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如梦

　　一连三日，跟着云之贤去为芬达置办嫁妆的汤圆玩得开心，又听得翠儿说得一些皇宫趣事，便向往得很。

　　午膳后，汤圆与云之贤报备，说她也想跟着进宫，一同去凑凑热闹

　　云之贤正在清点给芬达准备的嫁妆，口中跟着点数，还没来得及搭话，又听见汤方接过话道：“如意跟着私坊的舞姬学过几年，小有所成，想来歌舞助兴也会锦上添花，左右也是在家坐不住的，不如长姐就允她一同跟着去吧。”

　　前后三次，礼单和物品都对得上。

　　云之贤折好礼单，吩咐翠儿和可可去裁些彩色蜡纸来包好各式的点心盒、用红布裹好首饰礼盒，又吩咐婆子去剪些喜字后，才是坐下来喝了口茶，好笑道：“你们姐弟俩这么前后又请求又是说情的，倒显得我小气苛刻。我又是什么时候说过不准如意跟着去了？你既有心凑热闹，这三日里可能排出个欢喜的舞曲，到时给一对新人贺一贺？”

　　汤圆一拍胸脯，应承道：“那有什么问题？想来偌大的北郡郡城里，就没有一个能舞赢我的舞姬。”

　　听罢，汤方又接话了，笑道：“这确是真话。”

　　汤方自小练功刻苦，刀枪棍棒这些兵器耍得极好，各式暗器也能用得灵巧称手。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身手，性子还沉稳，为人又直率。
　　只见过汤方与云知行切磋身手时的敏捷灵活，云之贤便知汤方的包票都是可信的。他又还故意让着云知行，可见并没有使出百分百的本事来。

　　姐弟俩自信坦诚，云之贤也乐得个成其自然，仔细交代了些在宫里应当注意的礼数后，便到东苑去给锦氏请安去了。

　　其实，汤圆想要进宫去是有个些人目的。
　　这几日出门逛街时，偶有路人对长姐指指点点，又附耳低语的，她便着汤方去打听，这一打听，谁料听回个大八卦：说是皇帝倾心云家小姐多年，这云家小姐啊将来可要被立做皇后的。

　　是以她进宫这一趟，得先去见一见这位痴情的皇帝，顺便看一看他笑得好不好看，能不能当长姐的良人；再还有一件令她忧心的事就是汤方这孩子，依他这假把式耍的三脚猫功夫，还有那些写的酸得不能再酸的诗词，怕都是都要在考试中落榜的，若皇帝是未来姐夫，那怎么也能开开后门让方儿遂愿，只要日后能在皇都中谋份小差事就成。

　　如此两全，嗯，她身为姐姐做此打算，很是周祥。不过最重要的是长姐的事，要是皇帝笑得不好看，稍微比长姐的心愿差这么一点点又能将就的话，她可是要给长姐鼓劲的，可别因为追求完美而误终身啊。毕竟皇后这个位置，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纵然她也不觉得这个位置能有多好。
　　嗯，没错！

　　“一见皇帝误终身”这个戏码，诚然没有在云之贤这边上演，却于芬达七喜成亲那日里，在汤圆身上演绎了一把。

　　锦氏病情反复，又昏睡了一日。

　　云知行从军营赶回来，进门却见刚醒来的锦氏还拿着什么大臣闺女的婚服修修改改，当场就发了通大脾气。
　　不仅将一旁站着的几个老工匠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把他二娘蓝氏给轰出东苑去了。

　　一看云知行这回真不是闹着玩的大发雷霆，摸不着套路的管家不敢上前劝说，心里盘算着：小姐今日送贺礼嫁妆进宫，约莫还会被留在宫里用过晚膳才回来，大少爷应该没事。

　　管家立刻差人去洛府将云知谨找回。

　　云知谨进门一听原委，也赶忙到东苑当和事佬去了。他站在中间与锦氏和云知行两头都说着好话，苦心劝了一会儿，却并不奏效。

　　不悦的云知行缓了缓情绪，对锦氏说道：“娘亲日常劳累，能吃能睡忙得不过火，做儿子的也睁一眼闭一眼就过去了。可当下正是需要好好养身体时，却一直记挂着什么劳什子婚服，你让我与长姐如何能安心？我看，这劳什子店不必再开了，赚的许多银子确是贴来吃药的，不如不赚这些破银子，我与哥哥的俸银应已足够家里开支，再不济也能让未来姐夫帮衬贴补些。明日我就寻了机会与爹说，将无双和豆蔻都给关了。”

　　锦氏偷觑到云知行认真无比，又念及儿女孝心委实难得，心虚之余却不想露怯，只得强硬地使劲狠拍了桌子一下，声音高出云知行十几分贝，道：“你敢！这两个店铺花了你长姐多少心思，怎么能由你说关就关！”

　　云知行也不辩，稳操胜券般轻飘飘道：“若长姐得知娘你这么糟蹋身体，我看不用等到明天，天亮前长姐都能召集人马立刻撤了两个店铺。”余光瞥见锦氏脸一红，又补充道：“娘亲不相信的话尽管一试。我看约莫还有半个时辰，长姐就会回来，我也不做口舌之争，免娘亲难过我这做儿子的不通人情，让可可去布茶和小点，我们边吃边等吧。”

　　云知谨低头笑了笑。
　　云知行这小子今日智商上线了啊，也懂得拿住大娘的软肋来威胁了，还不错！

　　锦氏一听，顿感场面已经收不住了，有些委屈将云知行望着，弱弱地问道：“那你说怎么办吧，要如何你才不会同你长姐告状。”

　　云知行佯做思考状，好一会才缓缓道：“可乐历练有素，怡兮那丫头这两年也成长不少，我看可以着她们二人帮衬二娘照应无双和豆蔻。再说，娘多年不回南郡看望外祖和舅父，我想就趁机回南郡一趟吧，不但可以陪伴外祖，亲近族人，也可离了琐事静心休养。我的启蒙恩师郝大夫医术超群，日常也可帮着照顾娘。”

　　云知谨和锦氏一同将他望着，惊讶得很。

　　此番计划如此详尽周全，令锦氏觉得有些像个圈套。但，这孩子虽说日常顽劣却从不诓人撒谎，眼下也没有开玩笑和随便说说的样子，这令锦氏有些犯难。

　　另一边，云知谨也自问道：莫不是日常里随意将云知行小看了去，怎么这小子的道道此刻竟有些看不明、摸不懂了？

　　就在全家人都当他是千里眼顺风耳一般恰巧赶回来、又捉住了不顾及自己身子、只一味想着赚钱的锦氏而摸不着头脑时，云知行却暗暗吁出一口气。

　　实际上，这是他设计的一个桥段，又透过凌长衾的关系做全的一个巧合，一个讲究“我诓你，你却只能仍由我诓”的这么一个巧合。

　　今日在御书房做计划时，凌长衾和凌长里也是瞠目，完全没想到他还有这等谋虑。
　　只有商梓一派清闲，做神秘微笑状。

　　其实，云知行从小都这般透彻，像他胞姐那般。
　　凡云之贤能想到的、能说出来的道理，他云知行也是可以的，只是表达方式不一样就误当了多年的小白痴小笨蛋。
　　再说。这家里聪明的人多了去了，所以他能自成一派，又毫无顾虑地装疯卖傻。
　　况且，只要这般傻着疯着就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多好。

　　这时，管家走进来说道：“小姐回来了，说先回房换件衣服再过来给夫人请安。”

　　还在考虑提意的锦氏听罢更显紧张，忙不迭地就答应了，急道：“好好好，都依你，可以了吧。”

　　云知行笑着点头，“好，去南郡的事我来安排，待订下时日我再告诉娘。”

　　说出的话收不回来，锦氏只好应承。

　　两兄弟出了东苑的门，云知谨叫住云知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做，故意支开大娘？”

　　云知行也不隐瞒，神情安然，轻描淡写地答了声“是”。

　　云知谨皱眉，脑海里闪过一念，有些不安道：“莫不是因为林家和容胤之事？”

　　云知行再次答了声“是”。

　　“不行！我不答应，此事凶险万分，你有几条命可以去拼？明日我就进宫同皇帝论一论，我云家的儿子全都贪生怕死，万不能担起这个保家卫国的责任来，请他另寻他人。”

　　“大哥，我长大了，能为自己的决定做主了。”

　　云知谨火冒三丈，高声道：“混账！你想过爹娘，想过你姐姐没有？你若因此有个闪失，全家人该怎么办？你冒失过一次了，结果是什么，结果是大娘卧榻不起。这次我绝对不能再任由你乱来。”

　　“其中利弊我自然是想过的。可现下与林家结下梁子的，放眼朝中，你能列举出他人来吗？机不可失，若这次不能一举打压林家，削弱容胤的势力，且再过些时日，我云家还能有这般太平日子？还能让长姐和景大哥成婚？还能让刚出生的小侄女儿平安长大吗？不能！恐怕大哥你也细细思量过吧，得到的答案也是如此吧，可见舍我一个不怕的。况且，输赢还不一定，此时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你别给我说这些有的没有的，我保留将此事告诉你长姐的权利。”

　　闻言，云知行顿了顿。

　　两兄弟沉默期间，云之贤绕过门屏走进，好奇道：“你们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刚才论得面红耳赤的兄弟俩，竟默契地一同摇头。

　　云知谨略紧张，抿着嘴不啃声；
　　另一个则笑嘻嘻道：“娘亲准备回南郡去陪伴外祖一段时间，顺便好好休养身子。大哥说是我威胁娘亲，刚才说让长姐教训我呢。”

　　进门时就已听管家说过来龙去脉的云之贤赞同，又附议道：“这样也好，离了琐碎的事情，到底也会放松些，有益于休养身心。我记得你的启蒙老师郝大夫也在南郡，到时可请他帮忙照看娘亲的身体，想来也会好得快些。”

　　云知行笑着点点头，“是了是了。”

　　等云之贤去给锦氏请安，两兄弟小声地又论了几句，但是各持己见，商量未果又才是各自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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