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燎原

　　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去收养他。

　　常河放下矿泉水瓶，思绪再度回到上船的那个傍晚。

　　夕阳西斜，船务员领他到舱房。是一个300平方米左右的空间，行李箱已被安置在客厅。大面落地窗向海平面敞开，夕阳穿过阳台斜斜地照进地板，海面与房内都是一片金亮，令常河也是一叹。

　　“常老师，给您安排的是六楼贵宾套房，视野全无遮蔽，是船上最好的房间，出港后会很漂亮的。”

　　“恩。”他点头。

　　“您需要的房间，也为您整理出来了，请这边走。”说罢他被带到一个房间，门半掩。与面海的客厅和卧室正好完全相反，这个小房间一点光线都进不来，是个暗房，里面如常河事前所要求的，只放置了一组沙发，一张桌子，一架电子琴和一把吉他。沙发边是一盏立灯。

　　他不能在有光线的地方写作，甚至连大灯也不能开，他习惯在完全的黑暗里写歌，只用一盏桌灯或立灯，做为唯一的光源。

　　“您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需要再调整呢？”

　　“谢谢，这样很好了。”

　　两人又走至客厅，船务员向他确认明天早上要到餐厅用餐，或者希望早餐送到舱房，有没有什么特殊要求。常河表示希望早餐能在七点的时候送来，咖啡要一壶，其他饮料不要。说罢递给他一张纸钞，作为小费。

　　很细密周到，制式化的一个服务过程。回想起来，到此为止，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并不饿。但过两个小时就不一定。他从冰桶里捞起白葡萄酒，倒了半杯，只要尝到那味道的喝着。考虑今天晚上不要去餐厅吃晚餐，在更晚的时候再去酒吧。

　　他还未打开行李箱将衣服挂起，先在落地窗前来回走了两次。像是在检查船务员的说法。所谓的一个视野全无遮蔽的房间，是怎么样的没有遮蔽法。

　　船务员说得对，这个房间连甲板都看不见，现在尚能看见岸边港区建筑，但出海后将什么都看不见，是把整个世界遗弃在后面。是荒岛的背面，人类的背面。因此很静。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介绍的这是船上最好且独有的一个房间并不是一套万用说法，船务员还进一步说明，第六层独有这个贵宾舱房，没有其他客人会在这一层走动入住。六层有独立的健身房，泳池，芳疗，与餐厅，主厨可在常河需要的时候随时为他制做各式餐点。如若贵宾不想在两周航程中遇到任何人，那么就不会。

　　非船长与专属六层的服务人员，没有六层的通行卡片，关于隐私方面，请千万放心，船客都拥有相当的隐私，但贵宾将拥有绝对的隐私。

　　如果你不想遇到任何人，那么就不会。
　　不会遇到，不会被遇到。
　　常河不得不承认，对于习惯掌控一切，尤其不能忍受被决定人际距离的自己，这是一个很合适的安排。

　　六层确实静，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以致于在船务员离开后，房门仍是维持半掩，常河都没有注意到。

　　就在他独享寂静的时候，一声“观众朋友！”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现在呢，我们已经来到土豪邮轮上最最土豪的房间了！”舱房外传来这样的声音。

　　常河转出去一看，是个年轻人拿着手机，镜头对着年轻人自己，自言自语的说话。常河能看见他的后脑勺，以及手机屏幕上这个年轻人的脸。

　　“你这是在做直播吗？”常河在他背后出声。

　　就像早就编排好的剧本，只等他说出这句话，年轻人便掉转过头，似笑非笑的说：“常老师，您好。”

　　常河看着他将手机放下，另一只手拿着麦克风，后面跟着一个人，带着外拍设备，是摄影师。“我不知道这层，还开放做直播的。”常河阴沈地说。

　　“现在就是先走一次脚本，这样，没有连网直播的。”

　　“什么脚本。”常河面无表情。

　　“常老师，您认识我吧？”年轻人说。

　　常河并不答。

　　他知道，这个人是刻意的。刻意的用唐突的方式出现在这里，刻意的对他无礼说话。在能够公事公办的时候，出现脱序的互动，这只有一种意义：想要建立公事之外，个人对个人的关系，要搭出那条通道来，而且要迅速。这个年轻人或许只有一两次机会，不得不把握，不管那第一印象是好是坏，总比没有打破公事的壳好。

　　常河可以给他这个机会，也可以不。

　　时间过去了五秒钟。

　　“叫做苏敬是吗？”常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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