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松下美人

作者:妃小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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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秧子 (八)


      冬季是让人慵懒的时节。久坂像是春日正午晒太阳的猫一样散漫的伸了个懒腰,墨色的长发被她随意一束,起身到了客栈的走廊开始洗漱。

      桂小太郎与高杉晋助是正经出身,此时应是睡在了江户中心地区的长州藩府。此时太阳高照,桂已起身去了武馆,久坂真瑞是在路上看见他的,他此时此刻已经放弃孩童时的高耸马尾,将黑色长发放在肩旁,用黑色发带松散扎住,长得也愈加俊秀。

      “小鬼,你昨天踢了人家武馆,今日还去做什么?”她打着伞过去,问道。如今武士阶层皆知,一个长州来的少年打败了镜心流武馆的当家门柱,而且这人满腹学问,桂算是一战打响了自己的名声。

      “啊,真瑞先生,你今天很清爽喔,好奇怪啊,这几年没见你长高,什么变化也没有,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吗?”桂夸奖她,不知是有意无意把话题岔开了,“看啊,你临走前,我快及你,现在,已比你高了。”

      “你这混蛋特意来羞辱我的吗?少得意忘形了!”

      久坂真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容易被激怒的幼稚鬼已经是她主役了。

      在这些长大的小鬼面前,她的玩笑话是真的成了玩笑话,动摇不得他们分毫。他们是这样坚定,作为男人的魅力和强大已经开始勃发,再不会被她轻易戏弄,再不会被她寥寥几句运筹帷幄,抓住他们小鬼时的软肋。

      “桂,我请你吃年糕吧,今天不要去武馆了,”可怕的江户人说不定为了戏弄桂给他这个乡下人一个下马威,备齐绳子老虎凳和棉被在等着他,桂这样白痴……不,桂这样正直无邪,她可不想让桂这样的小绵羊送去虎口。

      “年糕……?是传说中武士上战场用时专门作为储物粮的那种年糕吗?!”桂眼睛一亮。

      “只是一般江户的特产啦,桂,陪我去吃吧。”

      后来久坂没能一起去吃年糕。

      那是被迫的。她知道江户不太平静,所以以男装示人,为了葵的安全,也不怎么让年轻漂亮的葵跑的很远。久坂说请桂吃年糕,路上便觉得不带上那个紫发小鬼也不太好,于是让桂去叫他。桂刚走没几步,久坂就已经被人打晕,装袋抗走了。

      白痴的不是桂,是她自己。隐约间觉得自己被扇了个巴掌,嘴里腥味,她吐出来,抬头便看几个浪人叼着草根,恶狠狠的看着她,嘴里骂了几句江户特有的脏话。

      “他是长州乡下来的,但是长得很白嫩,像是女人,恐怕女人都没他这么漂亮。”为首的咧嘴笑起来,“给你一个机会,告诉我,密信在哪里?”

      久坂心中叹气,这一天果然是来了。

      密信早就不在自己手里——她不能说,因为就连与她亲密如葵,也不知道那是京都的三条外大臣实万的密信。在京都的时候,因为她并非公卿家臣,所以身份隐秘,密信通过梅田先生之手,要她来到江户交给现在在江户藩府的土佐领袖武市变平太。但是天意弄人,武市那时并不在江户,而是回土佐吊唁他的家人,于是此事搁置,她想趁这个机会,去断了大老井伊曲弼的臂膀,他手下的刺客。

      三条外大臣实万推崇以天子为中心,武市亦然。所以大老盯上此事,逮捕对幕府非议者,斩杀攘夷志士。井伊收到风声说密信在江户三大武馆之内,估摸井伊的手足应用一个月来排查是否谁拿着密信。前几天,有人的尸体在桥下被发现,她就明白井伊的臂膀已经开始活动了。

      她用这一个月让不知情的葵将信装进要寄给吉原艺伎的信封里,然后夜夜宠幸一个早已没了客人的艺伎,这个游女深受感动,却也不知久坂到底是何人,但还是心甘情愿的为她掩护,收到了这封信并且接下了久坂的筹划。久坂只是想,井伊急于得到这封密信,而不派官差,自是没有正经的理由,只得派来自己的家臣。

      她并没有太过嘱咐经手这封信的人要注意保密,因为那样更引人怀疑,于是大方的投到了吉原的信箱,因为她的形象本就是一个爱好女色的浪家子。被她策划好的艺伎收到这封信,交给了武市宠爱的一个秃儿(经过打探,久坂实在不懂这位武市先生,放着美艳的艺伎不管,偏偏喜欢秃儿——未到年纪接客,艺伎的小侍女,大多十三四岁)就这样,其实这封信,早就已经交到了武市的手里。这并不是结局,她的性命已经被人盯上,她可没有高贵到将自己来之不易的寿命断绝于此,于是今天,她缠上了桂,可也没想到对方人来的太多,于是便找了个理由,让桂去叫上高杉。

      今天天空无云。

      此时,桂与高杉应该得到了她安排下的足轻武士的信儿。

      所以她应该拖延时间。

      她清了清嗓子,说,“我不知道什么密信,你们自己搜。”

      一个人恶狠狠的笑了,“你不要耍花招,你很漂亮,可是要是被捅瞎了双眼,那也没法漂亮,只能送你去当男娼,说不定,人家还不要哩。”

      说着便去摸她,摸到中途,又在她胸部徘徊了几下,表情变的莫名其妙,“妈的,我们抓错人了?!这怎么……”浪人又作势想要摸她下边,被她扭了身子躲过,这才确定,“这是个女人!”

      剩余的人自是慌乱。

      “不可能!确实是他!说长州来的美男子——最为高挑的就是那浅葱子久坂义卿,久坂真瑞!”

      “但这是女人!”

      他们嘈杂起来,久坂刚想舒一口气,却听到另外一个武士大笑,“我们怕什么?!久坂义卿是女人又如何?!主君给我们的命令是杀了她,夺取密信。现在杀了她,密信也一样到不了武市手里!”

      “杀了她!”

      井伊的家臣们杀过很多人,男人,女人,孩子,不差她这一个。

      可如此漂亮的,是第一个。

      久坂看到这些武士们的眼神如同传染一样染上了某种欲望。她是女人,手无缚鸡之力,惨淡的倒在地上,层层叠叠的和服之下露出些许白皙的皮肤,而且马上就要死了,没有什么后顾之忧。这些男人的想法,写在了他们的脸上。久坂真瑞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刀捅穿了肩膀,血液喷涌,她吃痛的喊出来,再也没有反抗的力气。然后一个男人扑上来,抓紧了她的手,手却游荡着向她身下摸去——

      快要摸到那临界的地方时,那男人停下了,五官因为剧痛扭到一起,眼神写满了不可思议,他的背后喷出大量血液。他就用着这样的神情看着久坂,久坂的眸子映出他身后站着的一个阴郁俊朗的身影,倒影之下,是她原本的最真实可怖的本性,她上扬了嘴角,对着身上的男人轻启朱唇,道,对我等天人无礼之人啊,你的死亡会将潮流推动到什么地步?井伊的臂膀!说完,男人的背上多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刀痕,很快便咽气了。

      她平复呼吸,视线越过那尸体的肩膀,看到高杉还维持着双手拿刀的姿势,忍不住的大口呼吸,眼眸深沉却又震惊——他是第一次杀人。

      和他同龄的人,或许刚刚娶亲,而他却杀了人。

      其他的武士已经被桂制服住,痛的在地上打滚,桂留了手,都是不致命的刀口。桂与高杉扶她起来时,她咬着嘴唇看着那些武士,冷冷道,“你们得杀了剩余的这些。”

      几年的相处,两人深知久坂是这样慵懒洒脱的一个人,她会变魔术讨小女孩儿的欢心,会礼节周到的进出藩主夫人的奥殿。这样的一个人,此时却说,去杀人。

      她又说,“井伊的臂膀,又知晓我的身份,而且,只要他们不死,就一定还会来杀我,这次,也牵连上了你们。”她抬头望着两个尚带青涩的少年,“松阳温柔,从不教你们杀人。但天下动荡,你们与银时不同,从未经过死亡的磨练,今日,便是最好的时机。松阳不教,天下便教。”

      说完她拿走了正失神的桂的刀,冲着其中一个倒地昏迷的武士向下刺去,却被高杉拦住,他沉默半晌,从她手中抽出利刃,喉咙上下动了几许,不忘嘲讽,“一个女人,逞什么能。”他只是下意识的觉得,久坂真瑞的手不应该沾染上任何的业,她就该去风花雪月,去写诗,去唇枪舌剑,去花街,唯独不能背负生命的沉重。

      她的性命,和要遭受日夜鞭笞的愧疚,是值得的吗?

      桂和高杉觉得当然值得。

      足以保护老师的力量,和层层叠叠惊心动魄的血痕与罪孽,是匹配的吗。

      无所畏惧!一切都值得!

      高杉让桂带她走,自己留了下来解决这些残肢弃尸。久坂回头望他,他穿着灰黑色的羽织,右手拿着刀,背影俊朗落寞,或许修罗之前,就是这幅迷茫的模样,没人生下来便背负着业火。其实他已经足够高了,刚才久坂想鼓励他,却发觉自己再去拍拍他的脑袋,胳膊要举过头顶才行。这模样实在太蠢,于是作罢。

      她忍着肩膀的痛意,平平的对桂说,“小太郎,我都不知道你们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对于你的照顾,我们一直心怀感激。”说完好死不死的补一句,“虽然印象中都是我们在照顾病重的你……”

      桂有时也会嘴硬。

      他怎么会不知道,曾经陷入危机中的村塾,是谁在后盘旋。

      他曾经痛心过,为何一个明明柔美的女人,抛去一切少女应当享受的东西,以厚重的和服遮掩自己,藏起自己的身段,渺小又坚强的活下去,粉饰自己,因为无法排解便流连花街,谁能料想到这样风流潇洒的美男子,其身后背负的鲜血。但明明选择了活着,却没有生的希望,她像是在等死一样燃烧自己,最后病重,没有捱过那个新年。但她奇迹般的回来了,自那之后,细心如桂,发现她开始害怕阳光,身体时常虚弱,最重要的是,与她相处的这几年,她不曾有生长的痕迹。

      他很疑惑,最后问了老师。松阳平静似水面的眼眸中,映着小小的桂的面庞。

      “……能够孕育生命的,不止只有地球。——所有人都是宇宙的子嗣。”

      久坂是天人。

      可他却不震惊,松阳对他说,这件事只会告诉他,希望有一天,久坂在地球生活不下去时,能够将她送回归处。

      那时松阳其实隐约已经感受到自己身体内孕育出的另一个‘虚’,他想,一旦那个虚苏醒,势必会抓她回来,将她作为毁灭天道众的诱饵。

      就算短短几年也好,不要再让她受到厄运了。

      桂也是如此想着。他听到过松阳劝解高杉,“可是晋助,她再也无法拿刀了,就在像你一样年龄的时候。但是真瑞她……没有气馁,她只是走了另一条路,另一条即使不用刀也能活得下去的道路。”那时他才真切的明白,这个嘴巴坏又爱斗嘴的人渣,委实是个无法追赶的卓越的成年人。

      ……现在也是。

      冬风刮过几个人的面庞。高杉身上还散着染上血的热气,脸色冷峻。三个人身上都有浓重的血腥味。久坂害怕吓到葵,今夜决定不回小栈睡,跟着桂与高杉住进了长州藩府。位于江户的长州藩府有三个,住进市中心的一家也是为了活动方便,此时大多藩士也已经搬到边缘的两家为了抵御天人蠢蠢欲动浸入江户市井的势力,所以这个藩府正空荡的很。可是没有葵,她肩膀上的伤也不能放着。久坂真瑞镇定的脱下衣服,随意的点名一个人——是桂,最近他披发的模样真是越来越像松阳。她对他稍稍勾出笑容,道,小太郎,来帮我。

      和血泥泞在一起的布料被完全褪下时,整个房间的血腥味又浓重了几分。高杉的眸色暗了一暗,转身不去看她,非礼勿视。身后传来她倒吸冷气的抱怨声音,“喂,小太郎,把脑袋转回来啊,你已经对着我脖子消了半天毒了,伤口一点也没包扎上好吗。”

      桂委屈,“你未出嫁我也未娶,这样不太好吧。”

      “一个小鬼啰啰嗦嗦什么。”

      “我已不是小鬼,真瑞先生。”

      这里的人,都已经不是小鬼了。

      她微微顿了神,低下脑袋却是惨笑起来,“对啊,我把你们当小鬼,却也让你们掺和进这种事,远在长州的松阳,会气到吐血吧。”

      “别说傻话了,你以为我们是为了什么来到江户。”

      接话的是高杉,他正倚着门框,清冷月色洒在他的身上,让俊朗的侧脸无比清晰,“是武士的话,接触这些东西不是相当正常么。”

      “啊啊、”久坂懒懒的抬起胳膊让纱布从肩下穿过,“那下次就请高杉殿下去睡个女人吧。省的因为没经历过床第之欢,再被一些女人诱惑了去。很多人啊,刚到江户,说着什么不近女色,但总会在某一天,因为太过好奇,终究进了吉原,醉生梦死,什么‘攘夷’啊,什么‘志向’啊,统统都忘了。女人这种存在,是金创药,也是毒。你远离她,不好,太亲近她,也不好。”

      闻言,桂与高杉都闷声不语,想必是都红了脸,退避这个话题。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损友,劝人去杀人,去泡女人。可这些对于纯洁如同白纸一样的小子们来说,却是实实在在连松阳都教不得的道理。长州不比江户,江户太过繁华,像是漂亮的淤泥,每个人都有在淤泥之间生活的方法。她说的很轻巧,其实心中沉闷的很,她觉得自己在侮辱松阳的希望,可是要在这动荡的世间活下去,不杀人,不利用,不冷酷,那也是不可能的。

      包扎完毕,桂的手法不错。她把布料往胸脯上拢了拢,斜眼看桂,“小子,你抖什么。”

      “看起来很疼啊,久坂先生。”

      她歪歪脑袋,点头,“嗯,是很疼,不过我能忍住。”说完又看到在旁站着、镇定无比的高杉,又问,“怪了,你也抖什么。”

      “……觉得很恶心。”

      高杉老实的道。

      “我很恶心?”她睁大双眼。

      “不是!”高杉没好气的,“我觉得杀人很恶心。而且对此感到愧疚却没有罪恶感的我也很恶心。”

      “高杉,一张纯黑的纸,你再去添一笔墨迹,你会觉得惋惜吗?”久坂笑起来,“我觉得不会!世间有多脏,我就不介意再添一笔,一笔一笔一笔……坏小子就要有坏小子的活法。”

      她抓起桂的手,又用空着的另外一只手牵住高杉的手腕,将两个人拉到自己身边。

      久坂能感受到两个小鬼——不,两个大男孩压抑着的恐惧,那包含着对未来的,对命运的,对结局的惧怕。她抓紧两个人的各一只手,三个人,四只手凑到一起,不同的温度互相传递,她想尽可能的安抚住他们的颤抖。她做不到像松阳那样关照,怜爱他们,可作为女性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安心感在传递给他们。她说,“如果害怕,可以想想自己的志向。小太郎,我记得你痛切世上有许多人吃不饱穿不暖,痛切幕府的无能,痛切这个苟延残喘的国家,那么,你期待什么?”

      桂回答的自然,“天下归心。”

      “为此要怎么做?”

      “松阳老师说,尊王。”

      “尊王这个词,太光辉耀眼,也很沉重。不止是长州的松阳,还有身在江户的土佐藩士武市先生,现在还在战场的鬼神西乡,谈起这个,无不热切激情。你也是吗,小太郎?”

      桂回答的很坚定,“是的,我也是。”

      久坂看向高杉,却没有问高杉同样的问题。她听松阳说过,高杉与银时都不同于别人,不同于桂。银时自小苦难,他看重的,不是国家,而是同伴,他渺小的志向,却是最有力的志向。而高杉则一心求强,恍若一个没有燃烧的煤炭,只需一个火种,他便强大激进的让人望尘莫及,只是不知道,能够点燃高杉的火种到底是什么。

      三人相握的手,互相紧紧抓住,相互扶持,在这乱世之下,在这暗杀与斗争中的江户之下。

      最后她开口,语气落寞,“其实我想松阳了,还有银时。太一,杉文,知月,我都很想,想了一年。但你们在我身边,我很高兴,第一次这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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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病秧子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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