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邑夫人

作者:我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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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相着白衣(3)



      双目渐渐濡湿,却不愿让暄瞧出自己忧心远在影川渡的苏岑——阿七低低说道:“那匹白马,虽远不及踏雪飞霜,却也跟随我多时。若有机缘,还请殿下替我向那齐姑娘讨回吧。”
      听她如此说,暄不禁想起那日她在望雀楼醉酒后的一番言语——
      她曾偶遇齐儿,过后却不曾多问一句。
      将元翀母子接入西府,她亦未置一词。
      暄怎会不知,她绝非恭顺如水温婉无争的女子。一世一双人,举案到白头——他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求?
      而他,却不能允诺。
      。。。。。。暄微微笑着,唤她道:“来——”说着探出手臂,邀她共乘一骑,全然无顾旁人心作何想。
      阿七亦笑着伸出手去,向暄摊开的掌心啪的一击,不待暄抓住自己,便夹马而出。
      暄所言非虚,飞霜果然是极难一见的良马——步履轻灵,迅疾如风。而场中皆好马之人,很快便有人识出这银面少年所骑的白斑青马,竟是咏川侯的飞霜。飞霜声名在外,桀骜难驯,人称非其主不可驾驭——众人皆是惊异不已。
      不多时慕南罂亦在场边驻下马来,乌金假面亦遮掩不住沉郁面色——指着那少年冷声问随侍道:“那是何人?”
      可巧赵瑭行至近处,此时便驻了马,向场中回望一眼,笑对慕南罂道:“瞧着倒有几分眼熟。似是宸王爷的人——身手也还不俗。”慕南罂不言,却神色愈沉。随侍立时会意,即刻掉转马头向场中那银面少年奔去。
      却说阿七驾着飞霜一路疾驰,心中好不畅快,迎面却见一名男子策马飞奔而至,竟似要拦下自己。
      阿七性子一起,丝毫不曾犹豫,只轻扯缰绳,将将与那男子别开半尺有余,紧擦着对方马腹疾奔而出——惊得男子身下白马一声长嘶。好在那男子久历沙场,所骑白马亦是身经百战的战马,如此方未乱了手脚。待他好容易稳下白马,不禁火冒三丈,一面扯下假面破口大骂,一面回身急追。
      阿七本欲慢慢驻下马,却听身后那人一路叫骂着追将过来,惹得场内众人纷纷侧目——心中又笑又恼,亦不肯再停顿,反倒将马鞭向飞霜臀上猛抽一记。飞霜吃痛,更是狂奔不止,将那男子遥遥抛下。
      由着阿七在场中惹事生非,暄笑眼瞧了好一会儿,竟自寻了一处围帐,命人置下几案茶果,施施然只管走去坐下饮茶。
      不多时帐中进来一名男子,却是将自衍西被召回京中的潘简容。简容亦向案前坐下,将一副赤金鬼面摘了向案上一丢,笑对赵暄道:“这才放出去多大会儿?果然是个不省心的!稍后更有好的瞧了,倒也有趣!”
      周进侍立一旁,便有些按捺不住,小声提醒道:“公子竟用鞭子抽马。。。。。。若叫慕将军瞧见,只怕是。。。。。。”
      明知周进所言不差,暄却轻笑不应,只抬手亲替简容斟了一盏茶,“一路辛苦,有劳贤弟。”
      简容双手接过,又笑道:“你将此事瞒的滴水不漏,倒害我将回京便被母亲一顿好训!这苏七娘究竟是何人?莫不正是你自东宫抢来的男宠?外头都说你与储君为着一个不辨男女的孪儿撕破了颜面——若不是雩襄尚在洗砚阁,更有的传了!如此想来,卞四与孙又京大打出手争抢戏子,倒不值一提,不愧是自小跟你的人!”
      “南边传回消息,”暄笑着将简容打断,“诸事倒还稳妥。卞四只说有些私事,尚需耽搁些时日。况且返程之时,恐战乱仍难平定,更须由海路北来,你离去之时,想是与他不得见了。”
      “正是此话。”简容敛了笑,“衍西亦是边关吃紧,叶都统半月前已向沐阳请援。我父命人将急奏送至京中,尚不知圣上如何决断。至于栗阳战事,只怕你那‘内兄’,此番竟是。。。。。。”
      “算来战报这一两日便可到了,”暄静静说道,“此时忧心亦是无用。”正说着,却见帐后隐约一个身影向内张望。周进走去问询,进来的竟是一名红衣内监。
      暄只当沐阳公主遣人来寻幼箴与景荣,不想此人却上前来,口呼“千岁”向暄行礼。
      暄道了声“免”。那内监直起身,将眼瞄了瞄四周。
      简容便与周进稍作回避。
      那内监此时方凑至赵暄近旁,细声道:“熙和宫司徒女史命奴婢来此,有几句要紧话交代殿下。”
      暄微一点头,那内监又上前一步,附在暄耳边低语几句,继而仍由帐后匆匆离去。
      简容回了帐中,却见暄立在案前,面色阴沉。
      简容便低声问道:“可是我母亲?不然。。。。。。便是司徒文琪?”说至此处心中竟隐生不安,索性追问道,“今日太后亦在,里头。。。。。。莫不是已给咱们赐了婚吧?”
      一语未落,暄扬手便将茶盏恨恨掷在地下。
      简容见状,颇有几分哭笑不得:“若叫我母亲瞧见,必得说你同你父王当年一模一样——当年先帝在围场之中赐下婚事,宁王爷闻讯先便摔了茶盏——”见暄微微一怔,简容又道:“过后如何?宣仁宫前跪了三日三夜,还不是跪晕了叫人抬了回去乖乖完婚?”
      暄颓然坐下,一时竟无言以对。
      回头却说那慕南罂,此时遥遥听得白马嘶鸣,抬目又见那阿七一路打马飞驰,而自己的随侍已被飞霜愈抛愈远,偏偏忠平侯赵瑭又在旁摇头轻笑:“这飞霜,想必慕将军平素亦舍不得拿马鞭抽吧?”
      一语正中慕南罂的心思——飞霜虽性烈,却惟独在他面前甚是乖顺;沙场上此马随主人出生入死,竟似心有灵犀,全然无需鞭辔驱使;恰如苏岑珍视那白蹄栗马踏雪,慕南罂对飞霜亦极为爱惜——此刻口中虽不言语,心内却已渐生怒意,又何须忠平侯在旁煽风点火?当下掣马而出,直奔阿七而去。
      此刻阿七见方才那男子未再追赶,正满心得意,忽又瞥见一匹红鬃桃花马自不远处一晃而过——马背上的男子身量不高,正与几名身形健硕的褐发西炎人纵马相逐。
      即便男子戴了假面,阿七却识得他的桃花马——上陵围猎,自己险些被这桃花马的主人一箭射死!所谓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眉梢一挑,暗道“今日来得齐全”,便将手伸向怀中,摸出自青宫之时便不曾离身的柘木弹弓;一时偏又寻不着适宜的弹丸,好在忆起腰间荷包里装了些昨日吃剩的八仙果儿,想来还是那小女娃宥君为示亲厚,巴巴的送来与自己的——取一块出来,又怕力道大了将人打出个好歹,索性丢进口中嚼了嚼,黏黏糊糊吐在掌心团成硕大一枚八仙果团子——
      两指捏了捏也还瓷实,便趁着那伙人走马架鹰的一番混乱阵仗,悄没声息的瞄准了桃花马背上的少年——少年望去正意气风发,肩上立了一尾圣上御赐的海东雪隼,马后又是几条皮毛乌亮的高头大犬——阿七唇角轻轻一勾,照着对方后脑便射了出去。
      谁料原本随主人颠簸,羽翅半开半拢的雪隼,竟十分警觉。弹丸未至,雪隼忽而腾空而起——肖承严侧脸一望,却听“叭”的一记闷响,原本射向脑后的八仙果团子,不偏不倚,正中眼眶,不禁惨呼一声。
      不意生此变数,阿七心下一凉——但见那黑黑黄黄的一团在对方脸上四溅开来,倒有大半糊在左颊,好在不曾伤了他的左目。
      待肖承严与周遭几人回过神,少不得一阵纷乱,几条大犬更是上蹿下跳凑趣般狂吠不止。
      而此刻飞霜片刻不曾停顿——阿七悄将弹弓收回怀中,正欲趁乱溜走,却见对面又是一名身骑白马的男子,遥遥拦住了去路。
      帐中简容仍絮絮与暄开解,却听暄冷声道:“若旨意下来,单只是赐婚,索性便娶个世家女,又有何妨!谁知太后竟有意将她许配给慕南罂!”言语间颇带了几分恼意,“如此缩手畏脚,大费周章,原本不过为着一个‘名正言顺’。若天不遂我意,倒不如——”一面说着,眸色一沉,竟要起身而出。
      简容只当他按捺不住,此刻便要往后山面见太后,忙上前欲将他拦住,“此事尚未定下,不妨从长计议——”
      暄恍若未闻,双目望向帐外,脚下片刻未作停顿——
      此时阿七将那人遥遥望着,只见他执辔峙立,气度沉静,却又迫人于无形,而泛着寒光的乌金链甲之下,乃是一袭水红衫袍——暗自犹豫是否掉转马头,对方已先一步抢身上前,阿七当下勒马急停,随即原地一个兜转作势要遁。
      身后那男子顷刻间便奔上前来,两指搭唇短短一声轻哨,阿七心道不好,不及惊呼出声,疾驰的飞霜四蹄一撑,已稳稳顿在原处——阿七猝不及防,手中失力,直直自马背上被抛了出去。
      这一摔必是极不轻快,阿七在半空中暗暗叫苦,却觉臂间被人猛的向后一扯,又听肩臂处咯咯两声轻响,竟被那慕南罂将长鞭卷住左臂,硬生生拽了回去。
      落地时惊魂未定,肩头已传来阵阵剧痛,料想必是被那长鞭扯的肩骨脱出——阿七痛的咬牙,待要自行正骨,慕南罂却探过身,抓住她的手臂一抬一拧,已然将那脱出的骨节正回原位。
      虽疼痛立减,阿七仍恨的尖叫一声。对方却冷冷将她的手臂丢开,丝毫不再理会,一手牵了飞霜,骑了白马径自离去。
      明知暄就在不远处,阿七哪里还肯吃亏,心中气急败坏,顾不得旁的,俯身向地下摸起两枚石子,不假思索便向远去的慕南罂接连射去。因见他身穿锁甲,便只射马——先一枚射在马臀,将白马惊的仰颈长嘶,即刻又一枚射在白马前膝,便见那马前蹄一软,轰然跌跪在地下!
      尚不及看那慕南罂如何摔个四脚朝天七荤八素,余光却瞥见身后几人打马而来——不慌不忙回转过身,将手中弹弓向怀内一揣,唇边一丝浅笑甚是无辜,“想来慕将军亦是骑术了得,那马怎就无缘无故失了前蹄?着实令人费解!”
      而不远处众人仍围着怒不可遏的肖家幼子手忙脚乱,有热闹素来不肯落下的晅与幼箴两个,闻讯亦急急赶来围观,几名红衣内监口中迭声高喊“二位殿下在此,速速让开!”替这对半惊半喜的兄妹俩开道,又听人群中有人扬声怒斥:“哪里来的狂徒,竟敢暗伤肖家公子!”——一时间真是喧喧嚷嚷好不热闹。
      见暄只是冷眼将自己睨着,阿七便讪笑着往那边眺了一眺,又故作讶然道:“咦,那一处又出了何事?”
      此时却是简容在旁,似笑非笑道:“方才小公子可曾伤着不曾?”
      阿七心知他们将先前一幕瞧的分明,便也先不理会简容,只擎了左臂,又卷起半截袖管凑在赵暄眼前——其上倒有几条被长鞭勒出的血痕——口中道:“痛得很!痛得很!”
      简容便一本正经道:“小公子太过性急,但凡稍等片刻,便可与在下一起,瞧着你家王爷如何为你出这口恶气了!”
      阿七闻言一怔,细想自己倒从未见过暄与旁人怒目相向起过争执,即便当日在祁地,呼延乌末的月眼凌面劈下,亦只是苏岑替他挡开——虽明知简容所言必不是暄与那慕南罂大打出手,阿七却没由来的呆呆问道:“你可擅长什么兵刃么?”
      暄唇角一抽,旋即却又正了脸色。阿七便见他向着不远处,淡然笑道:“慕将军。”
      隔了乌金假面,阿七亦能想到对方冷如冰坨一般的脸孔——而慕南罂身后那黑红脸面络腮浓须的戎装随侍更是来势汹汹。
      阿七被暄挡在身后,听他向慕南罂轻笑道:“我的人得罪了将军,将军亦出手伤了我的人,万幸皆无大碍,不如就此揭过如何?”
      慕南罂尚未接话,那戎装随侍已愤愤然上前,抱拳道:“王爷判的不公!王爷家的下人,如何能与侯爷相提并论!”
      却说阿七见那慕南罂从头到脚甚是清爽,全然不似自己先时想的那般狼狈,不觉又心生不甘,便躲在暄身后闲闲说道:“身为王侯又如何?今日这马场之上,本就以技取胜,无分尊卑——不提便罢,若要提时,依衍制,郡王授金册金宝,下亲王一等,公侯大臣单膝拜谒,无敢钧礼——二位先跪下与宸王千岁行礼吧!”
      一语既出,只听简容在旁哈哈大笑,连声道:“有趣,果然有趣!”
      那随侍一时吃瘪,又见宸王与咏川侯皆是沉着脸面不置可否,正自无所适从——咏川侯已抬手撩起袍摆——少不得随之单膝跪下参拜。
      将跪未跪,暄探手适时将慕南罂拦下,口中笑道:“将军无须多礼!将军若要拜我,我这侍从稍后岂不亦要参拜将军?可惜我只允她跪天地、君上、高堂,跪不得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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