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如梦

　　与云知行别了几句嘴的云知谨没有回洛府，亦觉心情格外不爽。

　　想着自家三兄妹到底造了什么孽，竟要被皇家当成挡箭牌一般利用。

　　他要个解释，现在，马上！

　　念此，云知谨拽紧了缰绳，掉转马头，直奔皇宫。

　　凌长里同洛山在御书房用茶闲谈，见云知谨怒气冲天地闯进门来，喝茶的两人像是算准了他会来似的也不惊讶，心知肚明他跑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前些日子，凌长里是找了云知谨谈过此事，说是想用云知行做饵，引一引林家狗急跳墙。

　　当时，云知谨也已明确地拒绝了，这才是让计划迟迟不能实施。

　　如今，云知行始知自己的重要性，故毛遂自荐想要成全这盘棋。你情我愿的，再没有其余退路，只能布好局，周全谨慎地将计划好好执行罢了。

　　凌长里知晓云知谨极护家人，就算云知行愿意，也不能不顾及他的这份心意，便同他和气道：“我知道你来为何事。”

　　云知谨冷笑，压着怒气道：“皇帝知道臣担忧家人，却还拿住云知行的软肋，激得他不得已而为之，皇帝做两面派做得好，臣不得不服，但有一句话想问一问皇帝。”

　　凌长里也知道他想问什么，又道：“我会派人暗中保护好你的家人，保护好之贤，保护好知行，就连保护云家夫人南下的队伍如今也选好了，到时也一并跟在南郡贴身保护锦家，如此你还不放心吗？”

　　云知谨没有再压抑半分怒气，盛怒之下，他力竭嘶吼道：“是了，皇帝格外周全。想当时赏花大会前你，也这般周全地打了许多包票，也是这般安排详尽，不听劝阻，硬要布局想引蛇出洞。是了，里三层外三层都是暗哨，都是勤王军，跟前站的，都是你的爱将，景誉，言沉，沐逸阳，还有个永不露面的洛山。最后呢，挡在你面前的是谁，是我的妹妹，是我从小疼爱，是我们全家人呵护在手心，是我乖巧懂事的妹妹，是她，是我妹妹云之贤推开公主挡在你面前。为了你的周全，我差点要失了这个对我，对我家人来说最重要的云之贤。这就是皇帝的周全详尽，这就是皇帝的保护，你根本在放屁！等她在宫里养好伤了，你又以给她与景誉赐婚为理由，继续诓我妹妹，假设用她来震慑容澜是吗，让她假扮自己会当未来皇后是吗，好，很好！我睁一眼闭一眼地忍了，可你如今还要诓我幼弟……是，我们云家拿了你两份俸禄，这就要闷不啃声，默默地接受安排，不能对不公平的事说‘不’，是吗？皇帝既然要拿，就拿我的就好了，但云知行你不能动，那是我爹和我大娘的命根子，我绝对不允许你动他，绝不！”

　　云知谨红着眼眶，惯是知书达理、冷淡刻薄的人,此刻却激动疯狂得如泼妇骂街一般，理智全无。

　　凌长里和洛山都没见过云知谨如此激愤的样子，罕见震惊之余，当下也是无言以对。

　　洛山起身，走过去拍了拍云知谨的肩膀以示安慰，又提醒道：“别过了，上面坐着的是皇帝，不是随意可以任由你放肆指责的人，且在这里论的都是国事，不是家理。”

　　盛怒之中的云知谨对劝告置若罔闻，愤愤地推开了洛山的手。

　　活了近三十年，他从没有过失态的时候。但这是他的家人，他必须要守护。谁胆敢妄动他的一双弟妹，便是要从他尸体上先垮过去的。
　　他很后悔当时没有听进商梓的话，草率地让云之贤去参加赏花大会；他也很后悔没能及时拖住云知行在身旁，让他冲动犯下这个让林家一直揪住的错处。

　　是了，皇帝有不周到的地方，难道他这个做大哥的就没有错吗？

　　这些危险明明可以提前预防的，他却……

　　自责的云知谨双腿失力，“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臣该死，不求皇帝饶恕。”话音一落，再也没能忍住眼眶中的泪水。

　　站在一旁洛山不忍心，背过身踱到殿门旁，不敢看陷入沉痛中的二人，免得自己也跟着伤怀。

　　刚才听到的一番话字字诛心，凌长里被激得心痛难抵，亦可感受到云知谨对一双弟妹的愧疚。

　　他稳了稳波动过大的情绪，缓缓道：“我们说是君臣，却也不是君臣。我与你的情谊，与云家的情谊能说是朋友，也更像家人。你、之贤，知行和景誉，那都是与我情同手足，可以兄弟和兄妹相称的人。我明白你的苦心，论心疼，我不比你少。只是知谨，我连自身都献与良境，良境却没有给我太平盛世，没有给我四方稳定，反而是就着这些上一辈、上上一辈的问题让我困顿不前，又一而再再而三的，令我不得不牺牲一些东西来达成、获得暂时的稳定和太平。我怕，又不能怕，所以才不得不用一些极端的手段去促成一些事。当然，这些事里会有让你无法接受的。之贤中箭的事也令我痛不欲生，躺在龙塌上性命攸关、中毒受苦的是我心爱的女子，那是我想要立为皇后的女子，是你捧在手心上的妹妹，又何曾不是我想护在羽翼下，让她不受半点风霜雨雪的人？知行对云家的重要我也明白，只是这件事除了他再无人选。况且，你以为知行不在此局中吗？非也，林家早就盯上他了，不过是没有动手契机罢了，这也是六哥近来一直在暗中保护他的缘故。”

　　云知谨猛地抬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神情愕然，疑惑道：“皇帝何出此言？”

　　“你先起来。”凌长里示意他坐下，又道：“此事还要从去年年末说起。当我与商梓还在西郡时，静国公一家就已收到了景家还有活口的消息，当下便开始部署整盘棋。知行从西郡回来后，既要照顾太上皇的病情，也得照应御药司采办之事，故那段时日他独自住在御药司里。虽是住在皇宫里，身旁却有尉迟和景誉，林家怕行迹败露，故没敢动手，就连藏在暗哨里的林家大儿子林煌也格外谨慎。等了些时日，也并没有下手的好时机，林煌遂与林升提起离间计，即是让云知行见罪于太上皇和太皇太后。太上皇日常服药，药方和药材都是知行亲力亲为，仅是熬药这件事是御药司的宫人专门负责，这事一疏忽，麻烦便自动找上了门。”

　　云知谨听得莫名，问道：“臣有个疑问，皇帝是如何得知这些曲折故事的？”

　　凌长里顿了顿，平淡道：“林煌已伏诛。”

　　此话掷地有声，云知谨和洛山均是一脸惊讶，久久不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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