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邑夫人

作者:我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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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瑟思华年(3)



      阿七眉梢一挑,笑眼瞧瞧暮锦,末了轻执起她放在案边的手,“这么美的一双手,若是沾了血,如何再去抚琴?”
      暮锦之前虽心存疑惑,但面前的少年,毕竟一身男子装扮,心中立时起了三分恼意,当下便抽回手来:“还请公子自重!”
      阿七不以为意,仍旧调笑道:“杀人这么大的事,姑娘竟不愿付本钱么?”
      暮锦一愣,咬牙道:“好,你要什么?”
      阿七抱着双臂,似是仔细思量一番,方一本正经道:“师傅说过,我年纪尚小,不可太早亲近女色。”
      “你——”暮锦羞愤难当,一时气结。
      阿七见她恼了,便敛了笑,“姑娘的仇人,只怕是当今圣上吧?我可帮不了你。”
      “不。他叫陈书禾。”暮锦定了定心神,接着道,“你消息如此灵通,应是早有耳闻吧?只怕他人已到陵溪了。”
      “你如何觉得我会帮你?”阿七好奇道。
      “我自有筹码。”暮锦道,“你说过自己只是奉师命行事。而你的师父,却是一个生意人。如此便是了。”
      阿七便笑道:“那你且说说看,有什么好处,连我师傅也会动心?”
      “靖州姬堃,你可听说过?”暮锦不答反问。
      阿七抬眼将她一望。
      除去赵姓皇族,靖州姬氏一族,当属赵衍第一世家,自前朝至此,已传世数百年,其间所出奇人异士数不胜数,自然不乏心怀经纬谋略之人。民间传言,如今这赵姓天下,当日得来倒有一半姬氏的功劳。彼时姬氏族长深知功高盖主绝非善事,倒不及功成隐退,方可求得福嗣绵长。此后姬氏子孙谨记祖训,代代隐于民间,以耕读或经商传家,极少有人直接参与政事。如此一来,姬氏虽未被封侯,倒比任何世袭爵位传世更久。
      北衍历任帝王,多有意与姬氏联姻,却屡遭推拒。当今衍帝即位之初,也曾颁旨向当时的族长姬堃提亲。却说那姬堃自幼年时便体弱多病,因了嫡长子的身份,承袭了族长之职,族中大小事务,一应听之任之,全不放在心上。彼时姬堃年方弱冠,接了圣旨,按惯例必要寻个冠冕堂皇的因由拒绝。谁料这姬堃突发奇想做了一回决断,将家中一名侍女送入宫中。衍帝不明就里,将其封做了妃子。真相大白之后,衍帝竟不曾怪罪。这其中也有缘故,只因姬氏祖先曾有恩与皇族,当日北衍开国之君便许下诺言——除了叛国谋反,姬氏族人获罪一概不予追究;同时自佩剑剑鞘之上斩下一块玄铁,赐予姬氏,允诺日后姬氏后人凭着玄铁作为信物,即便是欺君罔上的死罪,亦可网开一面。
      姬氏一族传至姬堃,除去旁支,倒与皇室一般,人丁渐稀。那姬堃将侍女送入宫中不久,便遣散了嫡系族人,自己也携了家眷和极少的仆从离去,最终竟不知所踪。传言说姬氏每逢世事更迭,便有奇人入世,如今姬氏举族归隐,族中定有人暗中受命于某股势力。
      凡此种种,年代久远,多是民间传言,真假难辨。
      阿七听她如此一提,心下疑惑更重,面上却不肯表露,只是淡淡道:“姑娘与姬氏可有渊源?”
      “渊源谈不上。”暮锦轻道,“十多年前,姬堃欠下我父王一个人情,曾将一块玄铁交与父王,作为日后答谢的信物。”
      阿七笑道:“如此说来,传言竟是真的了。不过这恩赐恐怕唯有姬氏族人才可享有吧?”
      暮锦道:“不错,我自是不能了。但若是个寻常人,想刻意更改身份,张冠李戴,也未尝不可。”
      “这陈公子的性命还真是值钱。”阿七随手将桌上的烛心拨亮,“不过我更好奇的是,姬堃究竟欠下什么人情,肯拿玄铁作为答谢。”
      “父王说,姬家出得多是优哉游哉、寄情于山水的世外高人,并不将这些身外之物放在眼里。”暮锦轻描淡写道,“许是因些区区小事,便将这天赐的恩惠转手赠人了。”
      阿七一挑眉,“既如此,若取了陈书禾的性命,玄铁便归我了?”
      “不错!”暮锦面色有些发白,低问,“你可有把握?”
      “把握倒有□□成——”阿七轻笑了笑,“只不过,我从不杀人。”
      暮锦冷笑道:“做的是鸡鸣狗盗的勾当,不见血光,便是不曾杀人么?正如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从不亲手执刀杀人,不过一道旨意罢了。”
      “就当我是自欺欺人吧。”阿七低声说着,将那图收好,“我明晚便启程。归来之时,便是姑娘重得自由之日。。。。。。若一时半刻回不来,我会传信告知浦儿,他们不敢为难你。”

      回到自己房中,先打了几个喷嚏。这时便见浦儿敲门进来,手中端一只盖碗,怯怯道:“继沧让送姜汤过来。。。。。。”
      阿七盘膝坐在榻上,用被褥将自己裹严,闷声道:“搁下吧。”
      浦儿依言放在桌上,两手攥了托盘,忸怩着不肯出去。
      阿七扫他一眼,不耐道:“他还吩咐了何事?”
      浦儿吞吞吐吐,“。。。。。。说是务必要等着喝完再走。”
      阿七不禁挑了挑眉,“拿来!”
      浦儿这才面露喜色,复又端了盖碗,小心送至阿七手中,不忘揭下盖子。
      阿七刚凑到嘴边,便被混着浓烈姜汁味的热气熏得头昏脑胀。拧眉撇嘴的喝尽,胸口兀自泛着恶心,恨恨道:“最恨老姜就偏是老姜!煎些赤苏玉兰也好过这个!”
      “继沧哥哥说,那些都不及这个便宜又省事。。。。。。”
      “他算你哪门子哥哥!他是故意整我!”阿七没好气将空碗丢给浦儿,“七哥哥的话,不听了么?”
      “哪敢不听。。。。。。”
      阿七立时换作笑脸,“七哥哥交你一个差事,别让继沧知道。做得好了,等哥哥从京城回来,买多多的糖杏仁给你,可好?”
      浦儿撇嘴道:“七哥哥的话,向来不作数的。。。。。。”话音未落,便被阿七横了一眼,赶紧闭嘴。
      “你,过个三五日,到城南承安茶楼对面,有间刚开不久的古玩铺子,去打听个叫韵儿的。”阿七道,“那韵儿姐姐人很漂亮,和我差不多年纪,你只打听一下便可,就说自己是她同乡,来寻人的。”
      浦儿赶紧应下,又好奇道:“七哥哥,你莫不是看上人家了?”
      阿七索性点头笑道:“对。总之人机灵些,无论使个什么法子,打听出她现下是否安好便可。回来偷偷告诉阮姐姐,好叫她放心。”接着又敛了笑,“若人家起疑,或是不肯告诉你。。。。。。”
      “浦儿知道如何应对!”
      阿七便笑着捏捏他的鼻头:“那就下去吧!”

      浦儿掩门出去,阿七裹着锦被翻来覆去——两次落入苏岑手中,虽侥幸逃脱,却再不敢大意轻敌。想那苏岑不出三两日,应是随陈书禾南下,不会继续留在程家。等苏岑离开,浦儿一个孩子家再去打听消息,自是不会引人耳目——只是那韵儿,为何就不见了踪影?阮暮锦方才的话犹在耳边,心中便有些忐忑——难不成果真因为自己一时疏忽伤及了无辜?再不然便又是那苏岑的诡计!他如何得知自己会再探程府!左思右想也理不出个头绪。渐渐的倦意袭来,终是和衣睡去。

      次日醒来已近正午。只觉头重脚轻浑身如散了架一般。挣扎着起身,心中将苏岑暗骂一回。其实昨晚苏岑看在阿七形容尚幼,手上已然留了力气。
      叫了半天也不见浦儿的人影,阿七只好自去打水洗漱,收拾行装,却见继沧沉着脸推门进来。
      阿七便向桌边坐下,倒了盏冷茶,闲闲问道: “师傅应下你了?”
      继沧冷哼一声,“你倒遂了心!别让我去京中替你收尸!”
      阿七心中暗喜,若无其事的起身伸个懒腰,“师傅不叫你与我同去,少不得我独自跑一趟了。你安心留在这里,看好那赵绫菲。等我的消息,便好将她放了。”
      “放了她?你是与我说笑?”继沧脸上更不好看。
      阿七将茶盏轻轻一搁,“不放了,留下何用?”
      “你明知她是宣王之女,岂能说放便放!”继沧忿忿道,“更何况,那程墨方——”
      “你也知道程墨方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至于赵绫菲走失之事,我放火烧了程家的宅子,苏琴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如何大事化小。虞肇基要查的只是宁王的嫡系,与赵绫菲何干?我们何必再伤及无辜。”阿七打断他,又道,“况且那苏岑心思缜密,我已暴露了行踪,不如将人放了,一了百了。”
      “笑话,杀了她才是一了百了!”继沧冷冷道,“即便程墨方对你的试探毫无反应,但这其中疑点甚多,虚虚实实,谁能说得清楚?依虞肇基的为人,必是宁可错杀一百。”
      阿七冷哼一声:“好一个总领三州转运使,胆子也太大了些!你只管转告虞大人,说那程家已被我放火烧了,不劳他镇日挂心——若非要背着我另做手脚,我阿七虽是草芥之人,却不巧刚好知道他的一些琐事!”
      继沧听阿七如此说,疑惑道:“你这又是何必?”
      “不做人命买卖,是师傅交代过的。”阿七低声说着,侧脸看向门外。
      这时便听浦儿在外头叩门。
      继沧皱了皱眉,“那你就自求多福吧。”说罢拂袖而去。
      浦儿端着食盒进来,摆好饭食,再换上新茶,边打量阿七的神色边道:“方才明姐姐让去承安茶楼买桂花糕,我便悄悄打听了——程家门房说,前几日后院起火,疑是个小丫头玩火,失手点着了院子,被管家打骂一顿,说要卖给人牙子呢!”
      阿七心下一惊,冷脸斥道:“不是让你过三五日再去么?下次再敢自作主张,仔细两条腿!”
      浦儿被骂得泪眼汪汪,想哭又不敢哭,嗫嚅道:“我想那是公子你看上的人,才着急去的。若晚个三五日,不就被卖了么?”
      “还敢顶嘴,”阿七恨道,“今日起半步不许离开绮桐馆!下去吧!”
      浦儿抽噎着出去。
      阿七拿匙子搅着浦儿送来的米粥,眯眼思索半晌——苏琴与程墨方,都不像心地歹毒之人,如何偏偏为难一个下人?莫非是故意放出风声?一念至此,心中不免后怕,幸而浦儿无恙。明知有异,却偏偏放心不下,正自为难,只见浦儿又敲门进来。
      阿七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又有什么事?”
      浦儿哭丧着小脸,“明姐姐说昨日那位公子来了。”
      阿七心下有了计较,先将韵儿的事搁在一边,胡乱吃了两勺粥,净过口匆匆过前院去。

      前院仍是一片莺歌燕语,脂粉香气熏得阿七脑仁越发的疼。廊上廊下不时有女人的眼风瞟过,还有满嘴酒气的浪荡子,上前动手动脚,去扯阿七的袖子,“小哥,慢些走——”
      阿七唇边噙着淡笑,一路闪身躲过,倒是脑门儿上挨了不少姑娘们的香帕子。
      上得楼去,拐角立着一位风姿绰约的明艳妇人,三十上下年纪。
      见少年翩然而至,妇人先是笑眼打量一番——那阿七一袭水绿衫子,腰间束着葱色丝带,因面上未作手脚,显得肤如冠玉,眸光照人——不禁掩唇笑道:“七哥儿若是住到对面去,那些小倌们可就没饭吃了。”
      阿七便笑,“如此方才不拂了明姐姐的面子。”
      明苡压低了声,“房内只他一人,门外两个随从,应非等闲之辈。我叫人先将绿绮绊住了,给你半个时辰,可使得?”
      “怕只怕拖不了太久呢!”阿七笑道。
      明苡媚眼一扫,将阿七胸口轻轻一推:“姐姐我已仁至义尽,剩下的,且看你的本事了。”说着轻唤过候在一旁的丫鬟,捧上一只精巧托盘,里面是些时新茶果。
      阿七笑着接过茶果,跟明苡上得顶楼,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
      门口果然候着两名清瘦男子,虽不见兵刃,但阿七一望便知,自己定不是对手。
      二人见了阿七,俱是满脸鄙夷,互相递了个眼色,不约而同将脸别向一边。
      阿七也不在意,笑笑作罢。
      进门便见一名面容清俊的华服男子,独坐在几案之后,似在赏玩案旁的一株九子兰,神色淡然。
      明苡先笑道:“公子久等!如今这绿绮越发拿大了,只怕公子还要稍候片刻。”
      这时阿七已将茶点置于几上,接着轻施一礼。
      男子将阿七一望,开口对明苡微笑道:“明姑娘,这是——”
      “绮桐馆向来不做小倌的生意,”明苡咯咯娇笑道,“不过——既然公子枯等无趣,又难得来一趟陵溪,岂可不多领会领会?这可是私藏的宝贝,轻易不肯示人的!公子且看看,人品如何?”一边说着,一边将阿七轻推过去。
      阿七上前挨着男子坐下,信手取过几上的杯盏,却是一杯清茶。执起放在唇边,将杯口袅袅的热气朝男子面上轻轻一吹,百媚立生,与女子相较另有一番风情——缓缓开口,“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陈。”男子也不闪避,淡然接过杯子。
      “哦,是陈公子。听公子口音,可是京中人士?”阿七含笑问道,眸光微转,只见明苡已悄无声息的掩门出去。
      陈书禾神态间说不出的闲适,似笑非笑的又将阿七一望,微一点头。阿七心中便觉有些无措,掩饰着接话道:“依公子看,京中比起这里,却是如何?”
      陈书禾却不再答话,面色恬淡,自斟自饮,倒像阿七不在房中一般。
      阿七暗忖——这陈书禾果然难办,明明不好南风,却也不做推辞,倒让自己进退两难,无计可施!早知如此,不如换做女装,只怕还方便些!
      一念至此,便有些气馁,久坐无益,便敛了笑起身施礼道:“如此便不打扰公子了。小人这便请绿绮姐姐过来。”说罢便掩门出去。
      见了明苡,那明苡调笑道:“怎么,才一炷香,便坐不住了?”
      阿七无奈道:“竟是个油盐不进的。姐姐手中可还有其他人选?”
      “一般女子如何入得他的眼?所以才剑走偏锋,让你冒充小倌前去,可惜人家偏偏又不好这一味。话说回来,即便是绿绮,也大约因为承了她的旧情。这个绿绮,也是个死脑筋不听劝的。。。。。。”明苡叹道。
      “如此也不必为难绿绮了。”阿七略一思量,“我倒有个主意,只是略险些。”
      “不妨说说。”明苡打发身边的小丫鬟退下,带阿七进了旁边一间空房。
      阿七凑至明苡耳边低语一番。
      明苡闻言惊诧道:“还有这样技艺超凡的女子,我竟未曾听说?她究竟什么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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