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今天也没有掉马

　　双眼逐渐适应了黑暗的洞穴，他们依靠睡眠与清醒来大概的计算时间。黑暗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的拉长了，死一般的寂静将他们笼罩——所有能够被吃的东西都已经吃光了，他想如果接下去还有食物，那大约就是他腐烂的尸体。

　　“要活下去。”

　　母亲温柔的手轻抚着他们的脸颊：“但是，一定不要为了仇恨而活下去。”

　　被仇恨支配的生命，将不再是属于自己的生命。

　　“如果你坚持不住了，”他说：“那你就咬我的肉。阿娘说过，石门会打开，我们一定可以活着走出去！”

　　“哥哥……”趴伏在他怀中的女孩声细如蚊，已然没有了力气，她靠在他的肩上，轻轻的呢喃：“小许会走在哥哥的前边的……”

　　“所以……”

　　“所以，小许希望哥哥可以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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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盘膝静修的无圭猛地睁开了眼睛——一时不察，他竟是坠入了魇中！

　　满目绝望的黑暗虽然已经驱散，但清许那微弱却决绝的话语却仍旧在耳畔不断回响，她说她希望他可以活下去，于是，她便真的为此燃尽了自己的最后一丝魂魄，离去的如此干净，就仿佛是一片雪，轻盈盈的翩然而至，是如此的纯真美好，但却又注定无法久留，在你最为无措的时候，就此猝然而去。

　　心中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无圭翻身跳下了床榻，他推门而出，今夜恰逢满月，清辉铺满了庭院，素白衣裳的少女静静的立在院子中央，长长的乌发未绾，就这样散在身后——无圭定定的看着她，只觉得眼前的女孩消瘦了许多，浓浓的孤寂之感无法控制的从她的眼角流出，宛如一片寂静的海，无声无息却铺天盖地，几乎要拽着他一起溺闭其中。

　　长久而沉静的对视之后，终究还是白思先开了口。

　　“我可以进去吗？”她带着一种惶惑不安，说道：“我……并不确定你是否欢迎我。”

　　无圭拉开了门，侧过半边身体，白思垂下眼，轻轻的走了进去，无圭看着她，轻声道：“阿思，我永远都不会把你关在门外的。”

　　白思抬起头，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

　　无圭叹了一口气，说道：“所以，这种事情，下不为例。”

　　不管在旁人的眼中，白思有多么的危险，他都还是愿意相信这个他默默看了千年的女孩，但是，这并不代表，无圭对白思在他身上使的那些小手段毫无看法。

　　傀儡术也好，魇咒也罢，他都不希望再遇见第二次。

　　白思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有些僵硬，她退后了一步，咬着下唇，警惕的看着无圭：“你害怕我？”

　　无圭说：“这是两码事。”

　　“不，这就是一件事！”白思冷冷的盯着无圭：“恐惧生出厌恶，厌恶招致仇恨！终有一日，你会像他们一样恨我！”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所有人都想要我死，你们把我造出来，把我像猪一样养着，最后还希望我像猪一样安静乖巧的被宰杀——就像是从前的那些祭品一样！”

　　“他们把精心挑选的祭品献给九晟天火，用那些祭品被吞噬事残存的不甘与执念去消磨九晟天火的意志，最后再寻找一个乖巧又听话的意识去成为这强大力量的主人——哈！你们这些所谓的神，就是依靠这种方式，来‘驯服’九晟天火的！”

　　“他们每一个人，都希望我可以乖巧一点。”白思自嘲的笑了一声：“乖巧的，不那么痛苦的去迎接死亡，这大约就是他们对我最大的仁慈。但是——我他妈为什么要去迎接死亡？！”

　　“死亡……？”无圭震惊的看着白思，似乎是完全无法理解她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白思却知道，在这震惊与茫然之下，一个猜测，早已经在无圭的心中成形。

　　她不介意亲口将无圭的猜测讲述出来，何况，在一定程度上，这本来就是事实。

　　带着令人心悸的笑意，白思说道：“你看，你已经想到了，不是吗？没有人能够容忍九晟天火，因为他们忌惮它的力量，不论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只要它还单独存在着，那就永远是一个威胁！”

　　“除非——”

　　无圭哑声接道：“除非，九晟天火能够被吞噬，这才是真正的驯服。”

　　“不错。”白思笑着道：“只是可惜呀！安阑耗费了千万年的心力，活活把自己弄得非神非魔，最后却还是白白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大荒仙帝想要扭转自己的宿命，就必须要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去开启碧海青天之中的陨落星盘。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可遇不可求，而陨落星盘一旦被开启，便无法停止，所以他最终的结局只有两个——要么成功，要么彻底灰飞烟灭！”

　　白思的双手捧住无圭的脸颊，她轻轻的道：“如果他真的成功了，那么他就再也不受任何天道的束缚，因为他已经取代了掌控他的天道，整个大荒都将臣服于他的脚下——但前提是，在那之前，他要足够强。”

　　“无圭，我需要你的帮助……”白思微微踮起脚尖，她抱住了无圭的脖子，声音中透露着势单力孤的无助：“我求求你，帮帮我，好不好？”

　　“我不想死，所以我不能让他得到九晟天火，我只是想要活着，就这么简单……”

　　“我们逃走吧，离开大荒，随便找一处小世界，简简单单的活着好不好？”

　　“求你了……”

　　肩膀上的衣物被水渍濡湿，无圭闭了闭眼睛——那是白思的眼泪。

　　他微微的抬了抬手臂，似乎是想要去回抱怀中的少女，但是最终，无圭还是放下了手。

　　“阿思，”他说：“我曾听飞升的仙者说，大千世界里有一句谚语，叫做‘鳄鱼的眼泪’。”

　　白思抱住无圭的手臂微微一僵。

　　“鳄鱼在杀人之前会流泪，但这不是忏悔，它仅仅只是需要润湿眼睛而已。”无圭垂下眼，与抬眸的白思对视，问：“你呢？阿思，你说的话，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你说要我救你，但你却不信任我。”

　　“白思，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救你？”

　　白思松开了抱住无圭的手臂，她退后了两步，眼角泪痕未干，声音却已经化作了不掺杂情感的淡漠，她道：“如果你不愿意帮我，那就不要妨碍我。否则，我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直到现在为止，我还不想伤害你。”白思径直走过了无圭，她推开门，离去之前，却又忍不住顿住了脚步。

　　“所以……”白思低着头，咬牙道：“无圭，你不要逼我。”

　　“我会当做，今晚从未见过你。”无圭转过身，他忍不住的注视着白思，但却并未上前阻拦她的离去，只是哑声道：“阿思——你好自为之。”

　　白思攥紧了身侧的衣裙，身形一闪，便彻底的消失在了无圭的面前。

　　——她越来越强大了。

　　然而，她的心智，直到现在，都还无法与那样强大的力量相匹配。

　　白思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她依旧在九晟天火的掌控之中，横冲直撞的想要寻找一个突破口——这注定将会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无圭从不害怕白思的力量，他只害怕白思迷失自我，而现在，他注定帮不了她。

　　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得了她。

　　除了白思自己。

　　***

　　“你到底是得有多蠢，才会寄希望于男人？”

　　感受到白思的黯然，九晟天火忍不住在她的耳边谆谆教诲起来：“只有蠢货才会相信男人吧？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最要不得的东西，它只会成为你的绊脚石！”

　　“强者不需要感情！”

　　“诶诶，你哭什么！要命——你真的爱上那个人了？！”

　　“没有！”白思扁着嘴，抬手擦了一把眼泪，她委屈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控制不住……”

　　被无圭质问，被无圭拒绝时，白思会控制不住的觉得委屈——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有多么的咄咄逼人，没有任何缘由的，在无圭的面前，她似乎总觉得一切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在失去一切记忆时相遇，白思对无圭天生的亲切之感，甚至淹没了必须的警惕性，这让她毫无顾虑的就跟随他而去，但实际上，即使没有无圭，身为九晟天火的白思，在大荒绝域之中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又或者，在离开大荒绝域之后，她本该有的是机会甩掉这个人——他与她毫无关系，她又为何要按照他说的去做？为了救命之恩吗？笑话。

　　白思会那样做，仅仅只是因为她想要那样做。

　　她亲近无圭，或者说，从第一眼见到他开始，她就对他有“好感”。

　　“我从没有喜欢过谁，所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我只是觉得……当我众叛亲离的时候，如果还有谁会相信我，那么那个人一定是无圭。”白思抱住自己的膝盖，努力将自己蜷缩了起来，说道：“可现在看来……终究是我一厢情愿了。”

　　九晟天火：“……”

　　九晟天火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弱弱的说：“如果照你这种感觉……那我觉得，你对他的感情，应该不是喜欢。”

　　白思：“……什么意思？”

　　九晟天火：“你应该知道，那个无圭，也就是清则祭司，他有个妹妹……”

　　“清则的妹妹清许，就曾经是被我吞噬的祭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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