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松下美人

作者:妃小禀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病秧子 (九)



      葵是在第三天的下午看到一脸阴沉回家的久坂的。

      那个时候她在炸豆腐,正跪在灶台前。看到久坂进门,便活泼的去问她,炸豆腐是要甜的还是咸的,今天那两位大人也会过来吗,要不要做四人份的餐点。她满心期待的等待久坂的回答,结果久坂揉了揉太阳穴,头痛的回道,都可以,葵,我有些不舒服,让我先回房。

      久坂真瑞回房后,也没有休息,而是在书桌前待了半天。熏香烧断了一半,夜色笼罩,到了晚饭的时刻,她还在往纸上写些什么,时而出房告诉葵,这封信寄到京都,这封信寄到长崎,如果有个叫某某的男人前来不要接见,如果是艺伎寄的花笺,就明天再给她。

      今天志士们的会议又是在各种政见不同唇枪舌剑的争吵为结束的,直到现在她的脑海里还回荡着这些嘈杂的声音。后来那些佩刀的志士们说着说着几近要拔刀,言辞犀利伤人,瞪大的眼珠犹如门神。

      “事到如今,我们定要暗杀幕府老中,为牢狱的弟兄们报仇!”

      当时,有一个强烈的激进派如此发言。

      众人纷纷扰扰各种附和。

      一个较为镇定的浪人起身道,“万万不可,如今形势急转直下,幕府开国通商已定,再如此冲动行事,恐怕各位必会被定上反贼的帽子呀!”这人的想法与久坂不谋而合,于是她在旁赞同,“不妨我们拉拢京都的势力,从长计议。”

      “懦夫!”一个人指着她,“义卿老兄,我看你是长州生人,定是有长州的自信,也有长州的恨,你忘了战国德川如何剥削你们藩国,如何剥削你们的主君毛利!长州倒幕势力最为强大,怎么会出了你这样……你这样的浅葱子!”

      “那么橘殿又觉得何为正策!”她愤怒的起身,拔高声音,“看前线战场,我们被天人打得溃不成军,你要用刀去抵挡枪炮?!攘夷军队两千人,幕府天人军两万人!仅凭我们从中周旋,哪里能见得江户的黎明!你想去送死,别人也未必想!”

      “你不过区区一个医者!你懂什么政事!你懂什么军事!”

      “呵!不过是区区会津武家的子弟,洋枪洋炮飞箭母舰统统都未识得,你却跟我说,我懂什么军事?!我懂天人的强大,我懂我们是井底之蛙!我懂我们内讧也自相残杀!”

      她气愤的甩袖离去,嘴里不甘的喃喃,你们要弟兄相残,那就杀去吧!只因政见不同就轻易举刀,算什么有志之士!

      她阴沉恼怒的气场在回家后也将葵吓得不敢接近,小姑娘郁闷的把豆腐炸了一块又一块,自己吃了些,又给了外面的小乞丐一些,还剩下好多。正巧桂与高杉从道场回来来看望久坂,葵便开心的分给了他们。

      “啊?你说久坂先生心情不太好?”桂鼓着右脸,嚼着嫩豆腐,“这料理真是好吃,让人心情愉悦,把这东西送去给她,一定能改变心情的。”

      “切,”高杉抱臂一脸不屑,“女人就是这样阴晴不定的。”

      “什么啊高杉大人,您不是连一个女人都没有过吗?别说的这么熟悉女孩子似的,嘻嘻。”葵揶揄他。高杉觉得这家伙和久坂一样烦人,两个人互相传染,烦人更添烦人,烦烦烦。

      “我觉得最近久坂大人压力很大,”葵把豆腐翻了个面儿,撒上盐,滋滋散着香味,“我是不懂她成天和那些浪人们在讨论什么,不过每次回来她的心情都很不好,诺,药买来好久,她也没顾得上喝几次,”她指着买来后就纹丝未动的草药,抱怨,“半夜还能听见她咳嗽,吓得我睡不安稳。你们能带她去泡个温泉吗?调养身子,恢复心情。”

      “开什么玩笑,要去你自己去。”

      “我倒是想去,我劝了久坂先生许久了,可是她只说她太忙,没时间。”葵换了副娇艳调皮的笑容,“我觉得你俩说不定有什么法子去说服她,实在不行,把先生捆到那里算了。”

      桂正直的道,“这可不行,武士怎能做偷袭别人之事。”

      三个人正凑到一块嘟嘟囔囔谋划着,久坂真瑞举着烛台从房内出来,正看到他们畏缩的围着炸豆腐炉子的身影。葵率先扬起天真的笑脸,问道,“饿了吗?晚饭还有秋刀鱼哦。”久坂摇头,“我出去一下,买墨和纸。”身影淡然,却也全然没有表情。葵想了想,拦住她,“先生,还是我去吧,难得两位武士大人来找你玩呢。”

      葵蹦蹦跳跳的跑走了。高杉望着她的背影,思索一会儿有些疑惑,“我怎么觉得这小鬼有点眼熟。”

      久坂站着睥睨坐在地上的高杉,哼一声,“咱们家的高杉少爷也到了能叫别人小鬼的年纪了呀。”得到高杉一个冷冷的眼刀。她才不慌不忙的解释,“你觉得眼熟?不错,这可是周布大臣家的闺女,去年谈婚的周布葵,葵大小姐。”

      “噗——!”桂喷出一口茶,“怎么回事?原来去年吵得纷纷扬扬的市井八卦是出自你之手?!你跑到千里之外的江户还不忘给长州添个麻烦。竟是你拐走了周布小姐!”他已惊吓的忘了敬语。

      “能不能注意一下用词?什么叫拐,是她主动跟来的。没办法,谁让久坂大人我生的好看又多金,性格讨喜又用情专一,女孩子欢喜我是必然。”

      “切,少说的和我们没有女人一样。”高杉嘴硬,“如果我们想有,那也不是什么难事。”

      久坂笑起来,嘟囔的骂了一句,“人小鬼大。”然后便也用筷子夹了一片豆腐,道,“当初在京都一夜成名的歌舞伎剧团来了江户,演花魁角儿的,是号称百年难遇的美男子,首场就是今夜,葵念叨了许久,待会儿我要陪她去看,你们两个,也一起去放松吧。最近听说你们就学的道场,总有人找你们麻烦,莫不是江户本地人的傲气,觉得输在你们两个手底没有面子,啧。”她被烫了一下,缩了缩脑袋,“我对这个地方,真是没什么好感。”

      ——才不是啊。

      一个时辰后,高杉看着明显沉浸在歌舞剧的久坂真瑞,默默腹诽,你明明乐在其中!

      台上的女角儿眉目传情,举手投足间漫溢着女人的风韵,这戏骨纯青到让人想象不出这是个男人。这剧确实很好,扮演武士的戏子中气十足的瞪着眼睛,高喊台词,让人不禁被吸进这故事的走向。不过高杉却一点儿也没把注意力放在那里,因为身旁的葵——这个小姐正兴致勃勃的吃着料理,对着台上的美男子目不转睛,时而兴奋的对着久坂叽叽喳喳讨论剧情,而后者则是也认真的一起探讨,全然没了副平常凛冽淡然的样子。

      久坂在来的路上对他说,葵跟着她从京都来到这里,很苦很苦,一个富家小姐,一点点的学会做饭和打扰,却一点儿怨气都没有,久坂觉得很对不起她,所以才想至少让她像在江户一样和朋友们到处玩耍一阵补偿她。葵以前出行的时候,身旁有很多朋友,虽然都是女性朋友,但现在也拽不到人,所以便叫了高杉和桂来撑场子。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对同伴如此细致温柔的人,在几天前是那样处心积虑的不通过自己的手却杀掉了十余人?高杉搞不懂她,搞不懂真正的她究竟是什么样。

      久坂今天为了葵穿了女装,这是让高杉与桂都不得不分心的一大原因。她的确生的美,美到台上的女角儿都黯淡失色,一颦一笑都莫名的勾人心魄。两个正值妙龄的女孩子凑一起看戏是这样清丽脱俗让人愉悦的事情,剧院散场的时候,还有不少公子哥儿向他们一行人投来羡慕的视线。高杉心底冷笑一声,这群无知的浪家子们,他们可不知道久坂真瑞真实的恶劣性子,否则不都吓得屁滚尿流。

      “葵,你想吃什么?”久坂宠溺的蕴着笑意问她,“唔,前面的那条街有丸子,章鱼烧,炸豆腐,豆角儿……”她的语气柔柔的,花色和服被她穿戴整齐,像是哪里的闺中小姐,发簪垂下来的玉珠随着她走路的摆动一闪一闪。

      “我想吃荞麦面。”桂一本正经的插话。

      久坂翻了个白眼,“男人并没有发言权。”说完便还是叹口气,“想了想,荞麦面倒也不错。”

      她这一路上有些强颜欢笑,看起来也很疲惫的样子。后来她找了个理由单独离开的时候,或许她还自以为自己演技很好,能把疲惫掩饰在最低。但相处几年,高杉如何不知她的小动作,她的小心思,正如她了解他们一样,都是拙劣的伪装。

      过几天就是新年,江户莫名的躁动起来。

      桥下河水拍打着河岸,冬风逆流而上。她静静一个人倚着栏杆,没有酒,没有烟,没有无聊的调侃,没有她层层叠叠伪装男人的衣服。夜晚,一个容貌清丽的女人在桥上看河,看远处的月亮,委实是个诡异又美丽的景象。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松阳。”

      她对着空气道,月光洒在她娟丽的和服上,还有她垂下的精致睫毛上。盘到脑后的墨发清爽雅致,

      “我擅自把葵带来,其实我根本无法保护她。我让你最看重的弟子们卷进了业火,而我却不知道怎么排解他们。我从京都来到江户,其实什么也没改变。我,没法子做到什么,我还很弱小。妈的,为什么我只是个女人?我为什么?”

      她捡起一堆石子扔进河里,扔了一个又一个,水面溅起花朵,“天诛,天诛……”这样幼稚的发脾气很快便停止了,她用余光看到不远处的那个瘦削身影,手上的石子还余下几颗,她都扔了出去,拍拍手上的灰尘,无奈道,“你还和以前一样喜欢黏人啊,你缺乏母爱吗,高杉少爷?”

      “谁想管你。”

      他腰旁的刀随着他接近的步伐晃动着。

      “最近试刀浪人越来越肆无忌惮,桂放心不下,嘟囔了好久让我护着你。切,他放不下荞麦面就指示我来干活。”

      她突然笑了,脑袋转向高杉,深邃的眸子里仿佛含着一汪清水。她挑了挑眉,如同以前一样,带着调侃与慵懒,而后伸手捏住了面前少年的脸——高杉的脸颊立马呈现出了引人发笑的样子,她扯着这个嘴硬家伙的脸,两手拉伸,眼神微眯,“我看起来像是这么需要人照顾的样子吗,高杉?”

      她的语气带上调侃,明明是最符合年龄的行为,她却做之甚少,这让她的性格立马生动起来,完全褪下了男人的伪装,正如同她今天的打扮,浑身只有妙龄女性的气息。雅致的和服,描绘精巧的团扇,价格不菲的簪子与清淡的妆容。那时候高杉却呆住忘掉了挣扎,他在想,面前的这人委实漂亮,可夸赞的话他怎么可能会说。这是几年来第一次见她这副样子,这幅她本来的样子,再也不是那个流连花街,身边被女人包围的浪荡子,她作为女人时很美丽,难以置信的美丽。

      高杉那个时候确信了,他第一次诚然心动其实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因为那个时候小小的他被捆在树上,这模样委实狼狈,每每回想,也想不起那时她的模样。或许也不是跟着她去了男色繁盛的店家,她不由自主的为幼小的他挡刀的时候,也不是听她朗朗一言“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正是我的武士道”的时候,或许也不是时隔一年终于在江户看到她熟悉面容的时候,更不是救她时她冷咧清冷的时候。——而是现在,现在她就在自己面前,对他笑,扯着他的脸,柔柔的问他,“我像是这么需要照顾吗,高杉?”

      他看着她眸中映出的自己,的确是个逗人笑的怪异模样,嘴巴被扯的向两边翘起,脸庞也大了一圈,一副幼稚的样子。他含混不清的说,“松阳老师叮嘱我,你无法拿刀,要我看住你。”

      久坂的笑僵了一僵,松了手,“你当真喜欢松阳,幼稚的笨蛋。”

      被她捏的酸痛的高杉揉揉自己遭难的脸颊,“我对老师的敬仰不是一言两句就能说清的。”

      “……真巧啊,我也是。”

      她意味深长的吁了口气,唇旁凝结又散开薄薄的霜雾。

      “高杉,我忘了说,我这人,一向不吝于夸奖,”久坂似笑非笑的看他,“你为我补完的诗,很好。你要是把这劲用到把妹上,就不至于狼狈到明明是娶亲的年龄却还是个雏儿。”

      他阴沉着脸,“喂人渣,你这是性骚扰吧。”

      “你有做学问的才能,很好,很好,不至于当个了无生趣的武士。”久坂嬉皮笑脸的念叨一句,“春水温酒,明月天衣。白衣霜华拭天下,相思了无意。高杉,你究竟是在相思哪里的小姐?是雅子么?那个高杉大忠太大人为你订下的一门亲事,等你回长州,可要请我吃喜酒哟。恭喜你身高没有长出银时和小太郎,但在走上社会这一阶段,你领先他们了哦。”

      一谈起这个,高杉的表情立马埋进了阴霾,“……我干嘛要娶一个都没见过的姑娘。那是我父亲自作主张。怎么,听说我要娶亲,你很开心么?”还没等久坂回答,他自己眉头一皱,问道,“不过我有一件事很好奇,你总是称呼那两个混蛋为‘银时’‘小太郎’,却一次也没叫过我‘晋助’。”

      “喔喔,你吃醋了?”

      “没有!”

      “但是你是高杉家的少爷,我不能这么无礼的吧。”

      “你叫了我好多年的小鬼!很多年!”

      “…………我开玩笑的,其实,那是因为,”久坂真瑞不知从哪又掏出一根烟管,手上转悠着把玩,神情似是追忆,“高杉,你还记得那个晚上么?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被高杉家主责罚,不许吃饭,然后还被吊到了树上,我路过,就爬到墙头上陪你玩。”

      “……”幼时经历被她挖出来,高杉一脸不耐烦,“啊啊,记得。我当时还在想这是哪里的傻子。”

      “但是你知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停下来?我本应该无视的,因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久坂的笑像是冬日一闪而过的昙花,掀起波澜又静静褪去,“我看到你那幅被责罚还一脸逞强,被大忠太掴了一巴掌还只是无所谓般的用拇指擦了擦嘴角的血,我就觉得,这个小鬼,真是倔,倔得不得了。然而我,就是讨厌这样的小鬼。”

      “……”

      “因为你和我太像,所以我讨厌你。两个倔脾气的人不可能相处的很好。所以我不想也不能和你搞好关系,懂么?”

      她的话凉薄乃至无情,可语气却带着女人的柔和。不知不觉间身旁飘起雪花,这大抵是这一年最后的一场雪。久坂吐出一口烟圈,睫毛垂着,有雪花晶莹落在上面,她的眼神熠熠,闪着光芒。

      “但是,等你真正长大,成长为出色的大人后,我很乐意……叫你‘晋助’。当然,你现在也可以叫我义卿,这名字是我幼时幸福生活的象征,业火之后,我似是都忘却了这名儿,只顾当一个纯粹的男人久坂真瑞。其实我发觉出来,最把我当作女人看待的,其实正是你吧?高杉。”

      久坂的话有蛊惑力,因为她的唇很好看。高杉怔了半晌,不知觉的喃喃,“……义卿……”

      她便吟吟眯起眼睛,笑靥如从画里走下来的美人。

      “小少爷,我很期待哦,你会成长为什么样的好男人。”

      安政四年的最后一场雪就此结束。化雪是最冷的时刻,整条街都仿佛被冻了个半死,没有一点生气,只有小摊小贩们无力的在叫卖。葵在这样的时刻还元气满满,拉着久坂去泡了温泉,去神社祭拜。几封信从松下村塾寄到,娟秀的字体是松阳在叙说新年的祝福,她的那只猫已经当了母亲,生下好几只条纹毛色的小宝宝。附图一张,是松阳寥寥几笔的涂鸦,母猫叼着小猫搬家,现在它们都已不见,母猫抚育新生命,都要藏起来。

      新年第一周,大多店家重新开业,又喧嚣起来。

      藩府中,葵在旁帮久坂磨墨,客房是高杉和桂在手忙脚乱的炸丸子,这些男人都不太懂家务之事,还是葵生气的把他们赶出去打扫门外的平地,这个刁蛮的姑娘皱起好看的眉嘀嘀咕咕,久坂笑着抚平她的眉毛,安慰几句,插着手袖去外透气散心。太阳当空,空气着实新鲜冷咧。久坂真瑞深吸一口气,看着藩府内街道上有几个武士来来往往,例行寒暄几句,便倚在门框上抽烟。

      “啊,久坂殿,”一个藩士打扮的男人笑着与她打招呼,他是同样来拜访松阳另一个弟子前原一诚的会津藩士佐山,“新年贵安。”

      “贵安,佐山殿。今天你精神很好喔,不知是要去会哪里的姑娘?”说完看到高杉正路过,便招手,“看啊,成天臭着一张脸导致单身已久的高杉晋助大少爷,贵安。”

      高杉切了一声,但还是无奈的来打招呼,“祝贺新年,久坂,佐山。”

      爽朗憨厚的佐山笑了,“高杉少爷变了,感觉变得更加风神俊朗,英气逼人了。”

      久坂悠悠拆台,“不要夸他,长着一张好看的脸都不会用,没情调。”而后高杉瞪了她一眼,她不服输的哼了一声。
      “义卿殿又在说这种话了,不近女色,才不会耽误武士之志。”说完佐山自己哏了一下,像是掩饰什么般咳嗽了一下,然后偷偷瞄了瞄久坂,声音放低,“不过说起来,我最近倒是有个瞧的欢喜的姑娘,那位小姐,可能和久坂殿还认识。”

      她扇子一扫,频频点头,“在下乐意说媒,只是不知这姑娘是……?”

      “说来惭愧,我只见过那小姐一面,长得国色天香,甚是貌美。似是年前的事了,看到过高杉殿与她同行,而且那小姐长得……嗯……和久坂殿甚是相似,所以在想是不是有什么亲戚关系。您是长州的美男子,而那位小姐也不逊色于荻城闻名的雅子公主。”

      “哦——”她长叹一声,心中了然。旁边高杉正憋笑,约莫他也已知晓,佐山一见倾心之人正是女装的久坂。她只好道,“这也是巧,她,呃,她其实是我同胞的妹妹。”久坂真瑞深知面前的这个憨厚武士其实也是集学问大成者,和他交心不会是坏事。出卖色相就出卖色相罢,反正自己当男人时也经常对着男娼女妓出卖色相。她继续道,“我知晓佐山殿是能人志士,我很乐意去说个媒。”

      高杉在一旁却不服气起来,他可当真不想看久坂对着别的男人搔首弄姿。于是在旁拆台,“这不好吧,我可听说那小姐已经应父母媒妁之言要嫁人了。”

      “啊?”佐山紧张起来。久坂立马安抚,“不不不,其实男方看不起我们久坂家是二十担俸禄的小家,早就退婚了。”

      “其实那位小姐已经有意中人。”高杉继续道。

      佐山立马问“当真如此?!”久坂踩高杉一脚继续瞎编,“但那个负心汉醉身花柳,早就把我们家妹子忘啦!家妹伤心,这不来江户找我这个哥哥排解。”

      高杉白眼一翻,“其实也是为了寻那意中人。他们其实情投意合两心相悦,只是那混账一时昏了头,两人已经和好如初。”

      “高杉晋助!”她咬牙,“你不要胡编乱造!”

      “谁乱讲?”高杉玩味一笑,对着佐山道,“佐山殿,我无意隐瞒你,其实我就是那久坂小姐的意中人。我们已经情定终生,等我江户游学结束,就回长州成亲。”

      久坂在旁被气的呛了几口。

      佐山大惊之后又连连惋惜,“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夜那小姐和高杉殿走在一起。实在不好意思,高杉殿下,是我唐突了,我早该想到如此貌美年轻的小姐,就应该是一表人材的高杉殿下的女人。”

      “我……我这个当哥哥的绝对不同意!”她杏眼一瞪,不服气的道。

      却是佐山苦口婆心的劝导起来,“哎,义卿,话不是这么说的。您的胞妹和高杉少爷情投意合又般配无比,棒打鸳鸯这种事,可是要造孽的呀。”

      “说的没错,”高杉竟然还在旁边帮腔,“希望哥哥大人能够成全。”

      “……………”

      傍晚,葵从邮局拿回了信件,大多都是长州友人给高杉和桂的贺年卡。久坂收到了益田越上的祝福卡,还表示今年将会成亲。杉文的信件中说她已找了一份零工,养活自己不成问题。太一还在纠结等赎身后究竟是开酒屋还是杂货铺,千里之外写信骚扰她。还有知月——这个虽然并没有见过几次的艺妓也寄来了贺年卡,其实久坂很是喜欢她,这个典雅高庄的女人,听说她的初夜在拍卖时卖出了荻城的最高价,一举成名,有段时间她的歌舞表演宣传单贴满了大街小巷。知月用娟秀的笔迹对她说,她的心上人——一个与她年龄严重不相配的长州大臣,长井雅欢先生送了她一首诗,知月把自己想要回复的汉诗寄来让久坂看看是否配得起长井的优雅。

      她不在的时候,长州在悄无声息的变化,人人都在为自己的未来幻想着。尊王的思想在松下村塾内漾开,席卷荻城。

      新年已过,春潮将近,江户一如既往。

      桂与高杉的威名正式在幕府脚下打响,谁都知道来自长州的两个少年是武学奇才,桂当了武学馆馆主,继续进修。高杉在练刀之余也在学习天人学问和外语,他还从村塾带来了松阳为他撰写的讲义,排兵布阵,军事兵法。他们也时常铭记吉田松阳对他们的教导之恩,言谈间总逃不过松阳的影子,用久坂真瑞的话来说就是,桂与高杉虽然身体长大了,可内里还是嘴上心里天天都是老师老师的臭屁小鬼。她很郁闷,为什么要帮别人带孩子。

      再然后雨季到临,天气炎热。久坂这时候喜欢上了看漫画,因为松阳来信说银时也是每天看漫画不离手,于是想瞧瞧银时喜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玩意——那个什么梦想成为海贼王的草帽小子是她最近钟意的一个角色,这个人物致力于找到one piece,而久坂自己也致力于找到推翻幕府的one piece,很好很好,她甚是满意这个设定,还洋洋洒洒给作者写了几篇信一诉自己崇拜之情,过几天竟然收到了一笔钱说是稿费,导致千里之外的银时看到一个叫做“极辣(星星)松阳”的投稿被刊在单行本上时,他甚至在怀疑这是不是老师悄咪咪的成了死宅,他才不要看到这样的老师啊!

      六月风华,霍乱被压制,街上的天人已经越来越多,江户也越来越繁华。暗流涌动的倒幕行动已经开始被搬上台面,每天都会有谁谁被暗杀,谁谁被逮捕的消息流动着。久坂虽没有退缩,可也深知在此献上生命壮志未酬实在不值,于是渐渐退出了倒幕活动,开始悠闲的养病。

      有一天她又受到了松阳的信。

      映入眼帘的“寄久坂真瑞”的字体让她分外熟悉。她甚至能想象出松阳在写字时柔和的笑容与动作,他一定是穿着素色的羽织,写完给高杉的信,给桂的信,然后提笔绞尽脑汁给她记录些新鲜事情,窗外一定在飘雨,银时被冻的不再逃课,钻进被炉看漫画,其他学生们一个个登门求教,松阳便笑着打来讲义,声音回荡,“今天我们讲儒学的论语……”

      久坂真瑞心上一暖,正要沾墨回复些什么,却突然喉咙一涩,下意识的捂住嘴巴,一股鲜血便顺着指缝悠然滑下。

      她震惊的看着自己的血液滴落在纸上,一旁正整理书籍的葵尖叫了起来,带着哭腔仓皇失措,“久坂大人!您没事吧?!所以我早就说了您一定要按时喝药的!”葵惊慌的跑出门口,“桂大人!高杉大人!您们在哪?!”她细嫩的喊叫声回荡在整个藩府,慢慢从久坂的耳旁褪去。

      血液滴在久坂正要准备回复的纸上,“松阳”二字被血溅的触目惊心。她怔了半晌,右手才缓缓把这废纸揉捏成团,窗外还有路过的衙役武士在嚣张的大喊,“不许跑!你是佐山次郎吧!我是奉井伊大老之命来捉拿你这对幕府不忠的逆贼!你不要跑——!抓住他!”那声音越来越小,想必是已经跑远。

      那一年,宽政大狱,久坂身处江户,人微言轻终于得以幸免扫荡。然,有人不是。
    插入书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病秧子 (九)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2926510/19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