行的时候，孤让人在最后面赶了一辆装满美酒的车辆，他就只管躲在那里喝酒，反而毫发无伤。再说，不把他扔队伍里，难道还要带着他，那可是个麻烦，他既然想做世外高人，不理凡尘琐事，孤何必强人所难，拉他来趟浑水。”秋毓晏清楚得很，他二哥是怎么成为这般模样的，他三哥又是怎么落水死的，而他如今就是众矢之的，谁也不会放过他，只要他还在这个位置上。他跟二哥不同，秋毓斐可以避世，可以放纵，而他从三岁开蒙起，就知道自己的责任，逃不掉的，在这条路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秋毓晏冷哼一声，“若是这次无功而返，那么孤的车驾岂不是无人赔偿了？”冷仲行冷嘲道：“噫，人家那是想要你的命呢，区区一副车驾你就能心满意足？这里面水太深，不把水搅浑了，我们上哪里摸条大鱼？不过这李泽符的吃相也太难看了吧，破落户就是破落户，所到之处，寸草不留，这是个活宝呀。”

　　李泽符就是那李贵妃不成器的兄长，秋毓晏此时倒是很同情自家老五秋毓乾了，也不知道平日里如何辛苦为其舅收拾残局，才把李泽符扶到了今天的这个位置。

　　不几日，秋毓晏看宫里暗自递过来的折子时，发现了一个从中夹带的平安符，他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钟禄。钟禄听他大哥说这个是桂公公让他带过来的，“主子爷，这是苏姑姑在庙里求的，保佑主子爷出入平安。”钟禄照着大哥交代的话说完，也忍不住冷颤了一下，为啥这种话要让他来说，面对着主子这张冷峻的脸，他实在想不出主子在小姑娘面前是如何柔情蜜意的，说完这些话，他居然羞涩了。

　　“又不是给你的，你脸红什么。”秋毓晏凉凉地说道，顺手解了系平安符的丝带，胡乱塞进荷包里。钟禄呆了，他这是被主子爷嫌弃了吗？难道主子爷不是应该嫌弃那个平安符才对吗？主子爷临行前收到的平安符都可以绕大树三圈了，可是也没有见主子爷佩戴任何平安符出来。

　　秋毓晏收是收了，依然板着脸道：“跟钟福说，如果下次再有夹带，他的爪子就别要了。”钟禄这才缓过神来，他就说嘛，主子爷这反应才是正常的反应呢，刚才一定是他眼瞎看错了。

　　自从平安符寄出去后，苏霑的心就惴惴不安，还是桂公公看她整夜整夜的挑灯夜抄，实在是因为同情她，才为她出了这么一个主意。苏霑本不想在秋毓晏面前找存在感，可是望着书案上堆积的手抄本，她苦苦抄了半个月才抄完五遍，苏霑觉得自己心力交瘁。苏霑就盼望着太子殿下看在那个平安符的面子上，能够放她一马，这样也不枉她那三日在佛堂前祝祷的辛苦。

　　王才人已经谴人来请过苏霑两次了，还好都由桂公公代为拒绝了，理由是苏霑被禁足抄书，书抄不完不许出宫门半步。虽然桂公公耷拉着足够夹死一只苍蝇的眼角十分严肃地警告苏霑，可是苏霑却感恩戴德的，她终于不用费尽脑汁地去对付秋毓酩了。

　　秋毓酩三番两次地差人去请苏霑，结果连个影子也没看到，已经很久没有人能让他的心绪不平了。这一生他最恨得不到，小时候母妃被害，从此他失去了母亲。后来四弟被拥立为太子，他就失去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如今他连个女人也得不到吗？秋毓酩嘴上笑着，眼里却一片冰凉，就算他得不到，也必须由他亲自毁去，谁也不能占了他的。

　　秋毓酩并没有多作停留，他还要去永宁宫里给李贵妃请安，自母妃走后，他便寄养在永宁宫，小五与他差了十岁，当时还未出生，李贵妃也算是尽心尽力地养了他两年。十八岁他封王建府娶妃，如今已经过去十年了。连小五都十八岁了，永宁宫却还是之前的那副热闹的景象，而李贵妃独得圣宠居然约二十个年头了。

　　秋毓酩不知道这是他父皇长情呢，还是李贵妃手段非凡。刚跨进宫门，翠蝶先迎了出来，向秋毓酩福了福，眉眼含春地望着秋毓酩，自上次一别，她都有七八日没见过秋毓酩了。秋毓酩也仅仅是不动声色地浅笑，边走边问翠蝶：“母妃最近在忙些什么？”翠蝶低头小声说道：“这两日，娘娘的脾气不太好，像是被她兄弟气的，又急需用银子的。还有前几日，为了银子的事情，娘娘与定国公夫人见了一面，为着定国公府的闺女做齐王侧妃一事。”

　　秋毓酩听了这事，扑哧一声笑了，“定国公家的那个大胖闺女？还真是委屈了小五呢。”翠蝶没见过定国公府的姑娘，只以为秋毓酩与圣上一样都好楚腰才嫌弃人家姑娘胖了，因而说道：“有殿下这般嘲笑人的吗？士族家的姑娘丰满一点也是有的，哪能个个都跟柳条一样。”

　　“是啊，哪能个个都跟我家阿蝶一样窈窕呢？”秋毓酩不正经地说道，拿眼角扫了一下翠蝶。翠蝶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就没见过这样一本正经地调戏人的，偏偏她又爱的不得了。她低头羞涩地说道：“殿下净胡说。”

　　秋毓酩进了殿中，早已收了笑意，规规矩矩地给李贵妃请安。永宁宫里任何时候都是一大堆宫女太监候着，李贵妃喜爱热闹，加之又得圣宠，服侍她的人必然不在少数。“大郎来了呀。”李贵妃亲切地招呼秋毓酩过来，“有日子没见到大郎了，真是没良心的，也想不起来来瞧瞧本宫。”秋毓酩走上前去，笑吟吟道：“母妃这可是冤枉儿臣了，这阵子京西大营集训，偏偏儿臣脱不开身，要不来早就来了。不过儿臣的心却在母妃这里，儿臣真的很想念母妃这里的三味鸡呀。”

　　李贵妃抿着嘴直笑，“你父皇就爱吃这个，你跟小五真是随了他，也都爱吃这个。母妃宫里别的没有，可是三味鸡呀，还是吃得起的。”翠蝶也在一旁凑趣道：“娘娘听闻殿下今日要过来，一早就让人准备了。上次齐王殿下来都没吃到，还是娘娘最疼殿下呢。”

　　“小五呢？怎么今日没见他？”秋毓酩奇怪地问道，小五秋毓乾虽然封了齐王，可是依旧住在宫里，并没有建府，也尚未娶正妃。说起自家的那个宝贝疙瘩，李贵妃皱眉不悦道：“唉，小五让本宫宠坏了，因之前什么事都由着他，现在娶妻这件事，他怎么都不开窍。前两日因为本宫发落他的一个婢女，他便同本宫发了一通脾气后，就住到楚王的府上去了。”

　　“还有这事？儿臣竟然不知道，母妃不用担忧，一会儿，儿臣就去二弟的府上把小五带回来。他年纪小，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儿臣去劝和一下。”秋毓酩体贴地说道。

　　“还是大郎最让本宫省心，小五要是能有你一半就好了。常言道，娶妻娶贤，更何况定国公只求一个侧妃的位置，他们那样的门第，就算是给小五做正妃也是够格的。偏偏小五被一个小贱蹄子迷了眼，居然敢张口跟本宫求侧妃之位。也罢，横竖那个贱人已经被发落了，大郎你去好生劝劝小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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