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之叶

作者:云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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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01
      叶溦还欠秦艽一辆脚踏车,这事儿只有她一人知道。
      上完英语课,时间还早,她决定去市区碰碰运气。市区这么大,想要买一辆合适的脚踏车,并非容易事。有了上次的教训,她觉得学长太不靠谱,决定找一位学姐帮忙。她想起刚入学那会儿,正是这位学姐领着自己走完了报道的一系列繁琐流程。
      学姐名叫戴姝,是她的同乡兼校友。同乡并非真的同“乡”,在外求学的学子,出了本市的便称本市的人作同乡,出了本省的便称本省的人作同乡。叶溦与戴姝同为S城人,自然算得同乡。更为奇妙的是,她俩高中也读同一所学校,因而她初见戴姝时,顿生亲切之感。
      戴姝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她似乎很喜欢新来的这位小学妹,处处对她照顾有加。用她的话说:“求学在外,难得遇到同乡,遇到了便是缘分,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都可以来找我。”
      叶溦听在耳里,暖在心里。
      她俩约定午饭后在校门口碰头,叶溦不习惯让别人久等,故而每次有约,她会尽量早到。这一次,她较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三十分钟,她在路上走时,却远远看到校门口附近,戴姝站在一辆脚踏车旁等她。她没想到戴姝会早她一步来到约好的地点,见面后连连致歉。戴姝则显得很大度,似并未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她招呼叶溦上车。按她的意思:她将叶溦载到卖车的地方,等买好车,她俩再一起骑车回来。
      见叶溦迟迟不肯上车,戴姝说:“你可得系紧我,你身体轻,别让风刮走了。”
      叶溦明白,戴姝学姐是在安慰自己。她刚刚还在犹豫是否坐戴姝学姐的车,一则她不晓得距离远近,如若距离车行太远,载人实在是件麻烦事,费力又费神;二则她还未确信这趟能否成功买到脚踏车,如若不能,回来还得劳烦戴姝学姐载她。
      她不爱麻烦人,一旦麻烦了别人,仿佛心底总欠着别人。这次买脚踏车,正是要还之前欠秦艽的“债”。旧债未消,新债又欠,这是她不愿看到的。
      最终,她还是上了戴姝的车,就像戴姝要求的那样。
      风轻轻吹着,阳光懒洋洋洒着,所幸沿路有香樟树繁密的绿荫,替她们遮挡着,还留下几许清凉。这座城市种满了香樟,叶溦喜欢香樟,也就喜欢这座城市。戴姝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说话,以显示自己一点儿不觉得累。
      她俩都来自S城,聊的自然都是S城的事,聊S城与N城的区别,聊高中与大学的区别。戴姝似乎很健谈,她说了很多话,仿佛永远说不完,叶溦只能侧起耳朵听着。当然,叶溦也乐于倾听,她自小就习惯了倾听。
      突然,戴姝说:“迎新晚会,你去看了没?”
      她像是随口一问,这个问句没有任何情感上的波澜,就像平静的湖面,平静的能映出蓝天、白云,还有树影。叶溦心想:或许此时,戴姝学姐的脸上正映着蓝天、白云,还有树影。
      叶溦说:“看了,那位女主持人是我的舍友,她让我们都去给她捧场。”
      她心里有些慌,就像那晚顾非一登场时的心慌。刚刚戴姝问她时,她脑海中第一瞬间闪过的正是顾非。但她不愿承认,又或是害怕被人知晓,因而拉出蔺希作为挡箭牌,以掩饰内心的波澜。她却忘了她在车后,这条路上没有别的人,没有人能看出她的心慌。
      戴姝又说:“那晚我也去了,就坐在第一排,离舞台最近的位置。”
      叶溦听了,却是一怔,她感觉到此时的戴姝学姐放慢了速度,甚至微微有些气喘。她没想到会有大二的学姐去看大一新生的迎新晚会,更没想到这位学姐正坐在“顾非粉丝团”的前排位置。或许她手里还摇着荧光棒,为他呐喊,为他疯狂。
      见叶溦不答话,戴姝补充道:“我是说,不止我一个,我们这届有好多同学去了,就坐在我的旁边。”
      她这么说,像是在刻意掩饰什么,又或者刚刚的话有些不严谨,她需要作出适当的补充说明,以免被误会。接着,她讲了顾非参加校园歌手大赛的情景,讲了顾非粉丝团的成立过程。她讲的很小心,但叶溦还是听了出来:想必每每见到顾非登台演出,她们同样“心慌”。
      叶溦轻“嗯”了一声,说:“我看到了,人山人海,跟赶集似的,这位学长的人气可真高。”
      戴姝笑了笑,不再说话。她笑的很甜,很轻盈,身后的叶溦却是看不到。叶溦只看到有一枚叶从树上飘落,它很不甘心,在半空翻转着,就像一只翩舞的蝶。但它很快落了地,落在埃尘上。
      她突然轻松许多,就像被这轻风吹拂过后,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她感觉到戴姝学姐也轻松了许多,她不再气喘,而是加快速度,像风一样穿梭在这条无人的林荫道上。或许,她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你们也许不信,石头落地,也可以如落叶一般轻盈,无声……

      02
      阳光明媚,香樟树的叶翩舞着,如一枚枚金色的蝶。
      秦艽站在树下,数着树叶,她坚信只要时间足够,一定能数完树上的叶子。她觉得每一截树枝上的叶不同数,只有一枚一枚数下去,一截一截数下去,才能得到最准确的数。她确信,在“数树叶”一事上,没有捷径可走。
      当她数到第101枚树叶时,叶溦叫她,打乱了她的思绪,她不记得自己数到第几枚叶了。她刚想生气,转过头却是一惊,她没想到:叶溦是骑着脚踏车来的,脚踏车还很崭新,分明是刚刚买的!
      她嘟着嘴,问叶溦:“小叶子,你叫我来,就是给我看这个?”
      秦艽有些生气,自己作为她的好友,竟不晓得她何时拥有了一辆脚踏车。更令秦艽不安的是:她有了脚踏车,以后还能和自己一起上课下课吗?还能和自己一起逛街出游吗?她明知自己不会骑脚踏车,还骑着一辆脚踏车来让自己眼馋。
      叶溦微笑着说:“这辆脚踏车,是送你的!”见秦艽一脸的疑惑,她补充道:“你别多想,我只是感激你之前对我的帮助。还有,这辆脚踏车挺便宜的,是用假期兼职的报酬买的。”
      一枚叶飘飘然,从她俩中间落下。
      但叶溦还是捕捉到了秦艽激动的表情,就像刚入学时赶上开学典礼的那一刻,她有太多言语,却说不出,因而两腮与眼睛憋得通红。
      秦艽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说:“我不会骑车,你送我车,我也只能推着走。就像不会骑马的人,你送他一匹马,他也只能牵着走。你分明想看我笑话的。”
      叶溦解释说:“不不不,谁敢看你笑话,你可比那个不会骑马的人幸运太多。”
      秦艽问她:“为何?”
      叶溦笑了笑,说:“因为我呀,你有一个能教会你骑车的人,他却没有能教会他骑马的人。”
      叶溦这么说的时候,显得很自信。她自小在爸爸的训练下,轻而易举学会了骑脚踏车,比同龄孩子都要高效许多。如今也有十多年的“骑龄”,她深信高效的自己,必将高效地教会秦艽骑车。她看到秦艽的个头时,更有底气了。站在她面前的秦艽,比当时的她强壮何止百倍。
      她却没想到:教人骑车,比自己学骑车更难。她更没想到:“骑车”这种本领,越是年龄小,越是容易学。一个人走了十八年路,突然间让她由“走”变为“骑”,她会很不习惯,她的身体会很不协调。只因走路时腿几乎是直的,而骑车时腿要很写意的弯曲。
      下午没课,在秦艽的强烈要求下,她俩寻到一个相对僻静的小路上练车。当叶溦取笑她“女汉子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敏感的少女心”时,她并不否认,平日里虽大大咧咧惯了,但她是女儿身,若学车时在人前摔倒,也会觉得很没面子。
      她说:“这就像在山头小便,被一群羊看到就罢了,如若被人类看到,那我也羞于做回人类了;如若被相识的人类看到,那我连动物都没得做了。”
      她这么说的时候,显得很理直气壮,叶溦却不喜欢“小便”一词,虽然每个人都会小便,但很少有人常常将它挂在嘴边。小便是一种私密的行为,所以大家都会去卫生间这种私密的地方解决。对于私密的事,叶溦不喜欢张扬。
      所幸叶溦知道她的为人,不同她较真。
      叶溦带她来到校园里最僻静的一条路,这条路紧挨着围墙,围墙之外是社会,围墙之内是学校。路的两边种满了香樟,路面铺满了香樟的叶,只因这是一条被人遗忘的小路,以致常常落叶积了几层也无人打扫。叶溦喜欢到这儿早读,喜欢到这儿散心。她不用说话,就像香樟一般,沉默不语。
      秦艽推着车,缓缓走着,她很兴奋,着急上了车。
      她学着别人骑车的模样,将脚踩在了脚蹬上,可一时紧张,竟是踩了个空,差点儿连人带车摔倒。她开始有些害怕,握车把的双手变得很用力,仿佛车会猝然倒下。可由于握得太紧,身体竟是不停地发抖。以致她不敢再上车,在叶溦的强烈鞭策下,她才鼓起勇气重新上车,前提是叶溦必须在后面扶着。
      上车的动作酝酿了好一会儿,秦艽终于上了车。可上车后,她的脚却不敢踩脚蹬,因而车在原地左摇右晃,她身体稍一倾斜,重力之下,连人带车摔了个结结实实,饶是叶溦拼尽全力,也不能稳住车。
      秦艽揉着胳膊上的淤青,嘟着嘴说:“我再也不学车了,我再也不学车了……”
      说话间,她正赖在地上不起来,确切说,她是坐在一层香樟叶上,就像坐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草地坐着很舒服,至少不用再摔倒。
      叶溦看着坐在地上的秦艽,却是回忆起了自己学车时的情景。那是在八、九岁的年纪,她承认,她记不清到底是八岁还是九岁了。又或者,那是八岁末九岁初的一段时间,以致记忆混淆不清。那时爸爸双手扶着车座,她的小脚踩着脚蹬,身体连带着脚踏车都会左摇右晃,但爸爸的双手很有力,因而她一次也没有摔倒。爸爸总是在她即将摔倒的时候,及时稳住车。她知道有爸爸在,她是不会摔倒的,因而她很享受学车的过程。
      她看了看秦艽擦破了皮的胳膊,心里有些惭愧。
      她忽然明白过来:并非自己学车有多么高效,而是自己拥有一位高效的教练。
      03
      叶溦拽着秦艽,回到了234宿舍。
      她让秦艽看阳台外的香樟树,确切说,是让秦艽看香樟树上的鸟窝。
      鸟窝是空的,但鸟窝变得更宽更高更精致,显然被精心加筑过。不一会儿,几只小鸟衔着食物归来。它们的羽翼已臻丰满,因而在羽翼划过树叶的时候,它们不再像从前那般躲躲闪闪;它们的胆子也越来越大,时不时便要飞到234宿舍的阳台,晒会儿太阳。
      秦艽不明所以,弱弱地问她:“你是想让我趁它们晒太阳的时候抓它们?”
      她不知道叶溦为何一定要让她看鸟窝,鸟窝一直都在,想看就能看到,她不知道叶溦为何非要在这个时候拽着她来看鸟窝。她感觉叶溦让她看鸟窝肯定有深意,可她想不明白她的深意是什么。对于想不明白的事,她宁愿不想。
      叶溦看着鸟儿,兴奋地说:“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鸟窝的情形吗?”
      经叶溦这么一提醒,秦艽开始回忆起来。尽管她不擅回忆,她认为回忆是一件伤脑细胞的事,并且于现实无益。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下午,鸟窝几乎摇摇欲坠,鸟窝里的几只幼鸟不停叫唤着,它们的翅膀还未长硬,它们还不会飞翔。那叫声很绝望,但鸟妈妈停靠在枝头,丝毫没有保护它们的意思。也即是说,能否躲过这场风雨,全凭它们自己。
      秦艽恍然大悟道:“你是想说,做人如果没有梦想,连几只幼鸟都不如?”
      叶溦补充道:“事实上,我只求你,能学好脚踏车。梦想这种东西,你自己说了算,别人可做不了主。”
      梦想是什么?叶溦也不懂,她爱画画,或许画画就是她的梦想;董小寅想出国留学,或许出国留学就是她的梦想;蔺希喜欢高富帅,或许嫁个高富帅就是她的梦想。每个人的梦想不同,每个人的活法也就不同。在这一点上,人类就没有鸟类那么简单纯粹,鸟类的梦想只有一个,那就是飞翔。飞翔是鸟类的生命,梦想却不是人类的生命。
      至少在生活中,没有梦想的人,一样活得好好的。
      秦艽思索了一会儿,很快得出结论:“骑车归根到底是我自己的事,别人不能永远帮我稳住车身。就像那几只幼鸟,飞翔是那几只幼鸟的事,鸟妈妈不能永远守在它们身边。幼鸟在学习飞翔时难免会从高空摔落,我学车时摔倒又算得了什么?”
      叶溦投以赞许的目光,她觉得秦艽很聪明。秦艽的聪明隐藏在她朴素的外表下,稍不留意是看不出的。
      有时树叶,无风自落。它飘落时,沉默不语。
      她俩又来到那条僻静的小路上,这时夕阳有些下沉。柔光洒下,映衬得秦艽的脸色像金黄的麦田,她想到黄土地,想到她的家乡,想起在麦田里收割的情景……她下定决心,认真对待“学车”这件事。
      叶溦感叹道:“认真起来的秦艽是相当可怕的!”
      她给秦艽“学车”制定的思想是:既然扶不住,索性不扶。多摔几次,总能摔出窍门来。但她不能不作为,不作为有违“师道”,她会一遍遍演示与讲解:什么是正确的骑车方式,骑车时应该注意什么。也即是说,她只负责传授理论知识,充当了鸟妈妈的角色,而秦艽就是鸟窝中独自抵御风雨的幼鸟。她深信,秦艽的羽翼也会渐臻丰满。
      一只鸟的翅膀丰满,它会飞的很高。一个人的意志坚强,她会很快做成一件事。
      秦艽又连人带车摔了几次,并且尝试了不同的摔姿。当叶溦提出帮她扶住车身时,她婉言拒绝了。她的目光很坚定,她本能的想要学会骑车,她在寻找骑车的窍门。
      她摔倒了,又爬起来。她掸了掸身上的落叶,对着一旁的叶溦笑了笑,随即上车,踩着脚蹬,注视着前方,一遍又一遍……
      04
      挂钟提醒着时间,时间提醒着什么?
      挂钟在宿舍,叶溦看不到挂钟。但叶溦看到了夕阳西下,看到了夜幕降临。原来,能够提醒时间的不止有挂钟,还有别的,譬如太阳、月亮乃至一草一木,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时间。
      叶溦知道此时天色已晚,她要唤秦艽回去休息。学车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秦艽已练了足足四个小时,这四个小时里她摔了又起,起了又摔,叶溦看着都觉得心累。在叶溦的强烈建议下,完成今天的最后一摔之后,秦艽掸了掸身上落叶,将车推到车库锁上,随即跟着叶溦走回宿舍。
      秦艽笑着说:“怎么样,我今天表现不错吧。”
      叶溦见她胳膊上都是淤青,心疼地说:“冲你身上挂了这么多彩,也得夸你一番。你认真起来,就像,就像一只小辣椒,辣得人眼睛疼。”
      秦艽听了,“哈哈”一笑,说:“小叶子,你算是猜对了,从小家里人就叫我青椒,以致后来听到秦艽、青椒时,我都傻傻分不清了。”
      说完,她俩开始收拾洗漱用品与换洗衣物。不仅练车的秦艽出了一身汗,陪练的叶溦也是出了一身汗,两人遂一同去浴室洗澡。
      浴室离宿舍并不远,约摸操场的一半。叶溦很喜欢用“操场”来形容距离,在她看来,操场就像个圆,人生也像个圆,沿着操场一直走下去,这就是人生。
      洗澡时,浴室里弥漫着浓浓的水雾,但叶溦仍看到了秦艽的腿和胳膊上有几处淤青。她心里数了数,还扳着手指头,似乎两只手的手指全用上,也不够数。在她看来,秦艽今天算是吃足了苦头。
      她问:“你今天摔了多少下?”
      秦艽正自洗着澡,经她这么一问,起了玩心,撩水泼她,笑着说:“刚刚泼了你多少滴水,我今天就摔了多少下。”她揉着淤青处,虽有些疼,可她心里很满足,她已经能够初步骑一辆脚踏车十多米远不摔倒,重要的是,她不再害怕脚踏车,不再害怕摔倒。而这一切,毕竟有叶溦的功劳,她感激叶溦送她脚踏车,她更感激叶溦陪练了整整半日。在她看来,脚踏车易得,这份情谊难求。
      水雾弥漫的浴室里,她冲叶溦微微一笑。
      叶溦忽然听到对面传来几位女生的对话,若是平常对话,她自是不会关心。只是这对话是关于“顾非”的,她便留意听了一下,伴随着淋浴的哗哗声,她只听得个大概:校报报道了本届迎新晚会,而版面的头条人物正是顾非。这几位女生在谈论顾非的时候,显然也是怀着十分仰慕的心情,以致越往后声音越激动,越激动声音越模糊。
      叶溦不自觉地回忆起那场迎新晚会,那晚的聚光灯就像此时浴室的水雾一般,自己离的太远,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他仿佛是一个完全虚构的人物,以致她在画他时,竟不晓得如何下笔。她甚至觉得,任何一种轻率的下笔,都是一种冒犯。
      秦艽见她愣了神,又撩水泼她。
      她突然问秦艽:“你对那晚的迎新晚会,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吗?”她有些心慌,她不晓得自己为何如此问。可她分明就是这么问了,她只好补充道:“我是想问,你觉得那场迎新晚会办得怎样?”
      秦艽说:“晚会很棒啊,那个小品很逗,那个人模仿谁来着,模仿的太像了。”
      叶溦心里松了一口气,好在秦艽没有发现她话里的心慌。原来,并非人人见到顾非都会心慌,至少眼前的这位奇女子,似乎更关注晚会上的小品,而对顾非的印象颇浅。
      出浴室门的时候,秦艽还在纠结那个人模仿的是谁?她确信她很熟悉那位名人,很熟悉那种表演方式,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她反问叶溦,叶溦也不记得那人。又或者说在叶溦看来,那晚的夜幕上只有一颗星。是的,只有一颗很亮很亮的明星,别的人或事,都只会黯淡无光。
      清风明月,携裹而来。大地无痕,香樟无声。
      叶溦路过宿管阿姨那儿,见桌上放一堆校报。她有些心慌,想起了澡堂里那几位女生的对话。她径直走过去,拿了一份,可她没有立即打开,而是沉默地带回了宿舍。她很想见到校报上有她想看的内容,她也害怕见到报上有她想看的内容。如果说女人是一种矛盾的动物,那么不妨说,在她成为女人之前,她就是矛盾的,她的矛盾发自于心,因而觉察不到,看似无形。
      在宿舍统一关灯的前一刻,她总算鼓起勇气,摊开了那份校报。她在找寻,直到看见他,看到他在聚光灯下清晰的脸。她突然松了一口气,她所见,正是她所想。
      她没有漏掉那篇报道的任何一个字,以及标点……
      05
      大学的课程,相对轻松。一周仅有七、八节课,其余时间,若非特殊情况,都由学生自己安排。学生可以利用课余时间兼职、工作,也可以在课余时间谈恋爱、搞社交。在大学校园里,可不会出现一位凶神恶煞般的教务主任整天抓着早恋不放,各班辅导员也不会闲着没事每晚都去宿舍查房,学生作息,全凭自觉自律。
      这就是大学比高中自由的地方,因这份自由也生出许多迷茫。许多人淌过高考的河流,兀一进入大学,就瞬间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该干什么,仿佛高考之前的小学、中学都有剧本,只要按照剧本演完就能领取盒饭,而大学考验的则是每个演员的自我修养,没有剧本,没有台词,每次对戏全凭演员的自由发挥,发挥的好与坏还直接关系到下一部戏的合约,因而这自由,也处处被束缚着。
      如迷茫的大多数,叶溦也感觉到迷茫,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干什么,她却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这等迷茫,源自于心,无色无味,因而很难治愈。
      譬如说,她不想上课。下午两小节微积分的课程,老师站在讲台上灌输着公式与解题,就像给幼苗浇水,他看都不看,自顾自地浇水,幼苗淹了,他都没发觉。他在扮演老师的角色,他只需在上课铃响起时走进教室,下课铃响起时走出教室,这就够了。至于课堂上发生了什么,似乎无关紧要;至于学生学到了什么,他也满不在乎。
      叶溦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还不如高中时光充实。这样一想,她不得不承认,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往往在失去某物后,才发现它的好。她本能的预测:她此刻讨厌的、迷茫的大学时光,四年后她会倍感回味。
      秦艽最近一直在练车,她很有使命感。那条僻静的小路几乎被她承包了,但也有例外。有一次她刚推车到路口,还未及转弯,便看到香樟树下,有一对情侣紧紧相拥着,他们在接吻。他们吻得很投入,以致有一枚香樟叶从他们的头顶飘落,他们都浑然未知。
      后来她把此事复述给叶溦听,饶是她复述的如何绘声绘色,叶溦只是不信,反而取笑她编了一个如此浪漫的故事,只为了逃避练车。
      秦艽找不出证据来证明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她只盼当时应该拍下来。又或者说她应该拉叶溦一起去,一同欣赏这么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
      突然,秦艽问她:“小叶子,你说恋爱是怎样的滋味?”
      叶溦一怔,彼时她正在画一棵香樟,经秦艽这么一问,手一抖,竟将画笔斜了过去。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高考之前的中学时代,家长、校方乃至社会几乎是动用一切力量防学生早恋,虽然有部分学生冲破层层阻挠而相爱,但他们都是老师眼中的反面教材,同学眼中的另类。至于她,她没恋爱过,她想象不到恋爱的滋味。她虽看过文字描述,但在这一点上,除非亲身经历,她怀疑一切描述。
      她喃喃说:“恋爱,就像同时打翻了醋瓶与糖罐。有时酸酸的,有时甜甜的……”
      她说的很小声,只有她自己能听到,仿佛她不是在回答秦艽的问题,而是在回答她自己内心的疑惑。
      当然,秦艽的车技提高的飞快,她已不用再躲到那条僻静的小路去练车,也就不用急着证明那次浪漫的故事并非虚构,更不会纠结于恋爱的滋味究竟如何。她可以在校园里的任何一条路上骑车,她喜欢骑着脚踏车追风的感觉。
      她说:“那种感觉,就像在大草原上骑着一匹骏马,它载着我飞驰而去。”
      她没骑过马,也没见过草原,她只是用她的想象来比喻感觉。叶溦也没骑过马,也没见过草原,但她读过相关的文字描写,看过相关的影像记录,她觉得这个“飞驰”的比喻太过夸张,与骑脚踏车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骑脚踏车的感觉是怎样的?
      叶溦想象着骑脚踏车的感觉,不,确切说,她完全不用想象,她的记忆里有太多骑脚踏车的画面。每个少年,或者少女,都应该有一段骑脚踏车的记忆。在他们最懵懂的年纪,在林荫道上,骑着他们心爱的脚踏车。就这样一直骑,仿佛永远没有尽头,车轮一圈一圈,年轮一圈一圈,无休止的向前,仿佛他们有着用不完的青春,有着用不完的时光。
      叶溦喜欢回忆,她觉得回忆里有太多美好,她甚至觉得回忆里的惋惜也是美好的。她想起三年前,高一刚入学那会儿,有一次路上耽搁,眼看就要迟到,她骑着脚踏车飞奔,她的前面有个男孩也在骑车飞奔。可男孩飞奔的并不快,她最终赶上了那个男孩,他俩几乎同时踩着铃声,到达学校。奇怪的是:这样的回忆并不算少数,她常常在校门口与那个男孩相遇,有时是他在前,有时是她在前,他俩常常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进校园。
      她的回忆有时也很模糊,她不记得那个男孩的样子了。又或者,她从未抬头看过那个男孩,她一心只想飞奔到教室。
      这么说来,她似乎有些惋惜,当时没有留意男孩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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