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邑夫人

作者:我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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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相着白衣(4)


      。。。。。。数着湖畔游廊上新漆的朱红卍字,磨磨蹭蹭回了昙英园,心下犹自念着临别时潘简容那一番状似无心之语——咏川侯此人,尝有言官参其拥兵自重,骄横孤高,目无尊上,而衍帝却丝毫不以为忤。
      思及此处,阿七不禁冷冷一笑——想这慕南罂,确是一个聪明人——重兵在握,若再体上恤下,贤名远播,岂不更易招惹君主猜忌?
      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肩骨,轻提裙摆迈进内院——院中却是静悄悄的没个声息。正自讶异,便见晨间那侍女立在厅外,倒似候了自己多时。
      阿七上前去,道:“姑姑可是在等我么?”
      那侍女面上亦无甚神情,只向阿七道:“肖娘娘请隋府几位姑娘往绵枫苑去,唯独苏姑娘不在。娘娘吩咐,一见着姑娘,便请姑娘前去。”
      阿七心道那肖妃望去和颜悦色,并不似沐阳公主、任妃那般咄咄逼人,绵里藏针,一时未再多想,随那侍女去了。
      行至绵枫苑,落车处亦不在正门。一名红衣内监引了阿七打角门进了园子,不多远便是红叶掩映下的一处敞阔花厅——透过层层枝叶,正午的日头仍耀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直待进来厅门,方看清地下齐齐跪了三个女子,竟是安君姐妹三人。
      稍远处坐了任肖二妃,又有姚氏母女并一个年岁极轻的宫装女子——见那姚氏含泪带怒,地下安君宜君强作镇定,而宥君已抽抽搭搭泣不成声,阿七立时便猜着七八分。
      上前福下身去请安,不待对方发问,阿七先开口道:“不知隋家姐妹犯了何事,惹得公主殿下与诸位娘娘动怒?莫不是为着肖家公子么?”
      “幼弟承严在马场遭人暗伤,”接话的年轻女子正是肖柔,肖柔得了肖妃示意,冷冷道,“苏姑娘可知此间实情么?”
      却说那肖瓒先有一子早夭,近天命之年方再得嫡子肖承严。肖家上下无不将其视若宝珍,宠溺无比。
      方才在马场,阿七眼见着那肖承严在人群之内破口大骂甚是精神,太医赶至之时,潘简容亦亲上前去细瞧了,除却左颊微肿,并无大碍——必是那太医小题大做,竟查出弹丸乃是八仙果,如此顺藤摸瓜,加之昙英园侍女密报,未费多少气力,便寻至宥君身上。
      阿七即刻解下腰间荷包,呈上去坦然答道:“肖家公子正是民女不慎用这八仙果所伤,绝非有意,隋家姐妹亦毫不知情。”
      见肖妃仍是不语,肖柔一面安抚母亲姚氏,冷声又道:“已伤幼弟,又何来无心?”
      阿七便道:“民女原欲打一只斑雀,不慎失了手,确是无心。”
      此时只听任妃 “咯咯”一阵娇笑,瞧也不瞧阿七,只向身旁肖妃道:“肖姐姐,这便是了。晨间昙英园还有人来回,说里头住着的姑娘竟伤了园中的金翅,姐姐还不肯信——如今岂不都对上了?”说着便掷下一只雪青绣囊。
      阿七怔怔拾起,却是自己晨间砸鸟雀丢的那只。又听那任妃笑道:“肖姐姐最是菩萨心肠,此事不妨由妹妹做主——如今这些人既是都在园中住着,也合该照着宫中的规矩,数罪并罚,往涌泉边儿上跪半日去吧。”
      孝敏皇后素喜金翅,碧芷园中金翅无人敢伤,只将精饲饲之,故而只只体肥脑圆且毫不惧人——阿七如何知晓这不可伤金翅的缘由,更不知“涌泉”却是一眼深井,井边遍铺碎石,园内犯了错的宫人,多被罚至此处跪着——莫说几个时辰,只消一炷香功夫双膝便剧痛难忍,若当真半日跪下来,必是行不得路,须得使人拖走了。
      两名内监即刻上前欲将阿七带走,便听花厅外一阵嘈杂人声,却是宸王赵暄与潘简容。
      暄走近了方将手中马鞭与假面随意掷给身后跟着的内侍,闲闲向厅中施礼。众宫妇又纷纷还礼,姚氏母女并安君等人将行跪拜,暄照例道“免”,亦不顾众人满目讶然,就近扶起阿七,笑向肖妃道:“此来却是将将得了南边的音信,另有苏隋二位将军家书送至。隋夫人有意将几位小姐接回府中。若有得罪之处——”
      任妃并未着恼,只笑将暄打断,“见着王爷倒叫我想起一事——六月间圣上请宁亲王与众位公侯将军们鉴鹰那回,随驾而行的,单只舒妹妹一人吧?”
      阿七此时方知任妃身侧那名年轻女子,却是衍帝新近宠幸的宫人,仲秋之时将进了嫔位。
      众人正不知所以,只听任妃又道:“听闻那日舒妹妹歇在昙英园,却因园中侍女服侍的不妥,将十二名侍女悉数换过,可有此事么?”
      一直默不作声的舒嫔终是忍不住轻笑道:“任姐姐说的,我倒不明白了。”
      任妃便笑着拉起舒嫔的手,道:“我向来口快,妹妹也不必多心——我的意思么,是冷眼瞧去,这新换的侍女里头,亦有不妥呢!明知这些外头来的公侯小姐们不知园中的规矩,事先不早些规诫,事后反倒落井下石——”
      话音未落,先时那拾了雪青绣囊的侍女,已白了脸色跪在地下。
      纵有一颗百转玲珑心,亦深知其间利害,阿七偏偏却无意于这些女子间的阴损算计——此刻直听得云山雾罩,心中又惦念着苏岑传回的音信,早就不胜其烦焦躁难安,恨不得立时便回隋府去,哪里还顾得上与这些女人指东击西七拐八绕?
      暄自是知晓阿七的心思,当下淡然道:“苏家姑娘既是无心之失,便也无需再罚——外头车轿已备,未免隋夫人心中挂念,诸位小姐起行吧。”
      见任妃等人未再拦阻,诸女便纷纷道辞起身。阿七歉然挽起宥君,却听那任妃仍在身后笑向众人道:“怪道弥大人前些时日曾说,昙英园未栽梧桐,却是引凤之地。寻常人家的女儿住着,本就命浅福薄,怕不更伤了阴骘?”声音不大不小,本意说与谁听,不言自明。
      旁人如何接话,阿七已听不分明,又见暄亦无心多听,便也宽下心来随他出了绵枫苑。
      虽于礼不合,却也知此番得了宸王相助方得脱身,安君宜君亦不再虚辞,含羞拜过,由婢女扶着先行上了暄备好的马车。
      阿七稍稍落在后头一步,回身悄问道:“苏将军果真命人捎了信儿来?那边战事如何了?”
      “方才不过是随口托词,”暄斜斜睨她一眼,“你倒也信!即便是捎,亦不是捎与你的,还是收了心吧!”
      阿七面上一跌,人前又不得与他计较,将手一摔,恨恨的登车去了。半途中偷眼再向外瞧时,随行护卫皆是宸王府的人,打头的便是周进,却早不见了暄的影子——一想到他必是仍在碧芷园,心竟似空落落的没个安放处,倒有些暗悔今日不该在秋坪围场上由着性子胡闹,直闹得人仰马翻,旁人吃了亏,自己也未得好处,又险些连累安君姐妹受罚。此时车中并非独她一人,还有一个犹自红着眼圈儿心绪低落的宥君——如若不然,早已长吁短叹一番了。
      暄打点的周全,先前将她几人的妆奁衣饰皆已命人归整好了各自随车带着——阿七犹犹豫豫正不知该如何劝慰,便开了自己的首饰匣子,捡出前日肖妃赐的紫金簪,向宥君讪然笑道:“瞧你那日看着喜欢,便替你拣了来,你拿去吧——”
      宥君今岁冬月里才得笄礼,故而肖妃赏下器物之时,只好拣了一对赤金手铃。宥君尚是孩童心性,喜欢那簪子,却是看中了簪头上极小一只捧桃猴儿——阿七见她手指绞着帕子还不肯接,便丢在她手里哄她道:“你不是喜欢那猴儿?等你过了笄礼,再央你母亲去买,怕也寻不着一式一样的了。”
      宥君呆呆一笑,方收下。开了妆匣放好,又执意要阿七在内中拣一样。阿七本就不好这些,在她看来钗环珠玉哪及银票逃命时揣着便宜?此时随意翻拣着宥君的匣子,眼中却跟那当铺的伙计一般,打量这个赤金带链锁头可换多少,估算那只镶宝如意坠子能值几金——冷不丁回过神来倒将自己唬了一跳——先时在外奔波便也罢了,怎的如今还琢磨这个?
      掩饰着方才的失神,阿七自那一堆小女娃的金锁金铃里头,倒翻出一只玉扳指,拈起一瞧,其上弓弦磨痕犹在——推脱不过,便向宥君笑道:“你怎会有这个?”
      宥君却忙忙的将那扳指要了回来,“这是大哥哥送与我的,匣子里收了好些年,那时家中惜嫂嫂还未来呢——苏姐姐另拣别的,唯独这个不行。”
      阿七便知是祈君送与她的,笑道:“虽未谋面,却三不五时听你提起——几个姊妹里头,他必是对你最好吧。”
      宥君先是一扫忧色,“那是自然。”转而却又闷闷道,“可惜,他对我好,陪我顽时,我还小呢。等我大些,他便搬至外院去了,被爹爹日日关在书房,不怎么往里头来。那时子岸哥哥亦不在我家住着,除非他来,祈哥哥才得出来瞧瞧我。”
      阿七暗笑这隋远行伍出身,当年却非逼得长子弃武习文——一面想着,又笑向宥君道:“也倒好了。你那子岸哥哥不是时常来么?你兄长便也可时常瞧你了。”
      “不好——”却见宥君摇头道,“子岸哥哥成日板着一张脸,每回见着我,必要问又识了几个字,女红可有进益——”
      阿七不禁失笑——这小女娃口中说的,竟是那眼带桃花的纨绔苏大少么?好容易忍了笑,“竟这样讨嫌?必是装出来唬你的——如若不然,你哥哥怎的不厌弃他!”
      宥君亦笑,“他二人虽年岁相当,祈哥哥自小骑马射猎,却皆是子岸哥哥教的,怎会厌弃他?”想了想又一掩唇,悄笑道,“听嬷嬷们说,便是新嫂进门那日,祈哥哥伤了手腕拉不得弓,阿祉又太小,下轿前的三支红箭,还是子岸哥哥代为祈哥哥引弓呢——”
      阿七在脑中将那情景描摹一番,亦跟着宥君会心而笑,笑着笑着,却又渐次生出些涩意,滞在胸口不得排遣——此时只觉马车猛的一晃,便见宥君“呀”的一声向前跌去,阿七探臂将她一把兜在身前,又眼明手快接住了险些自宥君手中跌落的扳指。
      还未坐正,宥君便急着捧在手上看。阿七道:“莫担心,并不曾摔着。”
      宥君虽明知不曾掉落,却仍是细细瞧了一回,忽而带了一丝哭腔,道:“姐姐你看,好端端的,怎么裂了。。。。。。”
      阿七原是悄将车帘掀起,瞧外头究竟出了何事,却只望见三两骑人马疾驰而来,又绝尘而去——皇家行宫,见了郡王的车马,非但丝毫不让,连停顿亦不曾停顿,莫非——竟是南来的战报?胸口一紧,又听宥君在旁唤她,阿七便有些心不在焉,回过身随口敷衍道:“必是许久未戴,玉石不得滋养,有些干裂罢了。”
      宥君却不信,将那扳指捧了来与阿七看,口中又絮絮道:“栗阳久无音讯,前两日母亲还念叨今秋园中花木落叶比往岁都早,若再叫她瞧见这个,必又要忧心了。。。。。。”
      阿七将眼一瞧,亦觉那细细一线纹路有些刺目——心知隋夫人笃信神佛,平素又最忌这些所谓不祥之徵——当下却也只得好言安抚道:“人若有吉凶事,又岂在这区区木石之中?你也知你母亲忧心,此事更不宜叫她知道。回去亦不必与你姐姐们声张。”口中虽如此说着,一颗心却再难静下。
      及至回了隋府,先与安君等人往后宅隋远之母处问安。隋夫人温氏亦在婆母榻前。此时众人见过,又将宫中诸位娘娘并长公主所赐之物一一呈了来与隋太君、祈君之妻等人看过,四女在老夫人膝下说笑一回,只道诸位殿下娘娘皆是恭良恤下,险被任妃责罚一事则闭口不提。
      祈君之妻左氏媛惜,去岁嫁入隋家,为人谦顺,性情亦十分开朗,与祈君情意甚笃,如今已是六甲之身。隋府之中,阿七倒与左氏十分契合,此刻见她身子沉重,却仍含笑在旁陪坐,心中更是细细密密的有些酸楚。一时间用过晚膳,众人散了,阿七便悄悄走慢些,半道折回,带了随自己入了隋府的篆儿,往左氏房中去。
      篆儿亦是几日不见阿七,此时四下无人,话不觉便多了些,因说起碧芷园中的事,篆儿便道:“姑娘远在碧芷园,这几日宿在昙英,连这宅中的人,都听闻了呢!”
      “那园中宅院多得是,即便比别处景致略好些,”阿七随口道,“亦不过是个寻常院子,有何好嚼舌的?”
      篆儿便忍不住又道:“姑娘身在碧芷园,怎还不及婢子消息通灵?姑娘去的头一日,便有人回来说了。这两日京中不知为何便传开了,皆道昙英园是栖凤之处——”一面说着,又打量阿七仍是意兴阑珊,丝毫不曾入心,便扫了兴头,呐呐的不肯再说。
      篆儿直跟着阿七走出一段,方见阿七似是将将回过神,向自己笑道:“蠢材!休听外头那些风言乱语——当日我们四个皆住在里头,依着他们的话,倒要出四只凤凰么?”
      往日篆儿偶听赵暄笑骂阿七蠢材,倒似亲昵之语,此时见阿七亦如此说自己,不禁偷偷一乐,嘴上却小声嘀咕:“就当说个笑话儿与姑娘听,倒说婢子蠢,出便只出一只,谁说要出四只呢。。。。。。”
      阿七却未再留意篆儿,只瞧见同来隋府的小环,正自廊上急急走了来。
      阿七因问她何事,小环便将阿七引至背人处,悄声回道:“殿下将遣了人来,只说今日姑娘出园不久,过午便得了南边儿的音信,苏将军已在返京途中,再有三两日功夫便可得见了,先叫姑娘切莫声张——”
      阿七又惊又喜,忙问道:“苏将军可好?战事竟了结了么?”
      小环却无半分喜色,低声答道:“殿下说战事未结,苏将军此番乃是奉诏归返,姑娘不必挂心。只有一事,苏将军他。。。。。。是扶了隋大公子的灵。。。。。。”
      夜风乍起,阿七只觉臂上爆起一层栗米,听那小环又道:“殿下怕瞒着姑娘,倒更叫姑娘忧心,索性都说解明白了。。。。。。既是急诏,原该快马加鞭日夜兼行,苏将军却执意扶灵北上,难免略略耽搁些行程,将来面圣之时少不得要受些责罚,姑娘也无需多虑。”
      夜色中却听阿七喃喃低语:“。。。。。。抗旨扶柩而归。。。。。。单只是因了他与隋家公子情意深厚么?”
      。。。。。。江南暮秋,山中依旧木犀飘香。花树下半壶淡酒,一副残棋。石几旁人已微醺,正将折扇点着半空,口中低念,“繁花一径开,清溪绕石来。鵹黄鸣碧树,误入神仙宅。。。。。。”
      念毕,便听身旁侍立的小厮一拍大腿,道:“好诗好诗!果然好诗!四公子如今出口成章字字珠玑,竟该寻一副笔墨誊下来,只可惜这荒山野岭的不好寻哇——”
      话音儿未落,一只竹酒杯已丢了过来——只见那人笑骂一声,又抬手指了对面刻着几句题诗的山壁:“好你个栓儿!这歪诗,也敢按在你允四爷头上?”
      那小厮金栓儿一面闪身躲了,一面嬉笑道:“是是,其实小的刚也觉得有些歪呢!”说着见卞四又执壶要饮,赶忙上前按住,“您这诗也吟了,酒也喝了,棋也自个儿跟自个儿下了,合着也该早些下山了吧?”
      卞四充耳不闻,栓儿苦了脸又劝:“再要晚,轿夫可都困乏的走不动道了——”
      “走不动道?正好。索性不必下山,留在此处吧!”卞四脚下略有些蹒跚,走至这山间断崖前,却见弯月隐在云间,而脚下深谷之中,濮江玉带般静静东去,汇入陵水——怀揣着几分酒意,心上好似蒙了一层薄雾,眼前景致亦如梦一般不真,说出的话,也不复往日的清明——“何妨长留此处。。。。。。你允四奶奶那戏文如何唱来?”一面笑叹,又将折扇在掌中轻击着拍子,唱道:“此处乃是神仙宅,与卿蟠桃伴长生。七分月色三分酒,千年花果千年人。。。。。。”
      栓儿打量自家少爷,既似醉,又不似醉,心下掂量着再劝:“您这可是顽话不是?此处再好,寻常也住不得人呐!咱们上山时走了那么久,除了上回绮姑娘去送药的破姑子庙,别处哪还瞧见有人烟?再说了,既已办完了差,即便王爷不催您,四奶奶怕也早等得急了——您口里说得轻巧,这会儿真要留下,咱家四奶奶可该怎么办呢!”
      “是啊。。。。。。我这会儿若留下,”卞四茫然一笑,“笙儿可该怎么办呢。。。。。。”
      心中似酸似苦似涩,哪还辨得明白?
      此时山风转急,卞四临涧而立,被冷风激得一阵咳嗽。
      栓儿见状不禁在旁小声抱怨道:“不是小的说您,来时咱们便该往那姑子庙里略驻驻脚,与姑子们些香火钱,向她们讨捆干柴,您偏不肯——这下可好,见天儿下雨,遍寻不着干柴,树枝点起来烟倒比火大!您若不嫌烟大,小的还是去生堆火吧?”
      卞四听着,心思早已不知去了何处——好容易才寻至此处,与她隔着许或不过一扇庙门,却终是不敢再向前多迈一步。
      不见又如何,见又如何!
      陈书禾不可,苏岑亦不可,难道自己便可将她救出这苦海?
      此生若佛能度她,是她的造化,亦是他的造化。
      。。。。。。卞四静立许久,撩起衫袍,解下内中系着的白玉鲽佩,想了想终不忍丢下山涧,可巧崖边一株月桂,树身恰有一眼深洞,便要俯身将那玉丢进洞中。
      栓儿眼尖,扑上前拦阻道:“公子这又是作何?当初您花了恁多银钱又绞尽心思才收了来——”
      卞四却颓然一笑,“玉者,遇也。此生既无缘遇,绞尽心思亦枉然,留它有何用?且待来世吧——”
      栓儿早瞧出卞四今日不同以往,不敢再劝,眼见着玉坠被投进黑漆漆的树洞,连有无声响也未听真。
      想他卞四,精明一世,彷徨亦不过一时——只见卞四直起身,轻笑着吩咐栓儿道:“趁着月色尚好,速速下山吧!”
      此时金栓儿还怔怔瞅着那树洞,不觉又滴下两滴泪来,听卞四叫他,先也不急着去喊轿夫,竟忙忙的抢上前去跪地下磕了俩头,起身时又将衣袖抹了把鼻涕。
      卞四将扇子指了他笑骂:“好个没出息的,知道是什么也拜?还哭些什么?”
      栓儿便嘿嘿笑着拍马道:“跟了公子这么些年,脑瓜子原先即便是一团子浆,现如今也和清水似的明白了。这树洞里头,从此便算是公子了结的一个念想儿。公子这一世是成大事的人,日后小的还要风风光光跟着公子衣锦还乡。公子今日的念想儿,小的多磕几个头,又有何妨!”
      见卞四只是一笑,栓儿又道:“方才公子可真是将小的唬住了,往后可不敢再吓小的!”
      卞四笑叹一声:“这么久也不见长进,说你多少回?切不可将那如意算盘拨得太响!方才也未必全是唬你,许或真有这么一日,能卸去满身尘污,寻个僻静处做个布衣闲人,那才是造化。”
      栓儿便笑道:“小的明白。凡事不可算得太满,皆要留个余地。只是公子这样的人,用那些粗人们的话说,与宸王爷那是一处落生,比亲兄弟还亲!待到那盛世,公子想卸去富贵功名,怕您那兄弟也不能准,即便是准了,必也还离不了您!到那时,您分明便是那戏文里头说的。。。。。。说的。。。。。。”栓儿一时忆不起,好生想了一回,方一拍脑门儿道,“布衣卿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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