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余的爱情

作者:木耳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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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余爱情的冬天



      小钱的病却是一天一天变好了,可是,在渐渐清醒过来的小钱的眼里,郭余看到的不是感激也不是接受,而是明显的仇视。
      郭余盼望的日子终于还是没有到来,因为,小钱的病好了。小钱的病一好,就拉着蛮子离开了郭余的家,还扬言是郭余害死了郭成,说如果郭余再敢纠缠蛮子,就要给他放血。这个时候的郭余甚至有些恶毒地想,要是小钱永远是个傻子,神经病,多好。可是,那样,蛮子也会永远陷入无穷无尽的痛苦之中。小钱的病好了,蛮子也慢慢地清醒过来,可是,让郭余真正无法接受的是清醒过来的蛮子也变了,她,躲在自己家里,死活不肯见郭余。
      郭余一夜一夜睡不着,守着自己的羊群抽烟,抽烟。
      村里人谁都没有办法帮助可怜的郭余,以前大家的心思和郭余一样,认为只要蛮子和小钱能清醒过来,郭余的日子就好过了,可是,哪知事情竟然变化到了这个地步。而且更让人不能接受的是后来小钱发现在他们糊里糊涂的时候,郭余竟然自作主张和蛮子领了结婚证,他就扬言这是犯法,说要是郭余不主动给蛮子离婚,他就要索赔精神损失费。
      四面楚歌。
      蛮子不言不语,小钱不依不饶,郭余的爱情几经挣扎,终于陷入死局。
      去民政局离婚的那一天,郭余还是穿着那身陪他伤过心也高过兴如今又再次伤心的西装。西装皱巴巴的,显然许多年没有洗也没有烫过,就像郭余皱巴巴的脸一样,面无表情地交出了那个好不容易拿到的红本本,又换了另一个绿本本。
      蛮子也是面无表情,好像是受人挟制的木偶,也像是再一次陷入了更深的混沌状态。她不看郭余,也不看小钱,就那么活在一个人沉默的世界里。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有人关心她到底要什么,尽管郭余想关心,可是,蛮子的心灵之门显然对所有人都关闭了,包括,曾经那么想一生一世的郭余。
      郭余病倒了,就像一座久经风吹日晒的建筑,原本还有些钢筋水泥撑着,现在,所有的支柱一下都被小钱拔掉打歪拆毁,郭余这座折腾了几十年的老房子,终于在一连串的风风雨雨打击之下,哄然坍塌。在郭余倒塌的废墟上,是一座关于郭余的爱情的青冢,那里荒草凄凄,满目疮痍,让所有看到这座废墟的人都潸然泪下。
      冬天,就这样悄然而至,漠然地站在曾经憧憬美好理想曾经拥有美好理想的农村老大爷郭余面前。那一场接着一场的冬天的风不仅带走了郭余心里的希望,还将郭余手心里攥住的一点点温情凶神恶煞地全部夺走。那个冬天里,我最常常想到的一个词就是“公平”,在这个人人呼喊公平的世界上,公平有着怎样不同的意义,可是对于郭余,公平仅仅就是一个暖和和的家啊!
      谁不想有家,可是就有人没有它。
      郭余失却了爱情,可以渴望孩子;失却了孩子,还可以幻想蛮子的归来。可是,当小钱就如同一座法海的金山寺锁住了郭余的渴望,郭余真的可以将那座逼人的雷峰塔扒塌跪倒吗?
      可是,郭余没有选择跪倒,也没打算跪倒。他看着空荡荡的家,看着蛮子和小钱常常座的两只小小的板凳,他将那两只板凳并排放在冬天的堂屋墙根地下,他又从屋里为自己拿了一只小板凳,擞了擞那只有一点破旧的棉袄,三只小板凳并排,郭余就坐在最东头的一只上,他闭了眼,很享受似的往墙上一靠,喊道,蛮子,今天吃面条,多放葱花,少放香油,省俩钱在给咱儿子娶房媳妇!
      郭余的嗓子有些颤,夹杂了意思远去的美好生活。院子空落落的,无人响应。
      在一个静悄悄的黑夜,小钱带走了蛮子,谁也不知道他们娘俩去了哪儿。大家看到的就只是蛮子为了给小钱娶媳妇努力盖起的的那几件孤零零的新屋,张着说不出话的大嘴,讽刺似的对着曾经对蛮子和郭余的婚姻祝福的村民。新屋站在瑟瑟的风里,对着空荡荡的院子,讲述这里发生的那个不现实的爱情美故事,可是眼下只有无限苍凉。
      村里人都来劝郭余想开一点,郭余说,没啥想不开的。我也知道,最可怜的是蛮子。年轻时做不了自己的主,被爹娘随随便便就卖给了一个小老头;到老来还是做不了自己的主,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活生生带到不愿意去的地方。蛮子这一辈子,啥时候,才是个头?
      大家没想到郭余说出这样的话来,原本以为郭余一定恨蛮子恨到了极点。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和背叛,原来都不是蛮子所愿,外眼人谁又能看到这一点。看样子,蛮子和郭余,真的没有白好一场。蛮子这一辈子,有了和郭余那一年的快活时光,纵然在那段时光里,蛮子是一半清醒一半糊涂的,谁又能说,那不是蛮子此生最幸福的光阴?
      郭余又成了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汉。也许郭余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许郭余心里还有蛮子回来的满满的希望。大家看不出郭余与什么明显的变化,出来不怎么爱说话,其他的,都还好。该吃吃,该喝喝,该干活时还是像牛一样不惜力地干活。
      郭余的羊群卖掉了,没有了需要照顾的蛮子,郭余用不着再到处转悠着放羊了。卖掉羊群之后,郭余专门去看了看圆圆,自从小钱走后,圆圆也孤单了。她又被赫美关在那小小的院子了,情急无聊地数着房檐下赫美穿起的红辣椒。可是圆圆只识三个数,数来数去都是三。赫美陪郭余看着圆圆叔辣椒,看得也是两眼的泪花子。
      赫美说,郭余,我原来还真有把圆圆嫁给小钱的想法,可是王云说是你没那意思。那时候我还生气,觉得都是一样的孩子,为啥就看不上我们家圆圆。郭余,你原先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郭余说,婶子,我哪有前后眼,也不过就是比较了解小钱那个人罢了。我就是怕有一天他再闪了圆圆一回,我可就作孽大了。
      赫美就说,我们家圆圆跟你非亲非故的,你都想得到,为啥就不能替自己想一想?
      郭余说,婶,我不是没想,我就是因为想了,才那样干的。您说,我要不是趁这个机会,我和蛮子啥时候才是个结局。我这一辈子,不该谁不欠谁,就是欠蛮子。再说,我也是真心稀罕蛮子,就不如趁这个机会和蛮子好好过一天是一天的,这不,我算了,过了三百七十九天呢,婶子,我就知足了。
      赫美聊起衣角,攥在手里,对郭余说,郭余,你要是不嫌弃,就经常来看婶子看圆圆,行不,人家不稀罕,婶子稀罕,圆圆稀罕。
      王云就在一旁说,娘,那你就做点好吃的,今天就叫俺爹陪郭余喝几盅,老五,你去买菜,从这时候,郭余就是咱家的亲戚了。
      王云的男人老五憨憨地应着,冲郭余笑笑,就要起身。郭余就忙拉住他说,别忙了,我这就走,我就是来看看你们家圆圆,我也稀罕这闺女,就跟灵灵似得,别看没人家心眼多,就是比人家知道疼,你疼她她都知道。
      王云送郭余出来的时候问郭余灵灵还在门凤珍那儿?
      郭余说,早就接走了。她哥哥也不是那样没良心的人,就是说说狠话,再说灵灵还有钱不是,放到我这儿,他们还不放心呢。
      王云就问郭余,那你就放心?
      郭余说,没啥不放心的,人家是亲一窝子,能咋?咱也就是个外人。叫我看,她爹他娘还能活几年,暂时不用操他们家的心,倒是你的儿子,可是该说媳妇了,再说,圆圆也不能老是叫姥姥照顾,你也该学学咋着照顾他们姐俩了。
      王云说,你就是个操心的命。你说你这人,自家的一腚稀屎还擦不干净还净管别人家的闲事,我也真是服了你啦。
      郭余说,真是不知好人歹,我是经过灵灵的事,怕圆圆将来的日子不好过不是?我也劝你心别那么大,多为孩子考虑考虑,早做准备吧。
      王云说,生气了。开个玩笑,还生气。实话告诉你吧,俺儿子要准备去上学了,就是那个专门教人做饭的,搞了这好几年才知道他喜欢那些西餐,这下就好了,有他喜欢的事,他的问题就解决了。你放心了吧。圆圆呢,就是因为你老是给俺娘叨叨灵灵的事,俺娘可上心了,整天叫俺爹打听有啥地方管这样的人,还真好,找到了县妇联,他们那儿有个什么协会,专管给这样的人找工作,安排他们的事,这不,我们带着圆圆去过了,他们说,圆圆会扫地,扫得还挺认真,就叫圆圆专门在哪儿扫地。管吃管住,一月象征性地发给百十块钱,说是将来就可以用这钱进老人院。我说你呀,这下放心了吧?
      郭余说,还有这样的地方,那你说灵灵可以去吗?
      王云说,我替你问过了灵灵的情况似乎严重一些,好像不会干啥活。人家是个残联厂,虽说由国家照顾,也不能都往里送,我想着能不能就叫灵灵她娘教给灵灵一点啥手艺,会干一点就中,只要不是吃闲饭的,到时候,咱再一块去看看,你说,行不?
      郭余说,谢啦。不管中不中,都谢谢你。
      王云说,别客气了,有空再来吧,我也不送了,回去还要教圆圆钉扣子,俺娘眼花了,针线活不中了,我呢,听你的,能教一样是一样,也是当娘的该干的。
      王云匆匆走了,郭余待在王云村子的大路口好大一会,叹口气,他知道,要灵灵学会点东西,比登天还难呢。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也给灵灵的娘一点希望吧。

      无牵无挂的郭余,没有老婆和孩子的老光棍郭余,决定重操旧业,要种山药了。
      郭余的山药地又开始了新的征程。郭余似乎比以前更爱待在他的山药地里,一股子恨不得长在山药地里的架势。大家伙白天看到的是一个拼命干活的郭余,都说郭余那狗日的可能还想再娶个媳妇,要不,还那么卖那个不值钱的命干吗,一个人够吃够用不就行了。可是,大家看不到的,是暗夜里在山药地里徘徊的郭余。一夜一夜的等待,只有郭余自己明白,蛮子,可能真的不会回来了。
      郭余不种山药的这几年,山药早就不赚钱了,大家伙有的种大蒜有的种芦笋,只有郭余,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种山药,明显的就是疯了,就是奔着不好往下过的。谁劝他他也不听,他就是固执地守着他的山药地,好像那地里长着他的命根子一样。这期间,也有人给郭余介绍过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说郭余只要同意招赘到对方就行,一开始大家伙都以为郭余会屁颠屁颠地“嫁”过去,那知郭余连看都没过去看一眼,就一口回绝了,后来灵灵家也托人来过,说只要郭余愿意,随时都可以和灵灵复婚,可是郭余还是摇摇头。直到这个时候,大家伙才知道,郭余,真的在蛮子的事上过不去了。
      郭余已经迈过五十岁的坎儿了,当年干劲十足的郭余也老了,虽然还是每天忙忙叨叨,可是,那力气已经大不如从前。渐渐地,和郭余一样忙碌的乡亲们也不再时时关注郭余的日子怎么过得了。钱越挣越多,日子越过越快,谁都恨不得生出三个头六只手来,到处抓钱到处巴拉出更多挣钱的门道来。大家见了面也就是匆匆忙忙打着心不在焉的招呼,一个个八仙过海似得抖擞着自己的本领,挣钱,挣钱,还是挣钱。
      郭余五十五岁的时候,正好经历过了“蒜你狠”“姜你的军”,大家都跟着风跑的筋疲力尽,有的却是挣到了不少钱,有的在跟风的时候,却是也翻了跟斗,可是,只有郭余风雨不动安如山,不管人家怎样,就是只种山药。好在,国家不收提留了,要是像以前那样,郭余还不得穷死。
      以前,每到麦收或者秋收,农民第一件事就是卖粮,也就是交公粮。老百姓有一个朴实的概念,皇粮国税是头等大事,不能拖延。我就记得小时候每到卖粮的时候,村里的人都有在粮站门口排两天队的经历,还有要是检验不合格,就会来回来重晒,晒了还要找几个人过来一起品品中不中。农民不会品,也就是把麦粒放在嘴里,一咬,“啪”开了,然后吐在手心里,一边看麦芯一边说“我看中”,其实,那是自说自话,中不中,那是检验员手里的铁签子说了算。
      那时候,我们这些农村孩子上学最大的动力就是爹娘常说的那句话:“乖,要是吃了公家饭,就不用这样折腾着拉回来拉回去的,你就是能当个粮所里上班的,咱也不用受这个罪了。”
      我考上大学那一年,全村沸腾,我是村里的第一个女大学生,在我之前,据说我们村有过一个中专生,不过他后来做了老师,害得大家失望了一场,说,咋没分到粮所呢,以后咱村里的人卖粮食也就有人了不是。后来又有一个考上了大学的男孩子,结果做了工程师,大家一听又有个“师”字,再次失望,他们不知道工程师是干啥的,但以为是和老师差不多的职业,反正也不能卖粮。再次失望的村民在我身上又看到了一点亮光,他们以为这个不一样的女孩子,一定能“办好事”。
      可惜,我也让大家失望了。我就是一个公务员,虽说在政府部门,但仅限于写写画画,百无一用是书生,不过大家还是“沾了一点光”,因为我总算在嫁人的时候给大家了一个说法,嫁了个医生,医生,也是老百姓特别渴望有人的职业。谁不知道看病难呢。所以,我在我们村里,最让大家骄傲的就是“县医院有俺庄上的客”这句话,似乎和我有关,又似乎是对我的小小失望的补偿。
      不过,我的困境是很快就解除了。我上班几年之后,国家就免除了农村的税收,那时候,村里人对我的说法是这个闺女一看就有福,你看找了个医生,多吃香。是啊,除了皇粮国税,村民正真关心的也就是他们的身体和他们在照顾身体的时候不受医院医生的呵斥和踢皮球了。
      当然,郭余也和大家一起迎来了农村真正的春天。不交农业税,就不用找急忙慌地求爷爷告奶奶地卖粮了,郭余所以能够悠闲自得地待在山药地里做他的春秋大梦。赚不赚钱,郭余不在乎,反正囤里还有粮食,山药地头就是一些应季蔬菜,有馍有菜就是好日子。可能这对于很多人都是说不过去的,也许看这段文章的你也不信,那就允许我讲和吃有关的对联吧。
      我们村里有一个小秀才,做过几年小学教师,据说曾经是个中学生,他家里每年的春节对联都是自己编的。就在村里的生活水平日渐提高的那几年,你说那个小秀才写了一副什么春联,那一年,拜年的人都围着他家门口看着,念着,乐着,他的对联是“有酒有肉有蒸馍,吃吃喝喝把年过。”怎么样,有意思吧,这幅对联,到现在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因为,从那时候起,过年,就不再是黑馍黄馍白馍馍分开了。而是一色的白馍馍,而且爹娘常常还会在白馍馍里包上糖馅、肉馅,豆沙馅,还说,吃,吃吧,没事,馍囤里多着呢。
      馍囤里有馍馍的日子,真好。
      你说,郭余的粮囤里有粮食,地头有菜,那还不是真好?农村人可知足着呢,他们觉得好,那就是是真好。
      爱情小说里常常劝慰那些失意的人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这句话,很快就应在了郭余大叔的身上。
      一场一场的经济作物风刮过之后,最后又刮到了山药这儿,这两年,郭余又结结实实发了不小的财,等跟风的人回过神来再次种山药的时候,郭余的钱包早就鼓了起来。大家都打哈哈,说郭余这家伙神了,不声不响就赚了。郭余也不争辩,依然故我。赚钱也种,不赚钱也种。赚大钱种,赚小钱还种,简直成了一个山药神仙。
      地邻居老张说,郭余那个熊货,哪是种山药,那分明就是在种蛮子,你看郭余满地都是蛮子,白天蛮子陪着那个货说话,夜里,那个货就嘟嘟囔囔地喊蛮子回家。不信,你们到地里听听,怪瘆人的。
      可不,在郭余眼里,那一地的山药就是蛮子。
      天一亮,郭余就扛着家家什什的上地了,到了地头,郭余准来一句,蛮子,咱今儿从地哪头开始,还是接着左个儿的干?你个熊娘们,又薅我的山药架,你在这样我可揍你腚了。
      中午,郭余一般是在地里啃个干馍馍,有时候愿意动了,就到地头上拔一棵小葱,有时候也扭一根嫩嫩的黄瓜,就着从家里带来的白开水,凑合一顿。但很多时候,郭余会扯着嗓子喊,蛮子,你个懒娘们,去,给老子弄棵葱,在加一根黄瓜,要快点,别饿死了你的西门庆。
      郭余知道,大家都回家吃饭了,没谁会听到他的喊叫,也就在这个时候,才是郭余的压抑放开的时候。
      暮色降临,郭余和大家前后脚回家,他站在地头嘟嘟囔囔,蛮子,快点,别解手了,小钱饿了,羊也饿了,咱回吧,你在磨蹭,可就看不见了,回家还得摸黑。
      郭余嘟囔的时候,他以为大家都走了,可是没想到身后还真有个人,这个人等郭余说完转身的时候才看到,郭余先吓了一跳,骂道,陈留根,你个熊货,你想吓死你余哥,你这个不要脸的货,别喊我去你家吃饭,我锅里有。
      陈留根等郭余骂完就说,不是我要喊你,是发才叔,他说你都恁长时间没去他那儿了,叫你去一趟。说有急事找你,快点吧,要不就晚了。
      郭余一慌,以为是发才老人出事了,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骂留根个熊货说话大喘气,说要是发才叔出了事我不扒了你的皮,混账玩意儿的。
      可是,是有大事却不是发才老人的事,而是陈老富家的大事。
      陈老富,在村子里以有钱人自居,也以能豆子被他人瞧不大上。看到这里,你也许会以为叫能豆子的都是小年轻,其实,陈老富是个比发才老人年轻一些的老人家。他有七十多岁了,三个儿子两个闺女都早早成家立业了,这一次出事的是她的闺女陈二妮。
      陈二妮嫁的不远,就在三里外的苇洼,那个地方在生产队时代是的大苇坑子,有看不到头的苇塘子,也是我们在一带编席出名的大队。陈二妮有两个儿子,中学毕业就出去打工了,早早地挣钱就娶了媳妇,大儿子家有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儿子家有两个女儿,陈二妮就是给二儿子家看孩子出的事。
      陈二妮的二儿子叫修来虎,媳妇叫金三娇,据陈二妮说金三娇在娘家有两个哥哥,在家是个娇闺女,取名就叫金三娇。这金三娇一连生了两个闺女,还没等婆婆嫌弃她,她就先发制人,一会说婆婆偏心老大家,一会又说婆婆嫌弃她生闺女,不想给看孩子,弄得一向也以泼辣著称的陈二妮一时反倒不能拿她怎么样,还不得不给她看孩子。
      修来虎能干,早早就在镇上买了一个底上三层楼的商铺,陈二妮就住在镇上给二儿子看孩子。小孩才两三岁,正是最累人的时候,陈二妮的儿媳妇又是的难缠的泼辣货色,心里也憋着邪火想压陈二妮一头,就从早到晚的不让婆婆闲着,一会孩子要吃饭,一会店铺要进货,一会又是客户换零钱,反正这陈二妮也是一楼二楼三楼满处跑的人,就有些怨言,但儿媳妇就只是坐在店铺里做老板娘,甚至吃饭都得婆婆端过来。
      陈二妮早就够够的了,又不敢说不看,因为儿媳妇早就在村里放出话来,要是婆婆不给看孩子,就是嫌弃这个孩子是个闺女,还说什么国家政策都表扬两女户,婆婆要跟国家对着干,这后路堵得陈二妮死死的。
      这一天,金三娇说店铺里生意不好,心情不好,就找来一帮牌友打麻将。陈二妮以前在村子里住着的时候也是个牌迷,金三娇打麻将,陈二妮就在一旁看,大家谁也没注意孩子什么时候就爬上了窗台,那里也没安装防护窗,结果孩子就从三楼的窗台上掉下去了,就摔在楼下的水泥地上。
      孩子死了,是毋庸置疑。可是金三娇非说是陈二妮没安好心,故意摔死的孩子,好逼着她再生个男孩子。陈二妮百口莫辩,也不知如何是好。金三娇就闹着要婆婆给她换新房子,说自己一看见老房子就想气死去的孩子,也想跟着孩子去,说着说着还真爬上了阳台,修来虎就哭爹喊娘地求媳妇下来,还说一定叫他爹他娘赔新房子。
      这还不算,金三娇还说要陈二妮给闺女披麻戴孝,要大出殡,不然死去的孩子就不能托生到好人家,来世还是个托生鬼,说着说着,金三娇还晕过去了。
      要说赔房子,就是砸锅卖铁也还是有办法,可是让奶奶给孙女披麻戴孝,这是在孝道为先的中国大地上还还真是鲜有耳闻,这不,陈二妮就连夜藏到了娘家。
      发才老人就是因为这个才急急忙忙叫来了郭余,郭余现在是这个村里的真正主心骨,虽然这根主心骨也是肋骨折断,脊柱稍弯了,可是,发才老人一看前来求助的陈老富,就只能喊来郭余商量商量了。
      郭余还是有些厌烦陈老富的为人,平时村里有个大事小情,陈老富就会以头人自居,又不想花钱,虽说有钱,可是那个钱看的铜锣一样大,整天站在村隅首说今天吃鸡腻了,明天吃鱼够了,还说家里的银耳啦大枣啦核桃啦什么的都吃不完往外扔。说得大家伙都撇嘴,问他,那你说家里有十几样零嘴不重样,左个咋见你老婆还跟人家张三要瓜子吃?陈老富就说,那个熊娘们就是老糊涂了,脑子不好呗。
      现在,郭余看着陈老富就想好好改改他这个毛病,没想到,发才老人就像X光机,一下就看到了郭余的五脏六腑,他轻轻咳一声就对郭余说,陈老富也是摊上事了,你就好好帮帮他,说着还拿眼瞅了郭余一下,郭余脊梁骨一凉,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又犯浑了。陈老富出事了,这个节骨眼可不是收拾他的时候。
      郭余就代表陈二妮的娘家人和金三娇的娘家人进行苦口婆心的谈判,好话说尽,恶人也做了,最后就是陈二妮保证给金三娇添上一部分钱让金三娇换新房子,孩子就埋在修家的老林后头。这是郭余想出的歪主意,他对金三娇的娘家人说,可不兴给个没成人的孩子大出殡,阎王爷是要罚这些托生鬼的,你要是跟阎王爷对着干,有好?郭余甚至编出了好几出这样的事,末了,总加上一句,这个孩子的娘从那以后就病了,或者干脆就是再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大出血,还说是在医院亲耳听人家说的,那故事编的有鼻子有眼的,怪吓人的。
      最后,和平解决。
      陈老富带着陈二妮来给郭余磕头答谢的时候,郭余就说了一句,往后,一个村住着,别再算用人的时候再算扎篱笆子,要不是有发才叔在,你以为我想帮你。
      陈老富看看郭余的黑脸,把个头扎在□□里,就“嗯”了一声。

      尽管郭余的爱情遭到了冬天最严重的打击,可是郭余扎根在土地上的那颗心却没有断秧,就因为没有断秧,所以,郭余失去了爱情,失去了蛮子,却没有失去生命的活力。他依然生机勃勃地生活在他的村子里,和他的父老乡亲一块种庄稼,吃饭,也一块将农村的生活进行的有条不紊。
      这不是郭余的坚强,凡是在农村生活过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因为,同在一个村庄住着,就是同气连枝,就是相互关照,没有谁不在大家伙的视线里,也没有谁能用不着大家伙,当然,就是像陈陈老富那样不讲究的人,也没谁真打算跟他认真,只不过,农村人有农村人的处世方式,那就是平时该骂就骂,该打还真打,可是,你要是摊上了事,还真没人落井下石。
      这就是农村,也是真正的农村,那个电视剧里演的人家都难受死了,还有人下死脚往人家心窝子里踹,那不是人,至少不是真正的农村人所为,充其量,就是那不熟悉农村只知道豪门恩怨或者商场勾心斗角的编剧闭门造的大破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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