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余的爱情

作者:木耳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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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才老人的故事



      总算过了一段清净的日子,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进入了成熟期,一点一点地明朗起来,好起来。这期间,郭余的羊卖了个好价钱啊,蛮子的眼睛一天比一天明亮,脑子好像也灵泛多了。小钱呢,也没有以前那样经常发傻了,就是话不多了。
      可是有一天,郭余看到小钱在捣鼓他的以前的那个破手机,郭余就觉得小钱可能也快好了,因为,自从媳妇跑掉以后,小钱就摔坏了那个手机,还说,要是没有手机多好,那样新媳妇就不会跟她的野男人联系上,也就跑不了了。
      可是,郭余却用卖羊的钱买了一个新手机。村子里的很多人都有手机了,留根早就劝郭余买一个了,郭余总说,要那玩意干啥,不当吃不当喝的,郭余甚至还开留根的玩笑说,是不是你再弄二两喝喝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打电话叫我来救你个熊货了。可是,后来。小钱出事了,郭余才知道,手机,在很多时候真能办急事,要是那天他有手机,说不定蛮子就会第一个给他打电话,那样,他也许就会跑到的早一点,不能说能逮住新媳妇,至少也许能早一点发现郭成出事了,也许就有救,也就不至于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
      顽固分子郭余买手机了,这是大事,应该写上一笔。
      郭余刚刚买了手机,就有人给他打电话,是李梦龙。
      发才老人病了,日渐沉重。
      李梦龙守在床前,听老人不断呓语“梦蛟,梦蛟”,那是李家老二的名字,这个名字藏在李发才心里几十年,而且不断发酵,以至于最后成了老人的一段梦魇。在生命的尾声,不断回想。
      李梦龙问郭余,老人有没有聊起过他母亲的故事,郭余点点头,说经常说,就是不明说,可是听村里其他的老年人说,当年,你母亲是跟着一个外乡贩枣的人走的。
      李梦龙苦笑着。天下那么大,时间又过去了几十年,一个漂泊不定的外乡枣贩子该从何查起呢。
      郭余说,也不是没有一点线索,你有没有想过,去你姥娘家那边访访看。
      李梦龙说,这么多年,你以为我真的就不想这件事?就是不为我爹,为了我自己也得找找看,可是,姥娘姥爷早就不在了,舅舅根本就不认我,说他们跟我们没关系。我真不知道,到底当年除了因为我父亲成分高,还有没有其他的原因造成我母亲的离开,我总觉得这里面有故事,可是,我父亲不肯说,我也无从知道。
      郭余说,谁又能知道这些过去的事呢,村里的老人不多了,你父亲的人缘不错,没谁说你们家过去的事。
      李梦龙和郭余一筹莫展的时候,李梦龙的后母进来了,她拿着一个小小的布包,神色凝重的,看样子有大事要说。
      李梦龙的后母,原是镇医院的护士,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女人。李梦龙认识她,纯属意外。这个女人名叫门凤珍,有一个侄子在县城经商,和李梦龙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又一次,李梦龙和门凤珍的侄子门大猛喝酒,喝高了,就是门凤珍来照顾的。两个人说起闲话,李梦龙才知道门凤珍也是个像他父亲一样的单身,不过,李发才的年龄大了门凤珍十几岁罢了。
      门凤珍原来的丈夫是个退伍军人专业的,就在本地供电局上班,婚姻的前几年,两个人的感情非常要好,坏就坏在门凤珍的好心眼。
      那一年,门凤珍所在的医院里分进来一批年轻的小护士,其中有一个分给了门凤珍当学徒。门凤珍心眼好,不光在业务上实打实地教给那小姑娘,在生活上也是关心体贴。护士是经常值夜班的,那个小姑娘就跟门凤珍抱怨说,值了夜班回去也睡不着,三个人一个宿舍,大家的休息时间不一样,,根本就没人想到别人还能睡觉的事。门凤珍就说,那你去我家睡吧,反正我们两口子都上班不在家,以后你值完夜班就去我们家睡觉。
      可是,那小姑娘不知从什么时候却跟门凤珍的爱人好上了,等门凤珍发现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水深火热了不能分开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让门凤珍难以忍受的是她爱人王贵的态度,他既舍不得结发妻子门凤珍,也放不下他的小情人。门凤珍甚至想过,只要他能结束和那个女孩子的关系,两个人还能过下去,毕竟,几年的婚姻里,王贵对门凤珍是爱如珍宝,就是在他有情人之后,对门凤珍也是一如既往的呵护,真爱。
      可是,王贵就是不能决定,他甚至对两个女人说。,我们三为什么不能就这样过下去,为什么非要那个虚面子。门凤珍不愿意,那个小护士也不愿意。最后,门凤珍就躲到了娘家,可是王贵还是坚持不肯离婚,小护士就在医院胡说八道,说门凤珍不要脸,霸着个不爱她的男人不撒手,还说自己都为王贵流过产了,要是王贵不娶她,她就跟门凤珍拼个你死我活。
      门凤珍是个恬静而且极要面子的人,她的妥协不仅没有换来她渴望的幸福,还将自己推往绝望的深渊。那是一个离婚不自由的年代,只要一方不肯,拖个十年八年甚至一辈子都有可能,精神几近崩溃的门凤珍想到了自杀。
      割腕的门凤珍命不该绝,她被娘家侄子门大猛发现了,送进医院。死过一回之后,门凤珍还是想死第二次而不是大彻大悟。可是住在她病床对面的同样割腕的一个男青年,引起了门凤珍的主意。
      那个男人跟前连个人影也没有,从被一大帮人送进来一直到出院,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他总是呆呆地看着明亮的窗外,发呆。好像整个世界都被他遗忘了,也像这个世界都遗忘了他。有一次门大猛来看姑姑,门凤珍就说,大猛子,姑姑也活够了,你救我一次也不可能救我两次,你就行行好,叫我走了吧。
      门大猛还没说话,那个一直沉默的男青年却说了句,大姐,您别这样想。
      门凤珍吃惊地看着这个一直不说的青年,他苍白着一张年轻的面孔,认认真真地说,我死之前就想好了,要是老天爷不让我死,我就会换一种活法。您看,我和你都没死,这就是说,我们不是恶人,老天爷不收咱,咱就该好好活着,叫那些该死的人去死,这个世界才会有天理可言。
      后来,门大猛走后,门凤珍就和那个叫小健的男青年聊起来。门凤珍才知道小健是个被姐姐妹妹的名声所害苦的人。小健有三个姐妹,他们都在城市打工,村子里都传说他的姐妹干的不是正经人的事,开始小健还和别人打架,后来有一次他亲耳听到他姐姐的一个暧昧电话,才知道大家所说非虚。小健正是该说亲的年龄,姐姐妹妹早就为这个家唯一的男孩子准备了各式电器还有一座漂亮的新房子,可是,没有人愿意嫁进有这样一个名声的家庭,小健也跟父母闹过,要姐姐妹妹回家,不要再在外面打工了,可是,没人听小健的话,小健就选择了在他的新房子里割腕自杀。
      末了,小健说,大姐,我也想了,人各有志,我改变不了别人,可以改变我自己,我也要走了,离这个家远远的,从此以后,我自己挣我自己的日子,有一毛钱我办一毛钱的事,要是真该那讨吃的命,饿死外乡也比活在这个窝囊的地方叫人家的唾沫星子淹死强。大姐,你也没错,不应该死,好好活着吧。我们都好好活着,好不?
      门凤珍想一想小健的话,就觉得自己还不如个孩子,她对小健说,姐听你的,假如我们都能好好活下去,20年以后,咱俩再见一次吧,到时候你带着你的家人,我呢,估计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小健笑笑,算是答应了也算是接受了门凤珍的祝福。
      可是,王贵并没有大大方方给门凤珍一次重新活过来的机会。
      王贵的那个小情人一看王贵态度暧昧,并没有跟门凤珍离婚娶她的意思,也就另寻门路,要嫁人了,偏偏王贵就是不肯放手,还找上门去跟那个男人说他要结婚的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情人,还说这个女人曾经为自己打过胎。那个忍无可忍的男人和王贵一顿好打,结果是,王贵瞎了一只眼,那个男人的鼻子流了血。瞎了一只眼的王贵就更不肯善罢甘休,一下将三个人的故事闹得满城风雨,那一段时间,门凤珍闭门不出,觉得满大街都是杀人利剑一样的目光。
      门大猛跟她这个姑姑挺亲,心疼的不得了,就想去找王贵拼命,门凤珍说,大猛,就叫姑姑多活几天吧,为啥还要用你的命去换那个贱命,他就不是个人,你要是为了姑姑再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姑姑还活不活?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瞎了一只眼的王贵,在一次电力维修当中,因为视力问题判断失误,发生了意外,竟然被活活卷入了高压线,那么大一个人,竟然被电老虎吃掉了。当电力公司将这个不幸的消息通知门凤珍的时候,门凤珍既没哭也没笑,而是拿起一把梳子,对着镜子,将那头因为饱受折磨而日渐焦枯的头发梳了一遍又一遍,整整一天,就只是这样梳头,梳头,好像要将万千愁思一起梳掉。

      门凤珍拿出的那个小小布包里,是一只小小的铜锁,因为岁月深久,铜锁泛着黄橙橙的光,李梦龙认识,他,也有同样的一只锁。
      门凤珍说,我和你爸刚认识的时候,也就是你和大猛撮合我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爸就跟我讲了他的故事,如果你真想听,我就讲给你听,这,也是你爸的意思。
      李梦龙点点头。
      李发才作为新中国最后一代地主的孩子,所遭遇的事情是任何一个有历史常识的人都可以明白的,大家不明白的是,李发才的原配封秋霞和婆婆李赵氏的关系。
      封秋霞是个平民家的孩子,家里的地只够糊口的,之所以能给李家结亲,也是因为那个年代兵荒马乱的,没有谁家有心事在儿女婚姻上东挑西捡的。结亲之后,李发才和封秋霞也是恩恩爱爱的,可是,李赵氏却是怎么看封秋霞也不顺眼。
      别的不说,就说吃馍这件天天发生的事,就够李发才头疼的了。封秋霞因为从小做粗活,饭量比较大,吃的比较多,可是婆婆却是大家小姐出身,那吃饭,简直比一只苍蝇不如。平时还好说,那一次,李赵氏烙烙饼,那个饼简直纸一样薄,小碗口一样大,封秋霞一口气吃了七张饼,还意犹未尽的,就在她拿第八张的时候,李赵氏的眼睛就斜斜地扫过来了,那刀子一样的目光硬生生地逼走了封秋霞的手,吃了半饱的封秋霞下午被婆婆派去做活的时候,就硬生生地说,没吃饱,没劲,干不了。李赵氏气得半死,当时就叫李发才打老婆,李发才愣愣的,还没动手,封秋霞就说,你以为这是以前,你个地主婆子,我可告诉你,现在可不是你们这些王八蛋说了算的时候了,你打一个试试,看我敢不敢还手。
      还真是的,李发才虽说这个男人,但从小娇生惯养的,那两只白生生的手,除了拿笔,还真就没干过别的。可是,封秋霞不一样,那可是拔过棉材割过麦子的手,真要伸出来比李发才的还要糙。
      李发才没打封秋霞,不是怕,只是心里有点凉。自从结婚,李发才就发现封秋霞跟自己不是一路人,可是再怎么着,也没想到封秋霞会因为一顿饭没吃饱就说出这样骂人的脏话。他以前只是认为封秋霞充其量也就是性格直爽一些,说话粗鲁一些,在李发才心里,这些都算不了什么,他甚至都觉得有一些新鲜和好玩,可是,封秋霞此话一出,就像六月天里的一场冰雹,砸的李发才满头是包,浑身冰凉。
      李发才的老娘李赵氏也是不好惹的,她此刻要拿出做婆婆的威风,压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媳妇,像什么样子,婆婆说话,媳妇敢顶嘴,这在旧社会那是七出之罪。李赵氏就慢慢点了一袋烟,使足了劲撮了两口,才威严十足地对李发才说,套车,去封家请你岳父来,再到你姥娘家,请你舅舅来,这个媳妇,咱不要了。
      满以为此话一出,封氏一定会痛哭流涕地求饶就范,那样就可以借机收拾了这个没规没矩的媳妇,哪知封氏不但不怕,还手拍膝盖,坐在院子里的石臼上和婆婆鸡一嘴鸭一嘴的抬杠。从小读书识礼的李发才既看不惯母亲那种气势凌人的作威作福,也一样受不了媳妇的粗鲁荒唐野蛮无理,他一扭头,就走出了院子,将那一院子的不满和恶毒的咒骂狠狠地关在里面。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李发才和母亲和媳妇都产生了隔阂。母亲骂他“娶了媳妇忘了娘”,媳妇骂他是个“赖汉,窝囊废”,只有李发才知道,心里的失望和反感是多么的强烈。他想逃到天边去,谁也不见谁也不想,但饱读的诗书都化成了困住手脚的绳索,李发才不能抛下母亲,那是不孝,也不能抛下妻子,那是不负责任。
      李发才生生煎熬着,在无尽的失望中总幻想着有一天能看见一些些微光,好在第一个孩子是男孩,这让针锋相对的双方暂时熄了一段时间的火,可惜,那些和和睦睦的日子只是昙花一现,很快,两个人就旧态复萌,在他们的无休无止的斗争中,不仅李发才难以忍受,就连小小的李梦龙,也是夜夜啼哭,不知是不是用无言的苦恼来反抗这样俩个只有自己没有别人的人。
      说到这儿,门凤珍就问李梦龙知不知道问什么和弟弟李梦蛟的年龄相差了将近十岁。
      李梦龙说,总不会是因为他们感情不和,造成的?
      门凤珍平静地说,就是因为这个。
      李梦龙说,既然感情不好,为啥还要生孩子,一个也就罢了,还两个?
      门凤珍说,那个时代的人,就是明知道不适合,也不太懂得放手,不过就是在一起生生折磨罢了,就像我不也一样准备死受到底了吗,那是上天有眼,才收走了那个祸害,让我遇见了你父亲。
      李梦龙说,你比我父亲小了那么多,我和大猛一开始也没什么把握,不过就是想你们都是受过苦的人,应该有话说,就是想给你们找个伴,结果你们俩竟然过了半辈子。
      门凤珍说,在这件事上,我和你父亲都很感谢你,是你,让我们两个有了伴,这个伴和年龄无关,和爱情也无关,我们俩,说到底就是最能聊得来的人。
      郭余听的迷迷糊糊的,他问,你们不会就是个说话的伴儿吧?
      门凤珍一笑,不然,你认为我们还能是恩恩爱爱的夫妻关系?没想到你来的次数不少,却是一个实性人,难道你没看出来我和发才就是同一个院子住着的伴儿?
      看看郭余和李梦龙都发愣的样子,门凤珍说,我们俩一见面就说好了,李发才给我提供一个可以躲起来安安静静过日子的地方,我呢,就凭一手护理的本事,保证李发才的晚年少受医院的苦楚,就这样达成了半辈子的协议,我们不也很好?
      李梦龙泪流满面,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门凤珍淡淡地说,梦龙,你是个好孩子,可是你父亲不愿意拖累你,他早就打算好了年老的时候就住老人院,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一个想寻求安静的我,这样倒好,不显山不露水的就解脱了你。
      李梦龙哭着说,为啥,我有啥不好,我父亲为啥不要我伺候在他身边,还早早就想好了后路?
      门凤珍说,梦龙,你错了,不是你不好,而是你太好,也是你父亲总觉得在你没有母亲这件事上他做的不好,亏欠了你,才不愿在晚年的时候再给你添麻烦。
      李梦龙就说,是我母亲自己跟人家走的,又不是我父亲赶走他的,他有什么好亏欠的?
      门凤珍说,有一天,你父亲李发才从外面回来,隔着窗棂就看到你母亲封秋霞忙忙叨叨收拾东西,他一愣神,本能觉得要出事。就去了隔壁二婶子的家。二婶子看着进来的你父亲,拉着他的手就说,发才,你要多个心眼,我今天隔着墙头可是看到秋霞和一个卖枣的男人有说有笑的,我正想咋着才能跟你说说这事,可巧,你就来了。
      李发才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就好像自己被捉了奸似的不能见人,他匆匆逃回家,蹲在厨屋里,想着要怎么应付这件事,可是,这时候你奶奶李赵氏进来了,她一看你父亲,就叨叨着这个婆娘的这不是那不是,还说,她今天在里屋歇中觉,可是听见那个女娘们在外面和一个男人说话,那个声音……
      你父亲恐怕她说出难听的话,伤了你母亲的面子,再怎么说,封秋霞除了嘴坏,不是个十恶不赦的女人。你父亲想从厨屋里出去,偏偏你奶奶就是不让,无巧不成书,这时候你母亲正好也从堂屋里出来就站在院子里,听见了这些谈话,就以为他们娘俩又在背地里说她的坏话,家庭升级战再一次爆发,最后,夫妻彻底反目,成了死敌,可是,那个时候,你娘刚刚怀了你弟弟,行走不便,要不然,你母亲跑得就会更早。
      后来,你奶奶知道了你母亲怀孕的事,不仅没能缓和婆媳夫妻关系,反而成了导火索。你奶奶总是怀疑梦蛟不是你父亲的,任谁怎么说,都无济于事。你父亲生性温顺又读了那些什么《二十四孝》的书,就是觉得你奶奶有不对也不明说,你母亲就认为他偏向老娘,外欺媳妇,再加上确实也受不了婆婆的猜忌,就生了逃跑的心。
      再后来,中国大地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又是什么斗地主,又是什么拿□□,那些一个比一个更吓人的运动,你父亲李发才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你父亲一天比一天更沉默,这些在你母亲看来就是一个要变天的信号。后来,等梦蛟一出生,你母亲出了月子,她就准备离家出走了。
      李梦龙就问,我母亲真是跟那个贩枣的人走的?
      门凤珍说,这只是猜测,你父亲也不确定,可是大家都这么说,也就只好这么想了。所以,梦龙,你明白了吧,你父亲一直觉得是他的懦弱和愚孝,才让你从小没了娘,他就是觉得对不起你。
      郭余的手机突然响了,郭余一看是灵灵家里的电话,就说了一声有急事,匆匆告辞了。
      原来,灵灵的父亲突然中风,送进了医院急救,是灵灵的母亲打来的。
      郭余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室外面只有灵灵的母亲和灵灵的侄子,灵灵的两个哥哥统统不见。灵灵的母亲慌慌张张地对郭余说,郭余,灵灵在隔壁邻居家,你赶快领她走,照顾好她,这是你说过的。灵灵的娘又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个红本本,看看灵灵的侄子离得较远,就凑近了说,这是灵灵的钱,你拿好,快点走吧。
      郭余就更糊涂了,灵灵的娘没办法,就只好实话实说。灵灵的爹突然就中风了,灵灵的两个哥哥都不想拿钱给老人看病,他们的意思是灵灵有钱,就是郭余给的离婚钱,那一直都是他们的娘保管着,这次就应该用那个钱给爹看病。灵灵的娘不同意,就说,俺跟恁爹商量好了,那是灵灵将来养老的钱,谁都不能动。可是灵灵的哥哥都说,没钱,死活不肯送老爷子上医院,想用这个办法逼老母亲就范。
      灵灵的娘说,郭余,你想想,我们还活着,他们就这样,你想他们会对灵灵好吗。麻烦你现在先照顾灵灵几天,等她爹出了院,我就接灵灵回家,行不行?
      郭余说,要我照顾灵灵几天肯定没问题,可你没钱,咋给爹看病?
      灵灵的娘说,这你不用管,只要你能替灵灵守住钱,就是守住了灵灵的和我们老两口的命,其他的你不能沾手,要不,她那两个不是人的哥哥,就会啥事都粘你身上,懂不?快点走,再不走,他们真来了,你就麻烦大了,记住,要是俺老两口都不中了,就送灵灵去老人院,她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郭余无奈,只好说过几天再来,就急急忙忙去接灵灵。
      可是,把灵灵带到哪去呢?回家,行吗?蛮子娘俩会介意吗?不回家的话,又能去哪儿呢?
      郭余也犯了愁。思来想去,郭余想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不管怎么样,先接了灵灵再说。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是李梦龙。他问郭余有啥急事,要不要帮忙。郭余说,没啥,正回呢,放心啊,真没啥事。发才叔咋样了,清醒一点不?
      李梦龙说,就是这件事麻烦,他一醒就要找你,我怎么发现余哥你成了比总理还忙的人,似乎大家有事都找你,咋的,你真给他们都吃了迷魂药啊?
      郭余说,懒得搭理你,发才叔的病好了你一高兴也不行就开你哥的玩笑啊,没打没小的。行了,我就回去了。见了面再说。
      郭余接上了灵灵,连家都没回,就进了李发才的家。
      发才老人已经醒过来了,看上去精神还不错,他倚在床头上,听唱戏机里评书《童林传》,看样子,心情不错。
      灵灵还认识老人家,就冲过去叫“爷,爷”在这个村子了,除了郭余,灵灵就认识俩人,一个是发才爷爷,一个就是我。灵灵会的不多,大都是想牙牙学语的小孩,单音节的,比如,发才老人就是“爷”,我呢,就是“mei ”,只是一个音节,不知是“妹”还是“美”。按辈分,她应叫我“妮儿”,那她就是在叫我“美”,别误会,不是美人的意思,我小名就叫“小美”,这是娘家人对我的通常称呼,就像我的爱人,在我们村里就叫“小军”,如此而已。
      看着灵灵发才老人愣了一下,郭余苦笑着解释这件无厘头事情的来龙去脉,发才老人听完了,就说,像你郭余这两年干的事。
      郭余就说,叔,咋,以前我还干不了?
      发才老人就说,郭余,你以为你天生就是个好孩子,你也就这几年年纪大了才干一点靠谱的事,你年轻的时候,混着呢。
      郭余笑了,大家都笑了。
      发才老人说,郭余,我有正经事找你。你坐下,咱慢慢说。
      这时候,门凤珍也就带走了灵灵,灵灵能跟门凤珍,这让郭余新鲜不已。老人说,我快不中了,也不知啥时候再病一场就可能撇下你婶子就走了。爷们,我就一件事,不是说给梦龙,是说给村干部郭余听,爷们你记住,你婶子就喜欢在咱这个村子住着,我走了,村里不能外欺她,我也知道没谁会这样做,但也保不准有那个坏心眼子的就敢。我就托付给你了。要是以后咱这儿真实行了新农村建设,郭余你记着,不要叫你婶子住老人屋,那地方小,你婶子就喜欢养个花呀草呀的,梦龙,到时候替你姑买个大一点的,行不。
      李梦龙一直延续了对门凤珍的称呼,随着大猛叫“姑”,这样显着亲,也没有改嘴的尴尬,毕竟,他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了。
      一席话说的郭余和李梦龙都眼泪婆娑的,连连应承,老人闭了闭眼,显然是放下了一块心事。呆一会,又说,郭余,要是梦蛟能回来,村子里能批他的宅基地不?
      郭余愣了愣,很快明白这才是老人最后的心愿,郭余就说,爷们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只要俺兄弟想在老家落户,就一定批,我保证。
      老人笑了,笑影在脸上久久不散。他指指电视,李梦龙看看墙上的时钟,就知道,倪萍主持的那个《等着你》到了,这是李发才老人雷打不动的节目。在老人看电视的时候,李梦龙说,爹,我早就报名了,怕你伤心,一直没说,您既这样想得开,就耐心点,我觉得我弟弟一定会回来,您一定坚持等。
      发才老人看看李梦龙,两行热泪滚下来,说,等,放心吧,我一定等,梦蛟肯定回得来。
      因为家里也有两个病人,门凤珍就提议说,不如就叫灵灵待在这里,怎么说,灵灵也是个病人,她是护士,比郭余一个大男人会照顾,再说,老人也见好了,不大用功夫了,灵灵在这儿,总比跟着郭余回去强一点。
      郭余面有难色,说那多不合适,给老人增加麻烦。发才老人就笑郭余说这话是“脱了裤子放屁”,说你领家去三个人一起缠你,你也得有那个“抹子”,好了,不用争了,就这样定了,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灵灵家的事不知啥时候能了呢,梦龙,你就回去吧,帮你余哥联系个肯收灵灵的地方,就是眼下用不着,以后也用得着。
      累了一天的郭余回到家,才发现,冷锅冷灶的,就以为蛮子的病又犯了,郭余心疼的想赶紧刷锅做饭,想叫蛮子娘俩吃口热乎的,一边忙还一边想,幸亏听了发才叔的话,要是灵灵再来了,家里三个病人还不翻了天,还想再照顾羊,叫羊自己照顾自己吧。
      就在郭余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已经走进了堂屋,一进门吓一跳,老天爷,那娘俩直不楞登地就坐在当门的小板凳上,眼神炯炯的,在朦朦胧胧的暮色里就像两只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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