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余的爱情

作者:木耳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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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妇女队长的故事



      郭余放羊的时候,经常看到一个同样也是放羊的上了岁数的妇女,据说,是河南岸王家庄当年的妇女队长。这位上了岁数的女人,如今已是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挤在眼角、额头和嘴巴两旁的空地上,安营扎寨了。
      她,姓王,单名一个云字,本来说这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可是,在王云读到《红岩》中的那些英勇的女烈士的名字的时候,满腔的热血让王云对自己的名字产生了鄙夷之感。她认为云是天上飘着的玩意,又不能为劳动人民服务,是只能看不中用的,于是,从学校回到家,王云就宣布,她,再也不叫王云了,她要改名,叫王为民,就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意思。
      王云的爸爸,是个小学教师,皱着眉头听完了王云的改名宣言,就说了一句,胡闹,女孩子叫什么王为民,多难听。就为这一句话,王云就贴了他父亲的大字报,说他父亲是个反动分子,不热爱劳动人民。
      王云的父亲,从此就成了大会小会被批斗的对象,还差点丢了工作。王云对此不仅没有懊悔,还说她父亲是咎由自取,气得王云的母亲要和她断绝母女关系,王云的父亲就说,别再没事找事了,我不就是多说了一句话吗,看看成啥样了,你还不老实点。王云的母亲说,你怕,我不怕,我是老党员的孩子,怕她?
      王云说,咋着,你也想当反动派?
      王云的娘也不是好惹的,就说,是,我就不怕你。我爹是老地下党,你爹是反动派,跟我斗,你以为你能占地了便宜。我还告诉你,你要再敢糟践你爹,你看我不收拾你。
      王云的娘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口气,那是因为王云的老爷赫庆明是我们这一代的明星地下党。连县武装部每年都派专人来慰问老爷子,他是解放我们县城最大的功臣之一。当年老爷子提着脑袋为共产党提供情报,可是却在即将解放的时候被人出卖,关进了国民党的监狱。我不是写谍战小说的,也就不絮叨这些细节,只是听我父亲讲,老爷子被关进监狱的时候,共产党攻城攻得正紧,战场上人手不够,就连伙夫狱卒都调到前线去了。老爷子被孤零零地关在暗无天日的国民党监狱,一关就是十几天,没人送饭没人送水,你知道老爷子是咋活过来的,就是靠喝自己的尿,吃了自己身上穿的一条破棉裤里的老棉花。等攻下城的共产党救出老爷子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整整修养了大半年才能正常生活。
      赫庆明那时候还是个中年人,按说立了功就要受奖,可是他不仅不去做官,还向党组织要求他的两个儿子都去当兵,唯一就将小女儿赫美留在了身边,所以,赫美不怕王云,有老爷子这个大功臣罩着,谁敢在赫美头上动土,这也是王云的爸爸王长生最终没丢工作也没被批斗致死的原因。
      王云,不,应该叫王为民,王为民一看她娘认了真,就害怕了,她知道,父亲和母亲的关系很好,姥爷偏疼母亲。两个当兵回来在县城做官的舅舅也对自己的母亲礼让三分,要是她敢得罪母亲赫美,那是真不会有好果子吃,也会应了农村那句“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老话。可是,要让王为民消停下来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久,王为民就惹了一件更大的事,也是影响了她一辈子的事。
      那时候,王为民正在读高中,可是那个年代读高中也就意味着学上到头了,又不兴高考,上高中也没多大意思。王为民是因为父亲是老师,知道知识对于孩子的重要性,也是心疼女儿,就不愿叫她过早地在生产队干活。可是高中毕业以后,还是要回生产队的,农村的孩子嘛,也就这一条路。
      王长生就想了一个法子,反正女儿也已经十七八岁了,农村的孩子这个年龄也该找个婆家了,他就跟赫美商量要赫美的哥哥在部队给王云找个对象将来随军,不就不用在农村出这些牛马力了吗。
      虽然王云是王长生和赫美的女儿不假 ,但是改了名字的王云就未必是他们两口子的女儿了。那一年,王为民的对象从部队回来,就跟赫美他们夫妻商量要先领结婚证,这样等他升了军官王云就可以随军了。赫美当然愿意,当时还叫王云的王为民也是同意的,这事就这样办好了。想造家庭的反的王为民被母亲赫美镇压之后,就开始寻找新的目标了。
      要说王为民这辈子的折腾都是因为她父亲王长生让她多读了几本书的错。那王为民读完了《红岩》,造反了老爸,读完了《李双双小传》,要造反自己的未婚夫。她要学书中的李双双,敢于和男人对着干,也要学刘巧儿,把自己的婚事折腾一遍,她要反对封建包办婚姻。
      王为民首先把自己想象成包办婚姻的受害者,认为自己的订婚就是父亲母亲一手包办的,也是那万恶的未婚夫巧借国家军官的身份欺压劳动人民,抢占了她王为民这朵人民的红花。王为民就怀着这样激动的心情奋笔疾书,直接将信寄给了部队领导,她的未婚夫不久就被复原回家,没被处分,已经是万幸,保住了复原的资格也是王为民的舅舅上下活动的结果。
      王为民惹下了滔天大祸。
      这王为民很有前途的未婚夫初军鹏是王为民舅舅好友的儿子,王为民的舅舅也是看着妹妹赫美,妹夫王长生全心全意照顾老父亲那多年的份上,费心给的一份补偿,这下好了,非但没有补偿得了自己的妹妹,还把好朋友的儿子搭进去了,气得王为民舅舅咬着牙说,谁要是再管你这个妮子的破事,谁就不是人。你就作吧,早晚作死散伙。一个当舅舅的,一个长辈,能说出这样诅咒的话,那可真是气愤到了极点。
      王为民继续作,她要搞自由恋爱了。可是她已经跟那个“欺压”她的万恶的未婚夫领过结婚证了,虽说赫美千求万求的,可男方坚持就和这个祸害解除婚约。王为民不以为然,可是在法律上,王为民是离过婚的女人,再想找对象,那就是的“二婚”。一个大姑娘家家的,顶着个“二婚”的名头和“舅舅不喜姥姥不爱”的身份,她能找个什么样的。
      王为民有本事,不怕这些,她常说,干革命工作就不能怕人说三道四的。她向大队部写了申请,要当妇女队长。王为民是个高中生,在当时就是个文化人,再加上家世背景在那放着,要当个妇女队长还是满可以的,大队部就同意了她的申请。从此,王为民忙得连她那个“顽固”的“封建家庭”也不常回去了。走路昂着头,碰见她认为的“坏人”一律斜着眼,只有那些贫下中农才是王为民热络招呼的对象。
      王为民作为妇女队长,干活不惜力,肯吃苦,严冬里领着队员出积肥时,有个妇女坚持不下水坑里去掏那些积肥,还说自己身上不方便。王为民高声讲道理,还说自己也是女人也正在不方便,看看,话音没落,王为民已经率先垂范地跳进了积肥坑。那一瞬间,王为民肯定后悔过,因为这个铁心铁身的妇女队长分明感到来自下身的剧痛,原来妇女队长并不是哪吒的莲花身,也会痛会受凉,她的脸色很快就刷白刷白的,积肥只出了一半,英勇的王为民就晕倒在积肥坑里了。
      王为民从此落下来腹痛的毛病,又气又心疼的赫美到处找偏方,也没能治好王为民的腹痛的毛病,这正影响了王为民的一生幸福。
      王为民后来没能像书里写的那样战胜男人获得最终的妇女解放。她每个月几天的肚子疼也让她再也当不了女版拼命三郎,妇女队长也就做不成了。从妇女队长的位上退下来的王为民明显的变了一个人,不再咋咋忽忽的,也不再风风火火的,也许是受了打击,也许是因为年岁渐长,王为民想嫁人了。可是却没有一个像书里写的那样英俊的男劳动模范来走进王为民的生活。
      王为民有些失望,觉得眼前的这些男人都是些不上台面的狗肉,配不上她这个女英雄,可是,那些狗肉却还拿腔捏调的不愿意娶王为民这个落了架的“凤凰”。赫美心急如焚,眼看着村里和女儿一般大的女孩子一个个出嫁,生孩子,而事事挑头事事抓尖的王为民却连个愿意娶她的人都没有,这明明就是一场迫在眉睫的悲剧啊。
      后来,赫美发现了一个目标,就是他们村西边有一个小小的村庄,叫包楼的,那里只有十几户人家,人少地也少,生活很困难。其中一家人家,生了好几个儿子,穷的真是揭不开锅,儿子们除了大儿子娶了个哑巴,其余的都是光棍汉子。他们家的老五是个不错的小伙子,机灵,能干,人也实诚。赫美打听到了这个消息就和王长生商量要招赘包楼的老五当上门女婿。
      王长生不同意,就说,咱有俩儿,为啥要找上门女婿,你是疯了吧。
      赫美说,我没疯,是你闺女疯了。你也不想想,就她那个狗脾气,嫁到这样一大家子光棍汉家里,还不给人家“领茄棵里去”(在我们老家就说一个人没真本事还要瞎胡搞,最后弄不到正经地方的意思。)。她就是折腾不死她自己,也能折腾死那一家子人。咱就积点阴德吧。我看就我还能管住那丫头一点,招过来,咱好管咱女儿不祸祸人家,也能照顾照顾那个死妮子的身体不是。叫我看,那个死妮子这一回真是报应,你说说,她要是逼人家跳下去,人家落了毛病,我们要管给人家看不说,万一看不好,不是害人家一辈子。
      赫美说的这儿,就哭了。王长生也眼泪不干的。可是,王长生问赫美那咱两个儿咋办,能同意不?
      王长生的担心其实还真是最大的问题,因为在农村招赘上门女婿的,都是没儿子只有女儿的家庭,所以,农村人管上门女婿叫养老女婿,也就是女婿要像儿子一样为老人养老送终的。这王长生赫美两口子,一共三孩子,两个儿子都早已成家了,就只剩这个一直折腾不止的王为民,到了二十大几还是的老大难,无人敢娶无人来求的,就这样,她还鼻孔朝天认为无人识英雄呢。
      赫美说,好办,我都想好了,大儿子咱就许给她再过几年你提前退休叫他接班,老二呢,我就求求俺哥,叫他在城里给找个活,叫老二进城当个工人。这样他们也没吃亏,就没啥吵吵的,他们的媳妇也就不敢吵吵,你说,行不?
      王长生点点头,说赫美就是个“女诸葛”。赫美就说,要不是摊上你这么个书呆子,我咋愿意操这些心。谁叫我当初一门心思就喜欢你这个只会读书不会操心的呆子呢。没办法,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板凳抱着走”吧。
      王为民总算嫁出去了。
      尽管王为民意难平,可是她总算还是识相的,她也知道她父亲母亲为了她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努力,如果她胆敢再折腾,那就是众叛亲离了。
      郭余和王为民相遇,是因为有一次王为民的一只羊擅自脱离羊群,越过河上的石桥,跑到北岸郭余放羊的地盘上来了。郭余本来就是个热情的人,也就顺手抓住那只“逃兵”叫小钱送到对岸去。那王为民隔着河就喊,不用不用,我过去吧。说着,还真跨过了石桥,到了北岸。
      王为民先说谢谢,又说,以前没怎么见过你们,是刚开始养羊呢,还是以前不在这一片放羊?
      郭余就指指蛮子娘俩说,这不,老婆孩子都需要照顾,我呢,以前是种山药的,也挺赚钱,可是我一下地就得把他娘俩锁在家里头。一狠心,就改养羊了。听你的话音,你是个老养羊户?
      王为民笑着说,可不。我也是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养羊还轻巧点,家里人就叫我只管放羊,反正我在家待着也是个心烦,不如出来遛遛。
      郭余说,真是的。我看他们娘俩这一出来倒比在家活泛多了,看样子经常出来还是管用。
      王为民就神色略显凝重地问,你说出来管用,真管用?
      郭余说,是啊,我咋看着都觉得他们娘俩好多了。我觉得吧,这个人就是越关越傻,你也想想,他啥都没见过,想不傻也不中啊。
      王为民点点头,憋了好大一会才说,大兄弟,我和你是一见如故,实不相瞒,我也有个傻闺女,可是就是不敢叫她出来,怕她跑丢了,整天关在家里,要不,怎么说我在家心情不好呢。我也是躲出来眼不见为净,看你对孩子真好,我都觉得我自己当这样的娘,丢人。
      郭余就说,别难过,大妹子,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你以后只管吧孩子领过来,咱两家呢,一块放羊,一块看孩子,那样,孩子也有了伴,兴许就好很多。再说,咱俩能拉拉呱,也少些烦心,我家那口子,就是有点子糊涂,看着两个孩子玩,还是可以的。
      王为民说,那就这样说定了,明儿,我就领她来。
      王为民的女儿和小钱差不多大,不过是个天生的痴傻。王为民告诉郭余说,可能是她当年吃药吃坏的。
      原来,王为民结婚以后,好几年就是生不出孩子,赫美急了,就带着她到处看病,好不容易有个老中医开的方子管用,王为民吃了也觉得每一次例假时肚子不那么疼了,可是就在吃着药的时候,发现怀孕了,医生的意思是正吃着药呢,孩子就别要了,流了,以后再怀,可是赫美不舍得,王为民也不舍得,为了要个孩子,喝了那么些苦药汤子,那个罪,还真不是好受的,没想到坚持生下来的却是个傻子。
      郭余就问,你还有别的孩子吗。王为民点点头,还有一个,是个男孩,傻到不傻,就是身子弱,从生下来就要吃药,现在都二十多岁了,还是要药养着。要不是俺娘,我早就死了算了,我真觉着活着比死难多了。
      郭余说,大妹子,哎,咱也别大妹子大兄弟的叫了,报个名吧,我叫郭余,那是我老婆董凤莲,我儿子小钱。
      王为民说,我叫王云,我女儿叫圆圆,这个名是我父亲取的,就是希望她以后的日子圆圆满满的。
      郭余说,一听你父亲就是个文化人,不像我们这些村汉,就知道钱啊,富啊的,像我们一家人,我就是余,就想着一辈子不挨饿,有余粮。我儿子就是钱,想钱都想疯了。
      王云就笑着说,名字就是个记号,没啥。好听好记就行呗。
      郭余点点头,说,王云那你闺女有婆家了吗?
      王云说,没有。俺娘舍不得。这个孩子虽说是我生的,可是却是俺娘一把屎一把尿拉拔大的。看的比我这个亲闺女都娇。这不你说孩子出来好,我想把她领出来,俺娘都嘟嘟囔囔一千遍了,怕她磕着碰着,好像我就是个万恶的后娘,要害孩子似得。我觉着吧,不到晌午头上,俺娘一准得来看看,不放心呗。
      郭余说,是啊,谁养大的谁心疼啊,老人家这样疼也是常理。
      王云就问,郭余,你儿子呢,有人家了吗?
      郭余就说,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就生气。
      王云就问怎么了,郭余就原原本本说起来小钱因为跑了新媳妇气成神经病的事,王云一听,也气坏了,就说咋有这么坏的人家,这不是坑人吗,你就这样算了?
      郭余说,咋能算呢,我带着小钱隔三差五就去他们家坐坐,去了就叫小钱喊爹叫娘的,到了饭点也不走,就叫小钱满桌子乱抓,恶心死他们。后来他们就闭门不让进,我就带着小钱在他们村满处乱转,见了谁给谁说话,还给人家说这是张三家的新客,叫张三家闺女给祸祸成这样了,张三连个屁都不放。
      王云就说,郭余你也真够坏的,这馊主意是你想出来的?
      郭余说,咋,就兴他们欺负俺,就不兴俺恶心他。俺反正也快是家毁人亡了,也就不能让他们清净了,他们家还有个儿子,还要娶儿媳妇,怕这个,俺就专门来这个,不信弄不死他。
      王云就问最后咋了的,郭余说,他们家退了俺的彩礼钱不说,还说只要他闺女一有信就告诉俺,我也知道他们不会叫俺知道他闺女的信,不过,那钱本来就是俺的,凭啥便宜他们,我拿来好给他娘俩看病,也胜过填那个粪坑。
      王云说,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你是真有办法。叫我看,你家儿子兴许能好,俺闺女就可怜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郭余看着圆圆,想到了灵灵,不由得一阵心酸,他想,再过一段时间,等那几只大一点的羊羔长成了,就先卖几只,卖了羊,就给灵灵买个棉袄送去,天要冷了,也不知灵灵有没有新袄,对,就买大红色的,喜庆。
      王云看着突然不说话只管发呆的郭余说,想啥心事?想给我做亲家不?
      郭余摇摇头,说,王云你别生气,我不是嫌弃你家闺女,我是怕小钱将来有一天醒过来,嫌弃她,那样就对不起圆圆了。
      王云说,郭余,你是个好人。
      郭余又摇摇头,我不是好人,我就是个害人精。要是你不怕脏了你的耳朵,听听我的事,咋样?
      王云说,脏耳朵,你能有啥见不得人的事,我瞧着你是个挺好的人呢。你的事还能有我的脏?
      郭余就说,好吧咱俩既然这么投机,那就别瞒别避的,都说出来,也畅快畅快,省得窝在心里长虫子。
      郭余就先说他和蛮子和灵灵的事,末了,郭余说,我这辈子,就是个混蛋。要是我不招惹蛮子,蛮子家也许就不是这样的结局;要是我不娶灵灵,灵灵就还在她娘的怀里当一辈子的孩子,你说现在灵灵背着个结过婚又被人家送回去的名声,这不是造孽吗?
      王云说,话不能这样讲。你不招惹蛮子,她儿媳妇就不会跟人私奔吗?张三闺女跟人私奔不是你教唆的吧,所以,小钱最后还是这个结局,你呢,不过就是和他们家的关系没那么近,说不准,你还能有更好的姻缘呢。不过在灵灵这件事上,你做的却是不怎么地道罢了。不过责任也不能由你一个人来担,要是灵灵的爹娘不是想卸下灵灵这个负担,就不会把灵灵嫁给你,那样灵灵也就不会受伤害,在这件事上,你充其量也就是一半的责任吧。
      郭余说跟文化人说话,就是痛快。你这样一讲,我的心里就畅快多了。不过,关于你的事,我也就是听听,我可不像你,能说出那么些道道来,你不会觉得我耍滑头吧。
      王云说,郭余,你就是没文化,可你并不笨,要是你有文化,可能比我还能说。好了,到我了,你听也好说也罢,这些年,我总算也有了一次一吐为快的机会。
      王云就讲了那个不堪的王为民的故事,郭余一边听一边揪着脚底下的草,故事听完的时候,郭余周围的草,除了屁股底下坐着的,都被郭余拔光了。
      郭余说,王云,要我说实话,那个王为民真就是自作自受,不过,她是王为民,我可不认识她,我只认识王云。
      王云说,你还说你没文化,你说出来的话比有文化的人还有哲理,我这辈子很少服谁,除了俺娘,也就是你郭余叫我心服口服。无论做人还是看人,你郭余都是好样的。
      郭余就乐了,这辈子被人夸好样的,还真是心里舒坦,所以,郭余和王云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远处,小钱和圆圆两个孩子你追我赶的,像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样天真无邪,蛮子笑眯眯地看着孩子们奔跑,仿佛又回到了小钱小时候,有一线光亮就照进了蛮子糊里糊涂的脑袋,蛮子,似乎想起了点什么。她扭头看看坐在不远处的郭余,觉得那就是上辈子最亲的人,再看看郭余身旁的那个女人,似乎又迷糊了,她是谁呢。
      就在蛮子似乎迷糊似乎清醒的时候,一个头发雪白的老太太从桥的南头走过来了。老太太看着年纪很大,可是走起路来是毫不含糊的,她一不打颤,二不趔趄,走地稳稳地,就像老电影里演的那个坚定的□□产党员。
      郭余一看见老太太就笑了,他说,不用猜,王云,那一准是圆圆的姥姥。
      王云说,我咋说的,找来了吧。我还能猜准,老太太兜里肯定放着俩鸡蛋,不信你就别眨眼看着,圆圆一看见姥姥,肯定会跑过来,她姥姥就会扒了鸡蛋壳喂她。
      话没落音,果然,圆圆就朝姥姥跑过来,还没等郭余和王云走到老太太跟前,圆圆和小钱早就到了。那老太太果然就从兜里掏出个布包,里面真还就放着两只鸡蛋。老太太就在附近的树身上磕鸡蛋,圆圆一个小钱一个,等郭余他们到跟前,两个孩子除了嘴角上有一抹黄色,别的什么都看不到了。蛮子正慌着给两个孩子喝水,郭余走到了。
      王云就告诉老太太这是郭余一家子,你往后再也不用担心了,圆圆有了一个伴,你看他俩玩的多好,谁也不欺负谁,放心了吧。
      老太太对郭余说,他大哥你听听,这叫啥话,我怕孩子受欺负也有错。你家的孩子也这样,我说话就不忌讳了,你说说,像咱这样的孩子跟人家正常的孩子玩,哪个能放心的了,也就是她个做娘的心宽,我就是不行。
      郭余说,大娘,这下把心放回肚子里歇歇吧。这两个孩子在一块就好了,俺媳妇啥也不干就专管看他俩不会有啥事的。
      老太太说,早遇见你们一家人就好了,俺圆圆也就不用天天像个小羊似的拴在家里了。这下我老太太总算放心啦,我也回去给她姥爷说一声,他还惦心着呢。
      郭余回到家,去看发才老人的时候也跟老人说过这件事,发才老人说,这也是天生的良配,就是怕有一天小钱兴过来再埋怨你,再说,张家的事不是也没了啊,虽说钱是退给咱了,可是这婚还是作数的,两个人有证呢。
      郭余说,我也是想等等看,我总觉着小钱这段时间比以前强了,好像有要清醒的样子,要是他能醒过来,蛮子可能也就好了。
      发才老人说,爷们,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蛮子醒过来是好事,小钱醒过来对你未必是好事。你要有心里准备啊。
      郭余说,叔,我知道。就是他不认我,我也愿意叫他醒过来,他是蛮子的心头肉,我没啥,大不了就是再回到从前,一个人过就是了,老天爷总不能两条活路都不给我留吧。我虽干过错事,也不是罪大恶极的,老天爷要罚我,总会手下留情的。
      发才老人说,你能这样想,就对了。我呢,就担心你这个坎儿,你要是连这样的坎儿都能爬过去,我觉着往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郭余苦笑着,爷们,还往后,我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往后,您就别给我开心了。对了,叔,等几天我想去看看灵灵,你说行不?
      发才老人说,这是好事,咋不行。你这个孩子,我真没看走眼,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郭余爷们,好好活着,就冲你这份心,老天爷都不能亏待你。
      郭余就说想给灵灵买个红袄,喜庆,也想着灵灵能有个好日子过,这样他郭余的罪孽就会减轻一点。
      发才老人说,不拘买啥,你去了,就是你的心意。灵灵是你一天的老婆,也就是一辈子是你的亲人,你没忘她,有了钱还想疼她,这是你的好处啊。总比有人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想要强多了。
      郭余一听这话,就是说的李发才的前妻,李梦龙的亲生母亲,那个女人自从跟个外乡人走掉以后,一直没有消息,李发才找了好多年,一是想找回自己的小儿子,他刚刚几个月就被他娘带走了,二呢,也是想叫李梦龙看看他亲娘,可是茫茫人海,那个女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从未出现。
      郭余看看东厢房里忙碌的李发才的后老伴,就说,咋,爷们,你说这话是想她了还是别的意思,我咋觉得俺婶子就不错,你咋还是忘不了那个呢。
      李发才说,爷们,不是我忘不了,我是想我那个小儿,我也想让从小没娘的梦龙见见他亲生的母亲,可是那个狠心的女人,真绝。你知不知道为啥我这些年不跟着梦龙在城里住?我就是觉着有一天那女人不想见我,也该去看看儿子,我是给她留空呢,可她,一回都没出现。我也是快入土的人了,咋能不知道好歹,你这婶子对我这个老头子是真好,可我就是想临死前再看看那个孩子,要不,我闭不上眼呢。
      郭余又陪老人说了一会儿话,才回去,回到家,就看到蛮子已将羊圈的门拦好了,小钱正坐在桌子前等他吃饭。一看郭余回来,小钱就跳起来喊:“爹,爹,吃饭。小钱饿了。”郭余的心里是满满的幸福,他笑着对蛮子说,以后孩子饿了,就叫他先吃,不用等我。
      蛮子说,咋不用等,你是他爹,得等。
      听蛮子说这话,郭余就很奇怪地看了一眼蛮子,发现蛮子的眼睛里似乎有了光彩,又听到这样清清楚楚的话,郭余心里就有些高兴,觉得蛮子快好了,日子有盼头了。
      果然,睡觉的时候,蛮子有条不紊地整理床铺,动作比平时流畅多了,郭余很高兴,就从蛮子的身后搂住蛮子,一大滴眼泪就滴在蛮子的脖子上,这么些日子的心,总算是没有白费,蛮子的病见好了。
      就在郭余激动的时候,本来以为早就睡着的小钱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身后,他一见郭余抱着蛮子,就“嗷嗷”直叫地喊“丢丢丢”,“乱花媳妇”,郭余笑着骂道:“去你娘个腿的,该尿尿该喝喝,捣什么乱呢。你爹我自从娶了你娘还没开荤呢,这刚有意思,你就来捣乱。”
      蛮子扭过头来,看着小钱和郭余,平平静静的,不羞不臊,郭余就知道,蛮子的病还需时日,自己不可操之过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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