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人间

　　虞无欢收拾妥当自己的课桌，正准备起身去食堂，离了座位还没走两步，就被姜淮景半路拦截。

　　年轻的男生挥了挥手中的表格：“这些数据我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填啊？”

　　因为衬衫和外套都是量身定做的，所以需要身高、臂长、腰围和肩宽等等一系列详细数据，现在少有量身做衣的人，不知道这些数据很正常。

　　虞无欢问：“你宿舍有软尺吗？”

　　姜淮景摇了摇头。

　　虞无欢有些犯难，略略思索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径直走到教室后面的储物柜前，在最下面的抽屉里东翻西翻，竟然真的让她翻出个软尺。

　　“过来。”招宠物似的，虞无欢朝男生挥挥手。

　　见她手里拿着软尺，姜淮景不难猜出其意图，当即有些犹豫，好看的眉微微一皱。

　　虞无欢不知道男生在磨叽些什么，她还饿着肚子，食堂去晚了估计连菜汤都不剩。

　　她直接两三步走到姜淮景面前，命令道：“胳膊举起来。”

　　姜淮景知道逃不过，认命地抬起一只胳膊，跟要举手发言似的。

　　虞无欢168公分的身高，在一群南方女生中算得上笑傲，但在姜淮景这样的个头面前可就不够看了。远看不觉得有什么，站近了一比，自己头顶连对方的下巴都够不上，更别说男生现在还举高了手。

　　——这要怎么量臂长，踩高跷吗？

　　女生有些无语地摇摇头，说：“十字架见过么，就和耶稣受难那造型一样摆好，你现在这样我怎么量？”

　　姜淮景一低头，就看见虞无欢那张小脸正无奈地看着自己，因着身高差的缘故，使她不得不仰视才能与自己眼神对接，显出几分小女生特有的娇柔来。

　　眉是眉，眼是眼，黑白分明，望向人的时候却含混成一团盈盈，秋水如波。那张脸白得没有血色，唇色却娇嫩鲜艳，樱花一样淡淡的粉。即使板着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也总好似有什么地方往你心尖儿轻轻地挠，叫人看了又酥又痒。

　　.

　　姜淮景照着虞无欢的要求摆好动作，一眼不眨地盯着女生替自己丈量的动作，面上山水不露，心里却是一锅乱粥，什么味儿都有。

　　他能感觉到她测量时贴近的呼吸，温热的，湿润的，在自己的后颈、锁骨、手腕上留下一碰即走的微妙触感。有时她的头发会蹭上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像轻柔的羽毛拂过，细细密密的痒。

　　最要命的是丈量腰围时，她拿着软尺的手从他的两侧腰间环过，女生特有的气息一瞬间无限贴近，却转眼就远离，短暂得如同一个抓不住的拥抱，克制又温存。

　　太近了。

　　他想。

　　难耐间，他察觉到自己的心脏又开始狂跳不止。躁意侵染着他，像一把蓄势待发的火焰准备燎原。

　　.

　　忍无可忍，姜淮景薄唇一抿，伸手一把推开面前的女生。

　　力不大，但虞无欢还是被推得连连后退了几步。

　　站稳后，她拿着软尺莫名其妙地看向对方，眼神里的控诉毫不遮掩，好似在看个喜怒不定的神经病。

　　姜淮景不知该怎么解释，他握了握拳头，手心全是汗。体内不知名的热源，随着女生的远离而短暂舒缓了下来，但仍需要来自主人的极力克制，才能完全杜绝“发病”的可能。

　　.

　　男生这么一副阴晴不定、似有隐忍的模样，全都看在虞无欢的眼里。

　　她想起方才递表时他后退的抗拒，不解其因，但明明今天之前的所有碰面都很正常，男生与她相处时虽说不算亲昵，但也不像今天这样明目张胆的躲避。几番思索下来，虞无欢也没为这突如其来的“厌恶”找到个合理的解释。

　　她皱了皱眉眉，直接开口了当地问：“你讨厌我？”

　　“不是……”

　　姜淮景回答得艰难，他还在与自己体内的某种力量拉扯。可越是可以忽略，周身来自女生的气息似乎越是浓烈，遮天蔽地像是一张逃也逃不脱的网，如同千百年前一样，牢牢束缚住他。

　　他又后退两步，终于无法忍耐，一转身跑出了教室。

　　.
　　……真是怪人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虞无欢眨了眨眼，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把刚才量好的数据记在纸上，塞进了包里，然后拍拍手去食堂了。

　　.

　　因为在教室里耽误了不少时间，此刻的食堂里不但剩菜鲜少，连学生也没几个。

　　虞无欢打了饭，找了个最近的空座落座。

　　饭还没吃几口，突然一股寒意顺着脊背迅速爬上来，惊得她一哆嗦。

　　虞无欢放下的筷子，回头四处看了一圈，可什么异常也没有。

　　和她一样来得迟的学生们正各自进食，偶尔和同伴嬉笑两句。打饭的大妈正百无聊赖地用大勺扒拉着残食。食堂出口处卧着那只常年驻扎的野猫，身躯被学生们喂养得肥硕，走两步都像能从胃里晃荡出肥油来，黑色的皮毛在阳光下显得鲜亮迷人。

　　——怎么看都是个与往常无二的午后。

　　.

　　真是奇怪得很。

　　虞无欢心里泛着嘀咕。她的第六感说不上准不准，但刚刚那一刹那被人注视的感觉太强烈。她几乎冥冥之中，能感受到那双藏在暗处的眼，是怎样牢牢盯死她的，像猎手布好了完美的陷阱，一步一步等待猎物上钩。

　　.

　　她迅速吃完饭，一路快步回了寝室。

　　.

　　而此刻的姜淮景正倚着厕所门大口大口地喘气。汗水浸湿了他的发，使得它们柔顺地贴在男生的额头，那双玛瑙似的眼微微低垂着，眼波里似有妖异的绿色名明明灭灭，看不清晰。

　　过了一会儿，随着男生情绪的稳定，他的瞳色也渐渐变成人类常见的褐色。

　　.

　　月圆这几天果然很麻烦。姜淮景心想。

　　.

　　等到他完全平复自己，确定不会在人群里露出破绽，才推开男厕所隔间的，装成普通来小解的学生，在洗手池前若无其事地洗着手。

　　突然间他察觉到不对劲。

　　.

　　一个猛回头，一团黑影从他眼前一闪而过，扎眼的功夫又出现在他身后，离弦箭似的射向他。

　　姜淮景像是事先有所感知，转身一个后跳，堪堪避过，方才他所站位置的玻璃瞬间四分五裂。

　　姜淮景全然不见慌乱，嘴角挂着微妙的弧度，不紧不慢地说：“哪路小鬼胆子这么肥？既然不知道鬼门朝哪儿开，那我今天就发发慈悲送你一程。”

　　说完，他眯了眯那双勾人的眼，左目下的泪痣似乎都比平日清晰了些。

　　右手响指一打，姜淮景的掌心倏地生出一团妖火，他手一挥，那火像得了令的猛犬，直追那黑影而去。

　　一明一暗，一追一逃，那两物就在这窄小的男厕里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四处流窜。

　　姜淮景不躲不闪，报臂在一旁冷眼旁观，中途有好几次，黑影意图冲过来伤害男生，都被妖火半路拦截。那黑影每每一挨上半点火星，立刻发出刺耳的尖叫，顿时能闻见□□被烧焦的气味。

　　.

　　就在妖火一个猛扑，差一点就能将黑影烧灭殆尽时，男厕大门的门锁发出细微的响动。

　　眼看有人要进来，姜淮景又一声响指，那火团瞬间凭空消失，苟延残喘的黑影立刻从破碎的窗户窜逃走了。

　　进门的路人看着满地狼藉的玻璃一脸诧异，姜淮景对他“你怎么砸碎了玻璃？”的质问充耳不闻，而是看向黑影逃走的窗口，露出一点玩味的笑。

　　.

　　　“新死鬼？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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