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邑夫人

作者:我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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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惟叹终身误(3)



      眼看到了城北郊外,缃葵因提议将马拴在龙潭寺中,阿七料想明苡的人应是赶到了龙潭寺,便笑道:“不妥。你是个女子,深夜怎好去寺院搅扰?不如去寻个农家。”
      缃葵冷笑道:“有何不妥?你进去拴马便是了!”
      “佛祖面前,岂可欺瞒?”阿七道,“还是从寺院后山绕过,再往西寻处农家,如此离那公馆倒更近一些,姐姐也少费些脚力。”
      于是两人绕过后山,向山脚下离城北最近的村落寻了一户人家将马拴下。
      出了村子,倒还有小小一片树林。阿七记得林间有条近道,直通城北,便要穿林而过。
      缃葵取出火折子四下照了照,只见地上草蔓丛生,林中树影重重,全然不似青竹坡的竹林那般干净——皱眉道:“这路如何走得?算了,还是绕过去吧。”
      阿七便道:“时候不早,我认得路,并不十分难走。”说着一头扎进林子里。
      缃葵恨得咬牙,只好跟着进去。

      林中杂树丛生,笼得四下里密不透风,缃葵一边埋怨,一边点着一段枯枝照亮,不多时却见前头阿七突然停下脚步。
      缃葵一惊,即刻将枯枝燃着的一端插到土里,反手缓缓抽出佩剑,靠向阿七身后。
      四周漆黑一片,二人背对背,屏息凝神,静立良久——原本停滞的空气,似乎突地起了一丝风。阿七闻到鼻尖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听到不远处极细微的枯枝被踩碾的声响,紧攥着匕首的右手,渐渐渗出冷汗。
      忽听缃葵低喝一声:“点火!”
      阿七顾不得太多,依言将脚下的枯叶点燃。
      映着火光,只见周遭暗影中散布着三两处蓝莹莹的光点。
      “狼?”阿七轻声说着,原本心内绷到极致的一根弦,倒像松了下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是人便好!
      缃葵却吓得变了声调:“我,我最怕狼——”
      阿七立刻将匕首塞进缃葵手里,一把抓过她的长剑,“在火边呆着!”说着挥剑冲向一处光点。
      阿七向来学艺不精,平素又不使剑,现如今脚下磕磕绊绊,一把长剑被挥得全无章法。幸而出招倒快,被追赶的野狼仓皇逃窜。眼看赶走了一头,立马折返去追另一头,累得着实不轻。
      赶走了狼,阿七气喘吁吁靠着半截树桩歇息,见缃葵仍守在火边不敢过来。正要松口气,忽听一阵粗重的喘息声,响在自己近旁。
      阿七吓得寒毛倒竖,将剑挡在身前,四肢都有些僵。好在缃葵发觉有异跑了过来,将火把照向树后,低声叫道:“继沧?”
      火光下只见继沧靠在树后,浑身污血,面色煞白。
      阿七一听,疾步上前,跪在继沧身边,见他肩头下腹皆有鲜血汩汩流出,方才那狼正是寻着血腥而来。
      不知究竟伤了几处,阿七忙将外衫解开,两手已全是血污。待解开中衣,缃葵已不忍再看。
      阿七更是泪如雨下,颤声道:“继沧。。。。。。是我来晚了!”说着脱下自己的外衫,用匕首割裂成条,替他一层层包在肩上止血。布条很快用完,阿七边解继沧腰间的带子查看伤势,边对缃葵道:“快把衫子脱了!”
      缃葵一愣:“什么?让我脱?”
      阿七头也不抬,“我的哪能够用!”
      便听缃葵怒道:“你是不是男人?衫子不够,还有裤子呢!”
      阿七也愣了一愣,不再多说,起身将长裤脱了。
      缃葵只顾将脸别向一边,阿七恼道:“我又没全脱,你躲什么!”
      缃葵更恼:“你不是要替他查验伤势么!”
      阿七这才回过神,手上动作慢了下来。
      缃葵眼角瞥阿七一眼:“还等什么!”
      只见阿七用力拍拍继沧的脸,唤他道:“继沧?继沧?”
      缃葵怒道:“他若能醒了,何须我们费事!”说着便见阿七一脸古怪的咬牙道:“继沧,我也是迫不得已,你醒了可别怪我——”
      缃葵差点急得跳脚:“怎的如此啰嗦!”
      阿七只得将心一横,使力将继沧的裤子扯开——一番折腾,总算包扎妥当,缃葵愁道:“单凭你我二人,他又经不起颠簸,如何将他运走?”
      阿七略一思量, “我守着,你去龙潭寺周遭转转,明姐姐的人应是早就到了。”
      缃葵心中疑惑,却也来不及细问,即刻起身赶去龙潭寺。
      待缃葵走远,阿七燃起一堆篝火,紧握匕首守在继沧身边,半步不敢远离。四周寂静无声,唯有点燃的枯枝噼啪作响,而除了这丛篝火的亮光,其余便是一片漆黑。夜愈深,林间浓雾渐起,即便挨着篝火,仍是冻得瑟瑟发抖——约莫大半个时辰过去,总算远远听得一短一长两声哨响,不多时便见缃葵带了两个男子过来。
      正是绮桐馆的两名护院。缃葵办事倒也利落,不知从何处寻来一张竹椅,两侧捆了副扁担,命那二人将继沧扶上去抬出树林。
      阿七道:“这会儿与其进城找郎中,不如到修泽那里,请崔先生医治。路程倒是相当,也隐蔽些。”
      缃葵便先行一步前去知会。那二人抬着继沧,走走停停,阿七放心不下,一路骑马跟着,又折腾了半个时辰,才算到了缃葵落脚的城郊别院。
      别院建在山坳之中,是一处毫不起眼的小小院落,四周竹林掩映。
      阿七跳下马来,前去叩门。院门很快打开,一个年轻男子提了灯笼出来,将几人领进院中。
      前厅内候着一名五十上下的男子,负手而立,面容消瘦,留了一撮山羊胡,倒有几分滑稽。
      阿七跟着那年轻男子走上前去,勉强扯了一丝笑,拱手施礼道:“崔先生,阿七深夜搅扰——”
      崔嵬正眼也不看阿七,只吩咐那年轻男子:“修泽,带他们去后院。”说着便转身离去。
      阿七讪讪一笑,随众人一起过后院去。
      被称作修泽的男子将继沧安置在东厢。阿七想跟着进去,却被修泽拦住,“先生即刻便过来料理,你这一身血污,势必又要惹恼了他。”
      阿七素知崔嵬秉性,便笑道:“既如此,有劳亓兄。我收拾妥当了再来。”
      修泽也不接话,径自进房中去。
      却说那两名护院将继沧抬入房中,便出来杵在廊上等阿七的吩咐。
      阿七心中暗叹一声, “二位回馆中复命去吧。明苡问起,只说此事与缃葵无关,待我从京中回来,自会前去领罪!”
      那二人面面相觑,犹豫一番,自去不提。
      阿七进了平素留客的西厢房。推门便见房中水汽氤氲。一名婢女听见响动,自屏风后头出来,见了阿七大惊:“公子这是——”
      阿七此时方觉疲惫不堪,浑身酸痛,低声道:“湫姐姐不必惊慌,不过在别处沾了些污渍。”说着绕至屏风之后。
      湫檀定了定心神,听见屏后阿七伸手试水,便悄悄退了出去。
      被热水泡着,全不似平日那般周身舒泰,渐渐的倒觉胸口憋闷起来。困顿之极,懒怠起身擦拭更衣,只靠在桶壁上闭目养神。恍惚中心内还在暗暗担忧——若染了风寒,岂不耽误行程?又记挂继沧的伤势,思来想去,脑中渐渐陷入混沌。
      正自昏昏沉沉,只听门外有人唤自己。

      阿七立时惊醒:“湫姐姐?”方觉水已微凉,扯过架上的素色丝袍,胡乱裹在身上,口中道:“进来吧。”
      便见湫檀用漆盘盛了些净口的青盐并丝帕杯盏进来。
      阿七便问:“东厢那边,可妥了?”
      湫檀道:“亓公子还在里面。”
      阿七听她如此说,便取了外袍换上。湫檀见状赶紧上前,“亓公子方才吩咐过的,说是天亮再让公子过去。公子可是要出门?亓公子刚还吩咐过,说夜间寒湿——”
      阿七突然展眉一笑:“罢了,今晚不出这房门便是了!厨下可还有些羹水?热些送来。”说着解下外衫,回房中坐下。
      湫檀信以为真,前脚刚走,阿七重又穿好外袍,径自过东厢房来。也不叩门,直接推门而入。房中早早燃了炭盆,修泽正起身放下床帐。
      阿七赶紧过去,轻声道:“怎样?”
      修泽淡淡瞥了阿七一眼,“失血太多。若再迟些,便凶险了。”说着便往外走。
      阿七伸手想要撩起床帐,便听修泽道:“还不出去?”阿七手下一顿,抬头只见亓修泽目寒如冰,比那陈书禾更要冷上三分——悻悻然收了手。
      修泽出了东厢房,缓步走在前头,却是往西厢房去。阿七只得跟着回房。到了房中,跟着他在桌边坐了,阿七讪笑道:“湫檀去取些吃的过来,亓兄赏光一起用些?”
      修泽面无表情,只抬手拿过阿七的左腕,探了探脉息。
      阿七只觉对方手指微凉,忙道:“前两日许是受了风寒——”这时便见湫檀捧了食盒进来。
      修泽松了阿七的手,阿七不等他开口,便打岔道:“都有些什么?”
      “回公子,桂圆枣羹,另备了些虾饺与小菜,可使得?”湫檀说着,自盒中一样样取出。
      阿七刚要接话,却听修泽沉声道:“湫檀,随我去取了方子煎药。这些都撤了,净饿两日,只送清粥便可。”说着起身要走。
      “哎?”阿七急道,“我明日还要赶路——”
      “房中添个炭盆,”修泽头也不回,口中吩咐湫檀,“叫人过来好好看着。”
      湫檀陪着笑,阿七心中哀叹一声,转身去了里间。
      昏昏沉沉靠在床边,周身忽冷忽热,两颧已烧得通红——不知该恨那苏岑,还是亓修泽?思量着偷偷去赶路,却是有心无力,只得向榻上躺了,等湫檀煎药过来。

      时过三更,绮桐馆东苑正房中灯火通明。几个大丫鬟跪了一地,鸦雀无声。两名护院之前在龙潭寺遇到缃葵时,缃葵随口说因见了明苡的帕子,方跟着阿七一道去救继沧——二人如实回了明苡,明苡勃然大怒。
      忽听里间传来当啷一声脆响,紧接着便见一个小丫鬟撩起珠帘,向着外头廊上急急摆手。那二人像得了大赦一般,忙不迭的下去。
      内间一众人都跪着,独纹鹊立在明苡身后。明苡便对她冷笑道:“你瞧瞧,明明是我的人,如今却吃里扒外,给我没脸!”
      纹鹊便陪笑道:“许是七哥儿自己溜进来,将姑娘的帕子拿了出去,也未可知。”
      “天天养你们在屋里,白长了两个招子,竟是摆设么!”明苡冷哼一声,指着跪在地上的一众丫鬟,咬牙道:“今儿不说出是谁私下拿了帕子给他,统统跪死在这里!”
      纹鹊劝道:“姑娘,既然七哥儿都说了,自会回来领罚,不如——”
      “哼,区区一个阿七,便迷得你们丢魂失魄的!等他回来说出是谁,仔细你们的皮!”明苡既已放了狠话出来,自己也觉骂得乏了,长长吐出一口气,抬手去桌上拿茶杯,才想起刚刚已被自己砸在地上。纹鹊赶紧另斟了一杯,又冲着地下的一干人使了个眼色。
      跪在最前头的绣枝看看身后几个,大家便悄悄的起身,退了出去。
      明苡接过茶轻啜一口,手指揉着眉心:“左右没有一个省心的,这个活计,不做也罢!”
      “姑娘这话倒说了不知多少回了,”纹鹊轻笑道,“哪回不是发了狠,过后还是尽心竭力?”
      “你这蹄子,竟不能顺着我说两句!”明苡恼道。说罢又幽叹一声,“即便是尽心竭力,只怕人家也未必记在心里。”
      纹鹊便细声道:“依我看,姑娘竟是草木皆兵了。那七哥儿即便标致伶俐些,终归是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再怎么得大公子的心,不过跟个身边养的猫儿狗儿似的,如何能与姑娘相较?”
      明苡只静静出神,恍若未闻。
      一时间绣枝折回里间,怯怯回道:“姑娘,缃葵姑娘来了——”
      明苡将手中的茶杯向桌上重重一坐,冷笑道:“来的正好,派去两个废物,口中说不明白,倒不如直接问她!”
      不多时,引着缃葵进来,绣枝便自行退下。明苡早换了一副淡笑:“缃儿,有话便说,不妨事的。”
      “姐姐已知道了?”缃葵便道,“牢中那些人竟如同串通好了一般,只说毫不知情!”
      “陈书禾纵然心思缜密,倒也不至于料事如神。依我看,只怕是继沧连着绑了几个,他们有所察觉,便换了令牌。如今好在只有继沧一人失手。”明苡语气轻飘,转而一笑,“继沧今次脱险,倒多亏了阿七这孩子——他之前可是约了你在龙潭寺碰面?”
      “龙潭寺?”缃葵一愣,如实答道,“不是。阿七让浦儿过来送信,约在城东青竹坡。我初时也有些疑惑,觉得临时起意不像姐姐的做派——”缃葵一边说着,一边自腰间取出那块丝帕递与明苡,“——但既见了姐姐的帕子,便同他去了。好在半途侥幸遇到继沧,不然只怕他已失血而亡了!”
      明苡接过帕子,不动声色道:“你且去吧,万事小心。”
      缃葵便告辞离去。
      等缃葵走了,明苡兀自将帕子紧紧攥在手心,默了半晌,突然低恨道:“小小年纪,便不把我放在眼里——”
      纹鹊静立一旁,不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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