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余的爱情

作者:木耳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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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包养的女人



      年尾的鞭炮纸屑还未散尽,就像一片片被踩得稀烂的落红,下一年的年头就接上了上一个年尾。年头年尾相接的那个晚上,无聊而又无奈的郭余冷锅冷灶地守着冰窖一样的家。爹娘早就不在了,弟弟郭富也在甘肃做了上门女婿,一个妹妹早就成家立业了,也是孩子事务一大堆,根本就顾不上老光棍郭余。郭余的脸朝着墙,一个人孤独地躺着,偏偏睡意全无眷顾的意思。人有时候是很奇怪的,想睡是偏偏睡不着,而不该睡去的场合,反倒怎么也打不过困神。
      这个年对于郭余来说应该用一个“熬”字来了结。本该成为老婆的小芳杳无音信,辛辛苦苦积攒了几年的钱几乎花费殆尽,这还不算,关键就是觉得太丢人。“哎”,郭余一声叹息未落,却听门环响了一下,郭余想是风吧,这大过年的,大概只有风才有时间串门,这个时间,人家都应该儿女成群地举家团圆吧。
      “余哥”,分明就是那个逃走了好多年的留根的声音。郭余苦笑了一下,心说自己大概是神经不正常了,那个留根怎么会回来了。可是这样想着,就觉着有人站在身后,猛地坐起,果见留根笑吟吟地站在床前,怀里还抱着一个半大的孩子,仔细一瞅,孩子扎着一条冲天的小辫,显然是个女孩。郭余揉揉眼,半起着身子,干着嗓子问:“留根?”
      留根大声笑着说:“余哥,你没见鬼,就是留根。快,妮儿,叫大爷。”
      留根怀里的小东西娇娇脆脆地叫了一声“大爷”,郭余的眼泪却“哗”地一下流下来,倒吧孩子吓了一跳。
      留根坐在床沿上:“余哥,哭啥。你啥事没遇见过,这多大个事!也怨我,来晚了,早来几天也能劝劝你,走,起来,跟我回去,我叫孩子她娘炒了俩菜,咱兄弟俩喝几盅。”
      郭余摆摆手:“算啦,算啦。兄弟,大过年的,你也刚来,我就不去了。你都好几年没见到你娘了,好好陪他们说说话吧。”
      留根虎了脸:“余哥,要不是你救我,我娘还能有我?我都跟我媳妇说啦,说我要请我最好的哥们喝酒,你不去,这不是打我的脸?好了,你不就是嫌丢人,你能有我当年的事丢人?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要是真都怕丢人,一缩脖子一蹬腿走了,那个人就真叫自己丢完了。”
      郭余抬了眼:“吆呵!行啊,留根,出去这几年嘴皮子练出来了,能说会道了。”
      留根说:“余哥,别挖苦兄弟我啦,这些话当年那些除草剂在我肚子里闹腾的时候就有啦。要不,我能找你救我?别忘啦,兄弟我是读过书的,好歹也是个高中生,就是那几年混砸了不是。现在好了,老婆孩子都有啦,这不就回来了。”
      留根话一出口,郭余就死死盯着他怀里的孩子,看的孩子有些发毛,直往留根衣裳里躲。半晌,郭余说:“留根,这事不对,你走了有三四年吧,我看着孩子不像三四岁的样子。是你的?”
      留根满不在乎地说:“你甭管是谁的,但现在她管我叫爸爸。妮儿,叫个爸爸。”孩子乖乖滴叫了一声。郭余一下有了兴趣:“这么说,真不是你的?”
      留根说:“余哥,你跟我回家去看看就知道了。”
      留根卖了一个大关子,倒是激起了郭余的探根究底的欲望。到了留根的家,就见一个大了肚子的妇女在灶前忙活,留根的娘喜滋滋地烧火,娘俩你一句我一句聊得正热火。一见郭余他们进来,留根的娘就赶紧对灶上的媳妇说:“丽华,这是你郭余哥,留根的救命恩人。”
      那个叫丽华的媳妇就大大方方过来打招呼,郭余贪婪地看了一下她那圆滚滚的大肚子,拍拍身边的留根:“小子,行啊!俩啦!”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留根就喝得头有点大了,他扒拉着郭余的手说,非要给郭余讲讲怎样将丽华弄到手的。丽华呢,倒也不是小气的女人,就抿着嘴坐在一旁大大方方地听他俩摆龙门阵,完全没有阻拦留根的意思。
      留根当年跑出了家乡,跟着村里的建筑队进了城。干了没多久,就吃不了那份苦。毕竟,留根是个娇生惯养的人,从小就是手不沾泥肩不挑担,一下让他吃泥瓦匠的苦,他还是受不了。好在,留根是读过书的,肚子里稍稍有些墨水,脑子也就比一般的农民工活一些。每到发工资,他就一个人揣了那沓薄薄的钱,到处转悠。不知怎地就转到了一个高档社区附近,正好那个小区有个招保安的启事,留根就溜进附近的商场,很是破费地买了件衣服将自己捯饬了一下,就去应聘了。
      当上了保安以后,留根就发现经常有个年轻的女人一个人挺着大肚子进进出出,既没见过她男人也没见过她家人。这个女人就是丽华。
      留根就对丽华产生了好奇之心。看那穿着,不像电视里演的些白骨精一类的女强人,但也不像保姆之流。要是个居家待产的妇女吧,就凭现在的状况,那应该是被丈夫捧在手心里的时候。凭啥就一个人进进出出的。
      就在留根歪着脑袋想不通丽华的事的时候,留根的师傅,一个颇有经验的老保安敲着留根的脑袋说,小子,看啥呢。当心看到眼里拔不出来。
      留根呼喇着脑袋恬着脸,问师傅那个女人是干啥的,家里人咋就没见过呢。
      师傅故作神秘,做手势要留根靠近些,留根果然就凑了上去,师傅就说,小子,这个女人是个母鸡,专管下蛋的。
      要说“鸡”,这是个全民都明白的猥亵词语,留根懂,可是,“母鸡”又是个什么意思。可是又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一则显得自己没见识,而来呢,也显得自己忒对那女人感兴趣了。想到此,留根就不再问,而是装着没事的样子对师傅说,她下了蛋,有人专门收吗?
      师傅就说,你小子挺贼啊,连这都能想到,行,我还就给你说明白了,她下的蛋,是一个大老板的量身定做,钱呢,肯定值不老少,不过你小子是没那个福吃到那口蛋喽。
      师傅告诉留根的那天夜里,留根守着保安亭那个小小的窗口,呆呆地看着丽华的公寓方向,想着那个有着滚圆肚子的女子每天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的进进出出,不由得想起了远在家乡的娘,娘一讲到当年偷偷地在茅房里生孩子的事就抹眼泪,一个女人,那是怎样的不容易,而那份不容易绝不是几滴眼泪能冲刷掉的。
      留根,分明就对丽华产生了同情之心。
      这之后不久的某一天,留根就突然看不到进进出出的丽华了。好长时间,丽华都没有出现在留根的视线里,留根就想,她应该是生了吧。那个大老板对她好吗,会收购她的蛋吗。这一切没头没绪的想法缠绕的留根百爪挠心,坐卧不宁。
      好在,不久,丽华又出现了。
      再出现的丽华的肚子明显小了,果然,是生过了。
      可是,丽华看起来并不高兴,也没有轻松的样子,不仅身上的衣服没有先前的光鲜华丽,就连眼角眉梢都堆有很明显的憔悴与不快。留根的心有些盾盾的疼,很想问问丽华到底怎么了,可每一次看到行色匆匆地丽华依旧是一个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进出出,别说搭话,就是相对看几眼都不能,留根能做的似乎只有目送。
      留根有一段时间很消极的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和丽华有交集了,甚至每每想到不能和丽华有交集留根都有些和年龄不相称的伤感,就像小时候在中学课本里学到的那些诗情画意的离别和惆怅。留根很想写一首诗表达一下这种情绪,可是,上学时的那点墨水早就干成了岁月里的一点光斑,滴溜溜地在眼前打转,就是抓不住啊。
      就在消极的留根快放手的时候,意想不到的是丽华倒找上门来了。
      那一天,留根值夜班。正赶上昏昏欲睡的后半夜,窗玻璃突然就被“砰砰砰”地敲响了。留根睡眼惺忪地探出半个稀里糊涂的脑袋,勉强张着一只半睡半醒的眼,看到的是丽华略显惊慌的脸。留根一见是丽华,不由得吓了一跳,丽华急急慌慌地塞给留根一条香烟,神色慌张地肯求留根放一辆车开走。
      留根知道,私自放走没在本小区登记过的车辆是不符合规定的,可是,看着丽华那着急的脸,留根还是按下了档杆的按钮。放走了那辆车,丽华冲留根轻松一笑,顺便还撩了一下被夜风吹乱的头发,那个妩媚,简直令留根魂飞魄散。可是丽华显然没有攀谈的意思,只说了一句以后再好好谢谢你,就飞快地在留根的视线里三拐两拐地走到了。留根只好压下喉咙里准备了好久的话,在丽华留下的余香里拼命地吞咽下去。
      丽华刚刚消失在留根的视线里,就见一辆黑色的加长轿车驶进了小区的大门,档杆自动识别后悄然抬起,黑色轿车驶向丽华刚才消失的方向。这整个过程就像一处精心安排的电视剧剧幕,既巧合又无穿帮。
      留根心里无限狐疑。
      再后来,丽华就和留根成了朋友,而且是长期的无话不谈的朋友。
      原来,丽华是从农村来城里打工的女孩子,可是来到城里既吃不了苦又不想空手回去,后来三转五不转的就做了代孕妈妈。不过丽华的代孕和真正意义上的代孕不同,她是被一个大老板包养的,不光要生孩子,而且还要负责养大,但这又不同于二奶和小三,丽华签过合同,是永远不能涉足于那位包养人的家庭事务的。换句话说,丽华既不是生理意义上的纯粹代孕妈妈也不是真正的情妇,她就是因为那位老板任性而特殊的需要的一个尴尬的存在。据说那个有钱男人的老婆在那个男人没钱之前就已经结扎了,可是还没有生出儿子,有钱男人任性的认为他的钱不能姓了别人家的姓,就想出了找个人生孩子的法子。他答应丽华只要生下孩子,就一次性付款50万。不过天不遂人愿的是丽华十月怀胎生下的却是个女儿。
      丽华生孩子的那天,那位包养人捧着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就跪倒在山上的一座寺院里,据说还狠狠地给佛爷的功德箱塞了一大沓崭新崭新的票子,真个是临时抱佛脚。可惜的是,佛爷太忙,人间那么多的死老病死哀怨情仇,像暴发户生孩子,况且还是编外的,佛爷是真的无暇他顾啊。
      大老板的忠心保镖守在产房门外,第一时间将丽华产女的消息通知主子的时候,大老板的脸微微颤抖,手里的小叶紫檀掉在了地上。他站起身,狠狠地看了一眼佛爷的功德箱,默然离去。
      那个老板不乐意,只想给丽华10万,还说要是丽华答应再生一胎,是男孩就给60 万,女孩就10万。丽华就讨价还价,总算将这一胎的价格也升到了20万。拿到了钱之后,丽华不由地恶向胆边生,决定要报复那个臭不要脸的。
      讲这些话的时候,丽华那好看的小脸挤成一团,她不停地挥舞着那只夹了一根高级女士香烟的手,手指甲上的蓝色闪着极其妖媚的光华。她将手中的烟恶狠狠地放在嘴里的时候,那细碎的白牙像是咬住了一个可恶的敌人。大大地吐过一口烟圈之后,她带着一脸的恶作剧的样子问留根:“嗨,你想不想知道我是咋对付那老家伙的?”
      留根从来都是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对丽华的故事,那更是一百个上心。他有些怂恿似的说:“你不会像给那老东西吃耗子药吧?”
      丽华大幅度地摇着头,耳朵上的圈圈就随着她的脑袋晃来晃去,。晃得留根的眼都晕了。留根一下就抓住了丽华的胳膊说:“别晃,刚喝了酒,再晃头,你就不怕晕呢。”
      丽华斜着一只眼看留根抓在她胳膊上的手,就“嘎嘎”大笑起来:“咋着老家伙,你也想跟老娘玩玩。你还别说,我以前咋就没想起来和你们这些保安呀泥水匠呀的玩玩,现在好了,你敢不敢跟我睡觉?”
      原来,从那个老板因为丽华生了女儿不肯原数付款的时候起,丽华就决心要好好地报复他,想了几天这个有些狡黠有些混蛋同时又有些火爆的女子就有了一套完整的“移花接木”计划。她一跟那个老板睡就偷偷吃避孕药,然后自己再背着老板出去找人睡觉,顺便赚外快。丽华的底线和自尊已经被她向往的城市破坏殆尽,她完全拿自己当成了风尘女子。那天夜里,就是丽华领着一个在酒吧里遇到的男人回来过夜,结果到了半夜,却又接到那个老板的电话说是也要来过夜,所以,丽华才求到了留根这个小小的保安身上。
      丽华对留根就说:“妈的,凭啥就能糟践女人?生啥孩子还能是我说了算。也不看看自己撒的是啥种子。妈的,你在我地里耩上了芝麻想叫老娘给你长出西瓜来,美死你个老王八蛋。”
      留根拍着丽华的后背,说:“你醉了,洗洗睡吧,我也该走了。今晚值夜班,也快该交班了。夜里你要是难受,就给我打电话,早知道你醉成这样,说啥也不该由着你的性子喝。好啦,我走了。”
      丽华扯着留根的手说:“你个怂蛋,你不敢就说不敢,还说加班。你就在我这里加班,不比你在哪个破屋子里守着一台破电视强。你要是敢,我给你演一场脱衣舞真人秀,保管你刺激,中不,别走,陪我。”
      丽华的声音娇嗲妩媚,留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之人,这一下两个人算是一个有心偷腥一个蓄谋已久了,就在留根将自己的手插进丽华的腰间的那一瞬间,那一次“摸奶门”事件再一次从眼前闪过。留根一哆嗦,收回了手,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丽华已经睡眼惺忪,身子也晃得越来越厉害。留根冷静了片刻,咬咬牙,将丽华扛进卧室,放到那张华丽的大床上,为丽华拉好了被子,狠狠心,走出门去。
      城市的夜晚,没有星空只有霓虹灯。留根所在的小区是个富贵风流地,那夜晚的灯光就更加的妖冶妩媚,就像丽华的眼睛,盯得留根的脊梁一阵阵发烫。留根有些后悔,觉得是丽华主动的,应该不会告他流氓,也应该不会像那个农村大嫂一样就地撒泼。可是都出来了再回去,确实也挺不好意思的,想到这儿,留根心一横“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要是有下一次,妈的,老子就是破着一身剐,也要尝尝城里大老板的女人的味道。
      留根的胆怯,恰恰是丽华误解的地方。在丽华那里,留根绝不是临阵脱逃,而是农村人的淳朴和实诚。再见到留根,丽华就多了一些尊敬的味道,反倒让留根有些摸不着头脑。留根就在丽华的尊重和客气中苦苦等待下一次机会的降临,可是,那机会似乎是遥遥无期了。因为每一次丽华从大门口进出的时候,见到留根就会喊一声“陈师傅”,然后笑笑就走了,两个人离得最近的一次是丽华说她买的海鲜多了,吃不完,就分给保安兄弟吃一些,可那一次,留根的师傅在场,留根连一句说话的空都没得到。
      留根等不及了。丽华的影子白天在眼前晃,到了晚上就像一个灵巧的小偷,钻进留根的梦里。好多次夜半醒来的留根都是眼睁睁地看着城市不灭的夜空,回味着老家的村口,那个邻村妇女的胸前手感,那一次,是流氓陈留根唯一的一次和女人有关的真是经历。留根觉得和那些明明家里有老婆还要在外面沾花惹草的有钱人相比,自己被叫做流氓,简直就是对流氓这个词的侮辱。
      辗转反侧的陈留根终于又一次听到了来自丽华的天籁般的召唤。
      陈留根匆匆赶到丽华的家里的时候,丽华正在哭,两只漂亮的眼睛像红彤彤的桃子,身上一件邹巴巴的丝绸睡衣,两只白生生的脚一只是光的,另一只就在脚尖上顶着一只绣花拖鞋。客厅里乱哄哄的,仿佛刚刚遭过盗贼一般。
      看到从此赶来的陈留根,丽华伸着两只手冲留根喊:“留根哥,留根哥”。听那语气,丽华准是又喝醉了。留根来不及换鞋,就踩着客厅里的一片狼藉走过去,拽着丽华的两只手就把她拉了起来。
      留根问怎么啦,这是。
      丽华恨恨地说,那个老东西嫌我那么长时间了都怀不上,他说在给我两月的空,要是在怀不上就撵我走,要换人。留根哥你说,我咋怀啊。一跟那个老东西我就吃药,我自己在外面找的吧,不是色鬼就是怕我粘上他们的一夜情,我这可咋办,哥,你就行行好,给我出出主意。
      留根说,我说了你能听我的。
      丽华可怜地点点头。
      留根说,咱不缺胳膊不少腿,咱走吧,换个地方,重新再来。你要是不嫌弃,我养你,咋样?
      丽华开始以为留根有啥高见,就歪着脑袋认真听,带听到老公要带她走,她就用一根细细的手指指着留根“咯咯”地直笑,一边笑一边说:“你说你养我,你没搞错吧。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啥人,别逗了哥哥,我也是农村出来的孩子,我咋能不知道农村人多在乎自己的女人是不是原装的。”
      留根一把抓住丽华的手说:“别笑,别作践你自己。我不开玩笑,也不是同情你。实话告诉你吧,我也不是啥好人,我身上还背着一个流氓的脏名,你要是不嫌弃我,我就要你。”
      丽华一听留根说自己还是个流氓,就追着问怎么回事,留根也不打算隐瞒,因为他觉得或许真是,也是一次机会。他就原原本本讲了自己在老家发生的事,丽华听完就问,这就叫流氓?天呢,别给流氓丢人了,你摸个女人一下就叫流氓,那这个老东西保养了我,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女人,他叫啥?流氓家祖宗?
      留根耷拉着脑袋说,你说不是看不起我,觉得我听窝囊的。
      丽华说,好啦。和你聊了这么半天,我心情好多了。现在我饿了,一听都没吃东西了。今天我叫外卖,咱俩好好再喝一场。丽华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是满满的挑逗。留根读过书,脑子也不笨,看到丽华的媚眼,就知道她在打自己的主意。留根就想,你不就是不想跟我走吗,又没办法应付那老板,好,我也将计就计,不信弄不走你。
      丽华有心挑逗,留根将计就计的进入彀中,丽华对留根的计算和留根对丽华的计算,正好完成了两个人同床异梦的梦想,一个月之后,丽华她怀孕了。原本,丽华是想自己偷的人档次越低就越能恶心那个大老板,打算把留根的坏种种到老板的头上,没想到留根是真想带走她,也是真心真意疼丽华,留根一再告诉丽华,要是丽华真不想和那个大老板过下去,他就带丽华回老家。丽华不干,说自己是个破鞋,不能祸祸留根,留根应该娶个干干净净的女人。
      留根说,啥干干净净,我觉得我这个流氓就喜欢你这个不干不净的女人。
      丽华“咯咯”地笑,说咱俩就是“弯刀对个瓢切菜”,谁也别嫌谁,以后咱俩就叫“不要脸二人组”,咋样?
      留根一本正经地对丽华说,我不逼你,也不哄你,你啥时候和他过不下去了,你就来找我,我呢,老家还有几亩地,要是咱俩好好干,大富大贵是不可能,可是也饿不着你们娘俩。
      留根和丽华说话的时候,丽华的女儿正安安静静地睡在摇车里,小小的她,并不知道自己身世的尴尬与复杂,她和夜一样纯净而盼望黎明的生命里却遭遇了人类欲望的污染,无辜的她,从一出生就背上了不干不净的包袱。
      丽华原也不打算让留根知道她怀了留根的孩子。可是,偏偏那一天留根来的时候丽华正吐得厉害。留根端茶送水的伺候,丽华蜡黄着一张小脸说,妈的,早点碰到你陈留根,多好。留根说,我有啥好。我又不能替你受这罪,看着你都心疼。
      留根想试探一下孩子是不是他的就装作不在意地说,妈的那个老混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受罪,这孩子咋着说也是他种下的,他就不能来伺候伺候你。
      丽华不知是计,再说也吐的难受,就没心没肺地撇撇嘴,拍着肚皮说,就凭他,他想的美。妈的,他坑了老娘,也配有儿子。我丽华要是不能让他也尝尝被耍的滋味,我就不是他姑奶奶。
      留根一下兴奋起来,咋的,这孩子不是那老家伙的?谁的?!
      丽华一时高兴,忘了隐瞒留根,就点着他的额头说,小子,你的!还谁的,我告诉你,你这个流氓保安的种就是他们家未来的祖宗。我让他骗我,我一个好好的黄花大闺女,给他生个孩子,妈的,就只给我20万,说好的50万,他又不缺那点钱,他还吹牛说上次为了哄他老婆高兴,光买个包包就40万。还说他就是养个正经的情妇,一年下来也要个百儿八十万的,敢情,在那老东西眼里,我就只是个生孩子的工具。好啊,看看谁坑谁。
      留根没等丽华骂完那老东西,就一下跳起来,我的,什么,丽华,你别骗我,真是我的。丽华这才承认了她的“移花接木”计划。留根嚷嚷着明明就是我陈留根的孩子,为啥要喊人家爹叫人家娘的,再苦再穷也不能卖这个孩子。
      丽华开始不愿意,说这孩子是她丽华的,不能便宜了那老狗。要是个儿子就更好了,能赚了钱,还能继承他们家的财产。是个女儿也不错,反正他也得养着,咱俩呢,就接着造人,他妈的反正有那个老狗给咱养着,不生白不生。你放心,以后呢,我也不找别人了,就只跟你睡,花那老狗的钱,舒服着呢。说吧,我这就给那个老狗打电话,就说我又怀上了,让他赶紧给我卡上打营养费,咱俩呢,想吃啥就吃啥,别给那个老东西省着。
      留根就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思忖着怎样说服丽华。
      留根就充分发挥他能说会道的优势,先是哄再是劝,最后竟然都说到了慢慢变老这样的浪漫的话。那丽华,只不过就是一个初中水平的人,又比留根小了许多,正是爱虚荣爱浪漫的年纪,后来就架不住留根能说会劝的还有发誓许愿,就有些动心。
      留根不光嘴上说,很在行动上更加积极。在知道丽华怀孕之前,留根是偶尔一顾,一是怕去的多了漏了馅,二是他毕竟还是有些自卑的。可是,自从知道丽华怀了他的孩子,那就不一样了,他只要有机会,就过去看丽华。去的时候还不空手,虽然,他知道丽华不缺东西,可是,他知道丽华缺人疼。那些小心小意,很能打动丽华这样一个被人践踏被人不当人的女子的。
      慢慢地,丽华心里就有了陈留根这个人。以前只是为了报复老板才会给留根好,那是发泄,不是真感情。可是留根的不离不弃和真心呵护,真的软化了丽华那颗坚硬的心。有一天,丽华认真地问,留根,你真没媳妇。
      留根说,我要是骗你就不是人养的。我是真没媳妇,真想娶你。你说咱俩明媒正娶不比你这样委屈地活着强。再说了,你给他养孩子,孩子大了呢,他还需要你。到时候你都老了,咋办。
      丽华就说,到时候我再去找你,你还娶我不。
      留根说,只要那时候我还没媳妇,就娶你。
      丽华说,留根,你是个老实人。我信你。
      小有聪明的陈留根一下就觉出了丽华已经动了心,就决定再加一把火。他轻轻地搂着身体笨重的丽华,走到大大的落地窗前,对着窗外一弯朦朦胧胧的残月,用尽肚子里的好词说:“丽华,你不知道,我现在都有为了你上天摘星星摘月亮的心,我陈留根敢对天发誓,要是我给你说的那些话大凡有一点儿做不到,就叫老天爷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抓到天上打屁股。不管你能给我生个儿子还是女儿,我都高兴。以后,你们娘三就是我陈留根最亲的人。”
      丽华嫌恶地看了一眼大老板的女儿,说那个孩子你也不嫌弃,别说你,我有时候生起那个老狗的气来都扭那个孩子两下呢。
      留根说,别瞎说。那是你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她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一样,都是咱俩的孩子,你不能嫌弃她我也不能嫌弃她,以后咱俩好好把俩孩子养大,不再叫他们出来打工了,像咱俩似的,受罪。留根说到受罪,眼圈都红了,丽华的眼圈也红了。两个人抱着,头抵着头,身体微微抖动,显然,留根的抒情还是从心底打动了漂泊在外的丽华。
      丽华终于知道留根是一心一意对她,又一想留根说的那句“等孩子大了,你都老了,他还要你吗”就觉得汗毛孔里都是虚汗,最后牙根一咬,卷了一些细软,抱了大老板的女儿,和留根跑到了另一个城市躲了有大半年,眼看要生了,就先回老家来,打算先生下孩子再做下一步打算。

      郭余说留根你就不怕那个老板找来。留根说开始有点怕,后来一想,他们又不是合法的两口子,我和丽华也是露水夫妻,在法律上,我是不怕。等丽华生下孩子,我就跟她领证结婚,我就不信,他能告我重婚罪,我告他还差不多。别的我都不怕怕,我是怕丽华还没生下孩子,那个家伙就来找麻烦了,那就不好弄了。一旦我的孩子生出来了,我怕他个屌。他敢来我就敢揍他。
      留根吹着牛,丽华就笑眯眯地看着他,那样子,是一种心满意足,是一种自家女人对自家男人的宽容和疼爱。
      郭余的心,疼了一下,又疼了一下。留根的幸福,在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除夕夜,生生地撞疼了郭余的眼睛和内心。郭余知道,那不光是嫉妒,还有更深的有关家庭和子嗣的想法。郭余端起酒杯,大口喝干了杯中的酒,眼前晃动的是留根满满的幸福和丽华大大的肚子。
      踩着年的尾巴,呼吸着空气中鞭炮的余味,郭余趔趔趄趄回到了冷冷清清的家。一院子的苍凉和寂寞,爬满了老光棍的门窗和床铺。郭余就在这样子的床铺上沉沉睡去。酒意缠绵着疲倦,狠狠地困住了失意的郭余。原以为是一场从天而降的桃花运,没想到到头来只是一场春梦,而且是黄粱一梦。梦醒时分。只有老光棍汉的悲哀和被人嘲笑的故事。
      沉睡的郭余,不想让第二天的日头出现,可是,除岁的鞭炮还是一串又一串地炸响了古老村子的沉寂,惊扰着郭余的不愿意醒来的梦。第二天大家伙都早起拜年的时候,才发现留根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挺着大肚子的漂亮媳妇。年轻人冲着漂亮的丽华吹口哨,平辈的人没有恶意地调侃开玩笑,问留根的媳妇是摸来的不?
      丽华倒也大方,说不是留根摸了她,是她先摸了留根,这不,一摸,就跟留根跑回老家来了。
      一个愣头青丽华,是一摸就有了娃?
      丽华卷嘴笑着回道,是不是一摸有的娃,我不知道,要是你回家问问你大你娘你咋来的,兴许就知道我的娃咋来的。
      新媳妇是没有人敢当街和人逗笑骂架的,丽华算是开了先河。一时间,小小的村子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陈留根取了个比陈留根还皮实的媳妇,大家都争相走出家门,来看留根的新媳妇,就连整年不出门的老人家也赶来凑热闹。留根的娘赶紧端茶递烟,丽华就只是磕着瓜子和大家伙闲磕牙,不怯生也不张狂,好像已经来到这个村子十几年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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