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邑夫人

作者:我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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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霄净月照瑶琴(1)


      月窗上玉色窗纱随风轻曳,窗下紫檀书案,案边一盏彩釉莲枝烛台,烛火已微。
      案前支颐独坐的女子,双目惺忪,软软枕向臂间,素指微松,书页便轻轻阖上——却是一册《镜花品录》,前朝宫中匠人培植花木的手抄册子。
      映着明暗不定的烛火,枕臂而眠的女子,肌肤仿若凝脂一般,蛾眉舒展浅淡,容色清婉端庄。
      粉衣婢女走来悄悄替她披上一领江绸披肩,又将书册从她手边收起,置在案头。另有一名年岁稍长的婢女,向窗边香炉中添过香末,转身看时,却见那粉衣女子一面翻着案头的册子,一面掩唇轻笑,口中悄声道:“碧薇你快瞧瞧,姑娘这些时日可不是魔怔了?”
      碧薇拧眉笑着,摆手示意粉衣婢女先随自己出去——不想案前女子已缓缓撑起身来,浅睡未醒,却仍是将手向书案上摸索着寻那册子。碧薇便取过来放回她手边,低声笑道:“青菂这小蹄子,越发没大没小,竟敢取笑姑娘!”
      “姑娘快休听碧姐姐胡诌!”名唤青菂的粉衣婢女,闻言亦是笑道,“姑娘前几日不是还说,若有善缘,便跟净月庵的静安师太带发修行去。怎的如今又理会这些个种瓜种菜的学问?”
      “什么种瓜种菜的?”碧薇不禁奇道。
      青菂翻出书册中的一页,用手指着,“喏,这可是豇豆不是?”
      经她两个一扰,景荣只觉睡意已去了七八分,此时低头一瞧,失笑道:“傻丫头,这是紫藤。前些日过宁王爷的别苑去,那园子里头不就种着?”
      碧薇点头称是。青菂便道:“听樊姑姑讲,论起花木,宫里的也不及王爷的别苑呢;说来,倒全因了世子的喜好。”
      樊姑姑是沐阳长公主的陪嫁宫女,所说自是不差。
      一旁碧薇也笑道:“还说什么‘世子’,如今已封了王爷,正经要称一声‘殿下’了。”
      青菂撇嘴道:“什么‘殿下’不‘殿下’的!既是男儿,原该学文习武、定国安邦才对,镇日里只知爱些个花花草草、莺莺燕燕的,比起咱们容少爷差得远了——生得再好,我青菂也瞧不上!”
      一席话说得景荣眉心一皱。
      碧薇看在眼里,心知自家姑娘脾性和顺,嗔道:“快省省吧,姑娘还在跟前坐着,越说越不像话!”
      碧薇青菂俱是景荣的贴身侍女,说话便也随意,而青菂更是素来口无遮拦——如今也觉有些失言,当下近到景荣身侧,凑趣道:“听前院奉茶的小厮说,前些日南边新贡了一批斑叶栀子,宸王爷想要讨,却被东宫先讨了去。送栀子进京的官员赶忙再要运一批来,没几日功夫,宸王爷反倒不要了——姑娘可知是何缘故?”
      景荣原本便暗自存了心思,听她如此一说,自是等着下文。
      青菂便也顾不得碧薇已面露不悦,带了几分得色,附在景荣耳侧悄声道:“据说只因宸王爷身边一名近侍,闻不得栀子的香气。姑娘说蹊跷不蹊跷?真真胡闹,这近侍的面子未免也太大了——”
      碧薇虽听不真,但见景荣面上一沉,又带了几分赧色,赶紧训那青菂:“又胡说些什么,还不快去叫人将炖好的甜汤给姑娘送来!”
      青菂这才敛了话头,自去不提。
      景荣心中已是惴惴难安——青菂虽言语有失,但毕竟话出无心。而景荣长在深闺,自幼受礼制宗仪教诲,虽觉宸王与那近侍似有不妥,可究竟有何不妥,却也不甚明白。
      此次来京已两月有余,兄长简容不可宿在宫中,特为置下一处宅院。母亲有意为自己和兄长在京中世族之中,挑拣一门亲事——怪只怪自己,与赵暄仅见过两三面,不知为何竟心生牵念。前些时日听母亲略略提过,皇长女幼箴要下嫁潘家,景荣心中不免凄苦——潘氏一族若当真连尚沐阳、幼箴两位公主,与皇族结下两门姻亲,便是天大的恩宠,岂会再添一位宸王妃?愁肠百结之下,景荣随母亲往京中净月庵进香之时,竟生了常伴青灯的心思。
      而世事难料,幼箴无意嫁与兄长简容,圣上便钦点了自己与肖宰辅之女,备选宸王妃——如此峰回路转,难免令人惊喜交加,而听闻这位王兄喜好花木良驹,便有意寻来典籍研习一番。
      此事除了跟在母亲身边的樊姑姑,一应下人俱是不知。今日青菂一番嚼舌,原本只忧心赵暄选中肖氏女,谁知如今又多了一名近侍——景荣思绪纷乱,忽想到一事,便将手中书册合上,低声吩咐碧薇:“明晨早些梳洗,待禀明母亲,你随我再往净月庵一趟。”
      一面说着,思及前去净月庵,沿途势必取道宁王别院,未免又勾起了沉沉心事。
      翌日破晓。
      阿七突然醒转,呆望着头顶雨过天青的软罗纱帐,半晌才晃过神来。侧脸朝帐外看时,却见外间隔着重重纱幔,影影绰绰的藕色素罗地子,绣着凤头百灵与西府海棠。回想昨日午间,因自己随口答了句“海棠”,暄便吩咐府中花匠采买海棠树苗;待深夜被周进从洗砚阁送回缣缃苑,西厅卧房原本挂着素面纱罗,也都换成了海棠雀鸟的绣帐。
      天光隐在纱帘之后,辨不出时辰,伸手撂脚从榻上爬起——扮男人扮的久了,穿的又是男子的寝衣,举止未免不拘小节。
      外头听见响动,便有婢女撩起帘幔进来。
      抬眼一瞧,素素净净的一个小女子,正是昨日刚被自己改了名字的篆儿。
      “时辰还早。。。。。。姑娘可要起么?”篆儿敛目轻道,“殿下寅时三刻打发人来,说是辰时才回府,让姑娘只管歇着。”
      在后院养伤时,阖府唯有两名婢女知道阿七是女扮男装,其中一个便是玉罗,如今又添了个篆儿。此女阿七倒未看错,性情和婉不失聪慧,此前虽一直做洒扫丫头,如今到房中服侍,事事倒还妥帖,即便得悉阿七的底细,也未见惊乍。
      原本正撇腿坐在榻沿,敲腰抚背哈欠连天,听这篆儿一声“姑娘”,忙双膝合拢正襟危坐,讪讪道:“只说我说的,让玉罗吩咐人打些水来——”
      篆儿闻言,心头微微一暖。那阿七虽面上看着冷淡散漫,想的却十分周全——若篆儿吩咐人打水,只怕底下一众人不服,多有不便,如今换做玉罗出面,众人自然不敢不从。
      一壁这样想着,篆儿自去找玉罗。不多时,玉罗也打起帘子进来,手中捧了只漆木托盘,其上一袭霜白地暗绣竹叶纹的窄袖外衫,另有两件中衣,分作品红、黛绿二色。
      阿七兀自发了一回呆,这才将手挑起那件品红的,“今日可是要骑马出城?”
      “殿下说还要听姑娘的意思。”玉罗一面服侍阿七梳洗,口中浅笑道,“不过,只怕今晌日头毒,若是骑马——”
      “那就骑马吧。”阿七打断玉罗,“此去别苑,有多少路程?”
      玉罗笑答:“出城费些功夫,若骑得快些,小半个时辰便也到了。
      回想当日上京之时,应是从别苑近处路过,而今细细琢磨一番,不再言语。
      梳洗妥当,一时倒也不着急穿上外衫,自去取了黛笔细细补眉。
      玉罗与篆儿在一旁看着,篆儿不敢与阿七说笑,玉罗便笑道:“姑娘扮作男子,模样反倒更俏丽些——”
      阿七懒怠朝镜中多瞧一眼,丢了黛粉,向鹿皮背囊中一顿翻找。许久未看,此时方知要紧之物竟少了许多,且不说迷药勘合,连苏岑的折扇也不见了踪影,更遑论当日暮锦交与自己的赤金链子。
      丢了信物,难不成两手空空去见那玉娘?
      该如何讨回,能不令他生疑?阿七思前想后——折扇之上有肖瓒赠与苏岑的落款,自己同苏岑既已担了虚名,索性一并推到他身上,只说金链为他所赠便是。
      打定了主意,忽又想起昨晚提及媚九,细想当日情形,虽有惊无险,而媚九等人的狠绝手段却也可见一斑。绣红阁与他究竟有无关联?与宁王有无关联?宣王败落,几分归于衍帝几分归于宁王?鹬蚌相争,背后又有多少渔翁?
      晨风渐起,面前一幅幅华美纱幔如水般随风轻漾。玉罗与篆儿不明所以,跟在后头过东厅去,却见阿七坐在书案边,手内执了本旧书帖,怔怔走神。
      玉罗便道:“这是殿下临的帖子,倒有好些年不曾翻过了。”
      阿七闻言只是笑笑,眼中看的却是书面上昨日自己印下的“砚圆墨方”。
      程墨方的古砚之上也刻有“砚圆墨方”,世上岂会有一式一样的两枚闲章!他安置玉娘,当真只是仰慕她的瑟艺?
      一团迷雾愈结愈深,理不出头绪。
      伏在案上,一时惶惑,一时又似宽解,渐渐的两眼便有些发沉,只觉一阖眼的功夫,有人过来替自己披衣,又隐约听到房内女子轻笑:“公子本已梳洗妥当,转眼工夫又睡着了。婢子们未敢惊动——”
      阿七似睡非睡,心中着急,无奈双眼却睁不开。一时间仿佛被人抱起,稍后又被轻轻放下。颊上抚过温热的吐息,身下衾被绵软,犹如陷进蛛网的飞虫,翅子被蛛丝粘住,愈陷愈深,无力挣脱。。。。。。
      一阖眼倒过去快两个时辰,醒来天色已然不早。枕边近在咫尺的一双凤目,眼尾带着戏谑——不禁暗想,谁家姑娘能经得起这潋滟眸光?
      可她却不是寻常人家的寻常姑娘——贴身上前,指尖从他脸侧轻轻划到下颌,流连片刻,直待他眼底笑意淡了,方悄悄对他笑道:“你同我去吧?”
      暄淡淡将她瞅着,似在等着下文。
      阿七笑的更甜,“我行囊中少了好些东西——”
      他仍未接话。
      “别的倒还罢了,有根赤金链子,须得还我。” 阿七接着道,“我愿认苏将军为义兄,那链子,就当他送我的陪嫁。”
      暄终是冷冷睨她一眼,起身唤玉罗进来,“将方才让你备下的东西取来。”
      玉罗便向外间取了一只巴掌大的乌木匣子。
      阿七在旁呆呆瞅着,却见他抬手将木匣丢了过来,面上亦无甚表情,“自己看吧。”
      阿七心中惴惴,打开看时,匣内丝绒之上,正是暮锦交与自己的链子,不料却有一对,式样相同。不禁语塞:“这——”
      “玉夫人曾将一条链子作为信物,托我暗中寻访一人——那人是谁,想必你也明白。”
      “。。。。。。玉夫人。。。。。。”阿七喃喃道,“玉娘竟是。。。。。。”回头再看他时,他却起身走了出去。
      当日在陵溪,阿七猫在程家偷听苏琴与暮锦闲谈,言语间分明道出阮暮锦是宣王正妻大元氏之女,而如今这玉夫人,与暮锦难道仅有师徒之谊?
      阿七满腹疑惑,跟着出来。却见他立在书案前,将一封刚写好的拜帖封起,交与篆儿,“让周进即刻送去苏将军府上。”
      阿七只觉眉心一跳,讷讷道:“我并非有意瞒你——”
      暄淡淡瞥她一眼,“言下之意,你全是无心了?”
      阿七将心一横,索性问道:“为何收留玉娘?”
      “若我说不过是兔死狐悲罢了,你可信?”暄言语间带着几不可察的一丝颓然。
      “即便我信,世人却不信。”阿七望着他手边的犀角闲章,“绫菲恨透了陈书禾,但她恐怕不知,单单一个陈书禾,岂会如此轻易就扳倒宣王——”
      “此事与我毫无相干!”暄冷冷打断她。
      阿七却仍是冷下心肠,接着道:“旁人只知陈大人乃肖宰辅门下高徒;却鲜有人知,陈书禾十三岁离家游历,一度风尘困顿;宁王爷于他正可谓知遇之恩。”无顾他愈发阴沉的脸色,偏要将话说完,“圣上未必不知其间巨细,命陈书禾着手查办宣王,许或正是一石二鸟的主意——”
      “够了!”暄低斥道,显见是竭力压着怒气。
      阿七心知自己惹恼了他——这怒意与祁地迎亲当日,面对自己偎在苏岑胸口痛哭之时,另有不同。
      只听他咬牙说道:“此事与我父王,亦无半分干系!”
      阿七只觉心口抽痛,暗恨自己为何还不能闭嘴,“果真如此么?陈书禾对绫菲用情不可谓不深,到头来却又如何?偏偏是你,一时心软救下绫菲,还敢将玉娘留在府中!你说兔死狐悲,我岂会不信!”
      暄回过身来,面色苍白,眸中难辨悲喜,“你究竟想说什么?”
      阿七心神已乱,颤声道:“我不过是怕你。。。。。。怕你。。。。。。”双唇几次开合,喉中哽咽,终是难以说出,泪先滚了下来。接着眼前一暗,却是被他拥在胸前,又听他在头顶低叹道:“蠢材——”

      听他如此一叹,阿七心中大恸,眼泪更难收住,索性揪着他的衣裳一场好哭——总算哭乏了,忽觉无甚意思,才讪讪作罢。挪开脸,便见他前襟上已湿了一大片。
      “真是能哭。初见你那晚,便哭得我头疼。”暄在旁笑道,见她满面疑惑,便接着道,“也难怪,你怎会知道。”
      阿七抽抽鼻子,“休要骗我——”
      “不骗你。我问你身世来历,你只说陵溪,又说津州,再问你时,你断不肯多说,哭得人事不省。”
      阿七听的一怔——前朝藩王割据,曾有异姓王侯无视国法私设刑罚,搜罗异士施祝由作刑讯之用。原本白绶安最忌弟子沉溺秘闻禁术,阿七不学无术,偏偏醉心于此。听闻曾有名医以祝由施治病患,使其心境平复,因而推知玉镜湖上,他应该也是以此安抚自己。
      倘若施者念力不足,又或受者心志坚忍,施术法强行问讯,受者便会神识混乱,更有甚者心智全失,再难醒转。
      当日阿七便是如此,故而暄即刻收手,不忍再问。
      “这久已失传的秘术,是何人教你的?”明知他不会如实相告,阿七仍是低声问道。
      不料只听他口中轻吐出两个字:“姬堃。”
      “姬堃已避世十数年之久,”阿七压下暗涌的心绪,抢白道,“莫非你尚在襁褓之中,便跟他修习术法了么?”
      只见暄极淡的笑了一笑。她便不再深问。
      蕙采与小环在中厅布下粥菜。暄丢开手中的书帖,拉了阿七过去。
      说来这倒是两人初次一道坐在桌前用饭。先前在祁地,食宿一概从简;回到京中,阿七又独自宿在后苑大半月——相向而坐,阿七将匙子搅着清粥,一双眼只管盯着菜碟,心中却暗恨——这厮即便捧只粥碗端坐,看着竟也十分养眼,若到街市上如此坐着,岂不是讨的饭也比别的乞丐多些?
      只可惜,将一碗粥也端得如此好看的男人,不久后便要同别的女子一起坐在这桌边——阿七悻悻想着,自己离开之前,能否见见潘肖二女?
      此时暄亦是眸光浅淡,若有所思。阿七不禁问他:“又在算计何事?”
      暄倒有几分无奈,扫她一眼,顿了顿方道:“整宿未睡,回来稍稍阖眼又被你哭闹一番,如今正头昏脑胀,哪还有心力算计?”
      想起这晚他并未与自己一同回来,阿七待要问他究竟去了何处,想想终又作罢。
      直到两人出来侧门,阿七仍有些心不在焉。台阶下季长领了几名侍卫,早已备好了马匹。
      侍卫先将一匹马牵至赵暄跟前。
      阿七只觉那马眼熟,轻唤它道:“乌骊?”
      马儿耳梢微转,将头伸到阿七脸前——果然是幼箴随自己北上时所骑的乌骊。
      回想雁鸣之别,再想到若当初不曾暗夜离开乌末,今时今日又是何等情形?阿七暗自轻叹,抬手抚了抚乌骊的脖颈,扳鞍跃上马背,抖缰便走。
      有了先前的教训,众人不敢怠慢,望了望暄的脸色,立时便有几名侍卫策马跟上。
      暄骑上原本为她备下的深鬃栗马,遥遥将她望着,片刻失神——一年之期,自己究竟可得几分胜算?
      一路平顺。出来城门,放眼碧树成荫,绕城便是一脉籍水;踏马顺水而行,不时可见水面上三五落花浮浮沉沉,花瓣白如初雪——正是上陵桐花。
      暄跟在阿七身侧,与她错开半个马身,此时只听她细细叹道:“京洛梅香飘零尽,千红不及上陵雪——世上果然有这样的君主么?”一面说着,回望身后那人,见他凝神不语,只当他未曾听清,便自顾笑道:“是了,难怪后人多称他公子恪,他的帝号反倒少人提及——这样的人,如何做得帝王?”
      葬于上陵花树下的年轻君主,即位前曾化名沈恪,人称公子恪。
      暄神色浅淡,似是带了几分嘲弄:“想我皇族先祖之中,情痴不少,明君倒正经没有几个。”
      “世人皆道沈恪才情卓然,通晓世理,且明辨人心。”阿七轻道,“凭他的资质,未必做不得明君。怪只怪造化弄人,孝敏皇后早早过世——”
      “即便孝敏未死,只怕结局也无甚不同。”暄淡淡说道,“公子恪为了此女,甘愿放弃帝王之位;不知他可否想过,一旦失了皇位,如何再与她一世长安?”
      阿七道:“依你之意,当日义平王为了康城公主,实不该卸甲玉镜,不若以手中兵权迫先帝退位么?”
      此言当真是大逆不道,随从们纷纷别开眼去权当不曾听见。暄静静瞥她一眼,不置一言。
      阿七好似看透了他的心思,又好似全无头绪。默默走出一段,突然说道:“今日。。。。。。不想去了。”
      继沧曾交代过她,宁王别苑内安插了眼线——阿七深知自己留在宸王府,迟早会被程远砚知晓——不知为何,她不愿是今日。并未理会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异色,微笑道:“既提起桐花,这会儿咱们就往上陵围场去,好么?”
      暄心中有疑,却当即点头应允。一行人掉转马头,沿着籍水直奔上陵而去。
      向西北走出不远,近了一处山坳,山风渐起,原是明晃晃的日头照着,如今忽而飘起零星雨滴。
      仲夏时节山间本也阴晴不定。暄抬头一望,铅色雨云已压上山脊,远处隐隐传来雷声。季长策马上前,“殿下,时候尚早,不如先避过雨头,再往围场不迟。”
      阿七朝四处瞧了瞧,实无可避雨的去处。暄见她眉心微锁,轻笑道:“此去向东不远有处庵堂,去那里略驻一驻吧。”

      净月庵。
      正殿拜过神佛,景荣因见天已落雨,便由一名女尼领着,带了碧薇青菂,过茶堂稍事歇息。
      雨声渐急,景荣坐在窗前,听着庭中雨打青叶,不由得默默出神。
      碧薇青菂侍立一旁,等那女尼掩门出去,青菂便忍不住向景荣凑趣道:“姑娘方才又是上香又是祷祝,不知向菩萨许的何事?”
      见景荣恍若未闻,碧薇便瞪了青菂一眼,“此处不比府里,你倒安生些吧!”
      此时景荣轻轻一笑,叹道:“在此坐着,方觉心中清静。”说着将手探出窗纱接了几滴雨水,“连雨声也与别处不同。。。。。。”
      “姑娘竟是来听雨的?”青菂手中捉着帕子,遮在唇边促狭道,“奴婢还以为姑娘是来听琴的——”
      景荣微微一怔——前些时日随母亲礼佛,在庵中小住;每至定昏,因山间空寂,便可听得后山隐有瑶琴之声,幽远淳和,近子时方休。
      如今被青菂一提,景荣思绪渐远。清风明月,焚香抚琴,不慕其风雅,却羡其似那野鹤闲云,万般皆由我,来去无牵念。只可惜,身为女子如何能做到这些?景荣暗叹,殊不知日后自己当真结识了这样洒脱的女子,而这女子,此刻离她不远,恰在山门之外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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