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人间

　　说完，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虞无欢愣愣的还没有反应，赵湘先着急地叫了起来：“什么情况啊你们就随便抓人？有逮捕批文吗？谁允许你们这么做了？！”

　　“这位同学你别激动，我们不是抓人，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不是说你的朋友一定和案件有关系，这只是我们调查必须要走的程序，希望你们理解。”见赵湘急了，那个黑皮肤警员立刻出来打圆场。

　　虞无欢听到这儿，诧异地皱起眉：“案件？什么案件？”

　　“这里人多眼杂，很多情况不方便讲，我们也不是带你回警局，只是去一间安静的教室休息室问问情况，你的辅导员还有一些校领导都在，不用担心。”

　　虞无欢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赵湘怕她吃亏硬是要跟去，警方同意了这个请求。

　　.

　　她们在警察的带领下来到外语学院的某间教师休息室，里面除了穿着警察制服的人以外，辅导员和一些院里的领导都在。

　　辅导员见到虞无欢，上来拍了拍她的肩，然后轻声和她说：“等会儿警察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要害怕，如实回答就行。”

　　“能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虞无欢被这阵仗弄得摸不清头脑，但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今天下午四点左右我们接到报警，一名俄语系的大二女生被发现死在了你们学校艺术楼一楼的厕所里。”

　　那个领头的曾警官终于大发慈悲地解释起来，两个女生一听出了命案，齐齐倒吸了口凉气，虞无欢更是出了一身冷汗，她已经知道了警察找上自己的原因。

　　“是谁？”

　　“死者名叫张燕。”

　　“张燕？”完全陌生的一个名字，“那个女孩子……是怎么死的？”

　　“暂时排除了自杀的可能性，初步判断死因是心脏骤停，很有可能是突发性疾病导致的，但据我们了解死者生前身体健康，没有心脏病等病史，所以详细情况要等解剖报告出来才有定论，目前还没有排除是他杀可能。”

　　“他杀……”一旁的赵湘吓得捂住了嘴。

　　曾警官打开了里间的门，大手一挥：“虞同学，请进吧。”

　　虞无欢下意识看了一眼辅导员，辅导员宽慰地朝她点点头，她便跟着曾警官进了里间。

　　.

　　里间除了他俩，还有那个一直抱着笔记本的黑皮肤警察，正拿着本子和录音笔待命。

　　“死者的具体死亡时间法医还在确认中，但据经验推测，大致时间应该是在被发现的两个小时到四个小时内，也就是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这个区间内。我们调出了学校艺术楼的监控录像，发现在这段时间内，除了受害者，只有两个人出现在了监控中。一个是艺术楼的值班老师，而根据大门和值班室的监控显示，他一直呆在值班室里睡觉，并没有出来过。而另一个人，就是你。”曾警官眯起那双标志性的大眼睛，眼神立刻深邃而严肃起来：“我们想知道的，就是那段时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艺术楼？你在楼里都干了些什么？”

　　虞无欢一向少根弦，连少年变狼妖这种事都在短时间内接受了，眼下这种阵仗实在算不了什么，一般的学生摊上警方闻讯多少心有戚戚，她倒是平静得很，思维逻辑依旧清晰，老实回答道：“我朋友——就是刚刚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女生——她的啦啦队没有地方训练，而我在学生会刚好有能借到教室的办法，所以我今天趁着午休时间来找值班老师签字借教室，既然有监控，你们应该能看到我出现在值班室，请老师签字的那一段。”

　　“没错，监控里是有这一段，那签完字后呢，你去了哪里？”

　　这正是虞无欢最担心面临的问题，签完字后，她与姜淮景在走廊相持。她拿不准该不该将一切如实告知，毕竟这是眼下洗脱嫌疑的唯一办法，但直觉告诉她，把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告诉根正苗红的警察叔叔一定不是个好主意，谁会信呢？没准他们会以为她疯了。

　　“我拿到钥匙后，就准备离开了，但是听到走廊那头有奇怪的声音，离我很远，我站在原地犹豫了很久，但走廊太黑了，我最后还是没胆子走过去看看。”

　　“奇怪的声音？能形容的具体点吗？”这个线索很重要，曾警官皱起了眉：“是人发出的声音，还是什么物体撞击的声音？”

　　“我也说不清楚，不太像人，更像动物的叫声，很尖细……总之是很奇怪的声音。”

　　听到这儿，两警官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曾警回头与做笔录的同事附耳窃语了一番，似乎在向他确认什么信息，然后虞无欢看见后者点了点头。

　　“从监控上来看，你当时出了值班室后就一直停留在走廊，是因为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是的。”

　　“那你还记得自己在走廊里停留了多久吗？”

　　虞无欢抬头看了警官一眼，对方目光里的探究太赤裸裸，蜇得她心慌，她小心翼翼地挑拣着言辞，期望避过那些看不见的陷阱：“我只记得当初对那个声音很好奇，想去又不敢去，直接走又不甘心，所以我想大概过了很久……但让我精确个时间就很难了，我本身对时间就不太敏感。”

　　“就算犹豫再久，也不需要花上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吧？”虽然是疑问的句式，但警官用的是不容置疑的肯定语气：“根据监控，我们发现你一个人在走廊上独自站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仅仅是用来犹豫，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一个人？独自？

　　——姜淮景呢？他明明和自己面对面，为什么没有出现在监控里？

　　虞无欢皱起眉头，但她眼下无暇思索这个问题，如何应付警察的质询才是她的当务之急，可短短时间里，她实在是想不出合理的说辞，太长的沉默只会把她投进更深的怀疑之中，于是她只能无力地辩解：“一个小时？原来过了那么久吗……我对时间是真的没什么概念，不过既然监视器记录了一切，它也可以证明我仅仅是站在哪里，什么也没有做不是吗？”

　　曾警官闻言皱起了眉，她说的不错，监视器里虽然拍下了她独自站立的古怪行为，但同样也证明了她从没有靠近过死者事发的那间厕所，这段录像的确提供了疑点，可也恰恰成为了她的不在场证明。

　　曾警官又递给她一张纸，是死者学生证上的照片，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孩子抿着嘴微笑着。

　　“你认识她吗？”

　　虞无欢摇摇头：“不认识。”

　　“你们是一个学院的，从来没有见过吗？”

　　“我们不同系，也许在公修课或者食堂之类的公共场合见过吧，但这种一面之缘我实在是没什么印象……”

　　“你那天除了值班老师，还在楼里见过其他人吗？”

　　“……没有。”当然，除了姜淮景。

　　“一个都没有吗？”

　　“没有。”

　　.

　　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看着那个女孩子的照片，淡眉大眼，笑容羞涩，却再也不可能在生活中见到她的笑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有了，可她竟然无动于衷，心里连一丝难过的涟漪都未曾泛起。

　　她叹了口气，不经意地一抬头，突然发现窗户外面赫然映着姜淮景的脸！

　　.

　　虞无欢定睛一看，姜淮景正泰然自若地坐在外面的窗台，她吓了一跳，要知道这可是五楼的窗户，被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

　　她连忙四下瞄了几眼，发现两位警察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而只有自己所在的角度才能一抬头就看到窗外的画面。

　　姜淮景在窗外动了动唇，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虞无欢却从自己的脑袋深处清清楚楚地听到一句话——

　　“找个借口出来。”

　　.

　　警方很谨慎，在虞无欢提出想去趟洗手间的请求后，还特意派了一个女警陪同。女警确认了厕所里空无一人后，就让她一个人进去了。

　　虞无欢随便进了一个隔间，正想着如何与姜淮景取得联系，谁知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捂住她的口鼻。

　　她大惊，下意识想尖叫，一个动听优雅的熟悉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别怕，是我。”

　　虞无欢一回头，便看见姜淮景笑着撤了手。

　　“你知道艺术楼死了个女生吗？”

　　“这个世界每天每时每分每秒都在死人，不是什么新鲜事。”姜淮景无所谓的语气倒显得是女生在大惊小怪。

　　虞无欢没那么淡定，但顾及到隔墙有耳，她尽量把声音压到了最低，几乎唇语地问他：“你知道是谁干的吗？是不是……那些怪物？就是你在走廊那头干掉的那个，我上次就想问了，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些是游荡人间、无人超度的亡魂，以怨念和恶意为食，弱肉强食相互残杀，胜者吞下败者壮大自己，亡魂吃得多了，最后就变成体态庞大面目可憎的食尸兽——也就是你看到的怪物。”

　　“是不是它们害死了那个女孩子？”

　　“这要看过尸体才能确认，不过食尸兽畏惧活人阳气，一般不对身正影直的人下手。就算那女生功德有亏，艺术楼里可吃的亡魂那么多，它没必要冒着被阳气所伤的风险害她，这就相当于面前烹好装盘的肥鸭子不吃，非要费心费力去捕只野猪一样，保不住到手的鸭子飞了，还被野猪拱了一身泥。”说到这儿，姜淮景不屑地撇撇嘴：“不过看那食尸兽长得就一副智商不高的样子，没准是个缺心眼，就爱买椟还珠也说不定。”

　　重点一向跑偏的虞无欢震惊了：“你竟然还会用成语！”

　　“找你的这几千年太无聊了，随便翻了翻《成语大全》，不瞒你说，我还会背《三字经》和《资治通鉴》。”姜淮景骄傲地仰起脸。

　　“……”

　　.
　　虞无欢又问：“为什么警察说监控记录里只有我一个人？你明明就在我对面啊。”

　　“我不是凡胎□□，就像那些游魂一样，你们人类发明的照相和录像设备只能保留人类肉胎的画面，对我和游魂来说当然没用。”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该怎么解释我在走廊里一个人站了一个多小时的行为？总不能说‘我在和一个不是人的男生说话，但抱歉哦，摄像头拍不到他。’”虞无欢顿了顿，然后问：“虽然你没有明说，但这些……妖魔鬼怪的事情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吧？”

　　“天机不可泄露这句话你肯定听过，何况就算你说了，警方也未必相信。”姜淮景眯了眯眼：“所以干脆别解释，什么都不要说。你全程都在摄像监控的范围内，虽说看起来行为奇怪，但并没有时间作案，警方没有证据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

　　厕所隔间的狭小空间里，他们为了不惊动门外的女警不得不彼此靠近，压低的声音相互交缠，一如他们的呼吸。

　　几番交谈间，姜淮景持续地感受着来自女生的勾引，无意识的，却来势汹汹，像三碗烈酒直接灌进心口，意识飘然，思维混沌，一颗心带着灼热的燥意砰砰地动。

　　他努力保持正常的模样，一丝不苟地回答着她提出的问题，克制本能，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对话的内容本身。

　　最后，他失败了。

　　.

　　虞无欢眨巴着无辜的眼睛看着白光消散后的男生，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无处可藏，正摇晃着向她讨好。

　　“抱歉，我忘了你不能离我太近……”

　　狼妖大人心累地捂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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