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燕南归

　　刚一进书房，秦燕就明显感到气氛不对。

　　秦忠虽为长辈，但毕竟居为人臣，见到卓天松也是要行礼问安的，此时却坐在书房的正首，面色严肃，甚至有些尴尬，一言不发，冷脸坐着。卓天松却是连椅子都没有，只站在窗边，端着已经有些凉了的茶碗，嘴角噙笑的望着窗外。

　　在秦燕那几个皇子表哥中，卓天松长相最为英俊，也正因如此再加上资质不俗，从小便恃才傲物，狂妄得很，偏偏他又是个机敏狠毒的角色，在卓向宇面前表现得甚为乖巧无害，使得卓向宇更为宠爱这个儿子，以至于近年朝中渐起风声，说是太子之位，行将让贤。

　　卓天松的狂傲碰上秦燕的无畏，两个人自然是不对付的，再加上卓天松向来瞧不起备受宠爱的锦华公主，此二人离翻脸敌对也仅一步之遥罢了。

　　刚在门口听管家说卓天松到秦府，秦燕还觉得不可思议，谁想到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卓天松的身边竟然还站着两个清瘦美貌的男孩。

　　那两个男孩一个红衣一个素衣，眉眼低垂，安静候在一边，甚是乖巧。

　　红衣的那个眉心一颗浓艳红痣，唇红齿白，比女孩子还要秀气一些，若非隐约可见的喉结轮廓，秦燕便真要将他错认成女子了。

　　素衣的那个则完全不同，个子要比□□高出近一个头，隔着素色薄衫都能看出结实健美的肌肉线条，肤色要黑一些，周身散发着刚毅的气场。

　　这是？

　　见秦燕看着两个男孩子发愣，卓天松心里颇有些自得，嘴角自然上勾，露出一个带着嘲讽意味的微笑，垂眼冲着秦燕道“表妹，别来无恙啊。”

　　秦燕眨眨眼，看卓天松的神情便知他以为自己被男色所迷，心里兀自觉得好笑，却没恼怒，只装傻笑道“这一声‘表妹’微臣可不敢当，只是不知八皇子殿下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卓天松冷眼笑着“三年不见，你还是这般同我见外，哪怕是假意寒暄都不肯。难道就不许我这个做表哥的，在年关来探望一下我家表妹么？”

　　秦燕和卓天松不睦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今日是在她秦府，也就不必过多顾及卓天松的面子，只冷冷回道“既然如此，人你也看到了，你家表妹我好得很，若无其他，表哥早些回宫，不送。”

　　卓天松暗自咬了咬牙，脸上还是一副居高临下的笑容，侧身做了个手势，那两个乖顺的少年竟均不自觉的僵了僵，而后上前几步，在秦燕面前停住。

　　“不过几日便要过年，秦府只姑父与你二人，不免冷清了些，表哥给你送来两个奴才，名字你随便取，红衣的擅歌舞，白衣的会些武功，这二人今后便随你驱使，任你吩咐了。”

　　这是...给她秦燕送小倌？

　　秦燕不免再次打量起眼前的两个男孩。

　　卓天松倒也待她不薄，这两个人不仅是顶尖的相貌，风格也是大相径庭，不论秦燕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这两个倒是都能满足。其实越国贵妇包养小倌并不是什么忌讳的事情，甚至在娘家后台强硬，丈夫早死的寡妇圈子中还很盛行，久而久之便也不算什么太过分的事。

　　但秦燕还是个没出嫁的贵族小姐，给她送小倌这件事，旁人多半是有心无力亦无胆。像这样明目张胆做出来，状似羞辱，还趾高气昂的人，的确也只有卓天松了。也难怪方才所见，秦忠似是恼怒至极。

　　秦燕想好了一番说辞，刚要出言拒绝，两个男孩却突然双双跪地磕头。

　　“求将军开恩收留，奴等自当尽心服侍。”

　　秦燕没有料到这一出，被两人突然的举动吓得退了一步，没说话，就听卓天松抢在她之前道“表妹若是不喜欢，改日我再多寻几个送来，表妹随便挑便是。”

　　一句话，秦燕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若仍是拒绝，只怕卓天松真能干出往秦府源源不断送小倌这种事，若是接受......

　　再看一眼地上跪着的两人，秦燕目光冷了几分。

　　这二人，表面上是卓天松给自己二十好几仍未出阁的羞辱，也是向外界的一种变相的警告。谁都知道当权夺势，秦家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别人没法在密不透风的秦府安插眼线，他卓天松就能，谁都不敢给秦府下马威，让秦忠难堪，他卓天松就能。因为哪怕这件事传到了卓向宇那里，一心独宠卓天松的他也只会将其当做儿子与外甥女之间略有些过火的玩笑而已。

　　明眼人都知道，这两个小倌，绝不能要。可话又说回来，当前的情形，怎由得秦燕拒绝？更何况，自己如果真的不论如何，一概不要，却不知这两个清俊的男孩儿又会是怎样的下场。

　　被送回小倌馆？抑或是......直接虐杀至死？

　　长时间的沉默，让跪在地上的两个少年有些灰心，红衣的那个身体竟开始微微颤抖，似是长跪磨人，有些吃不消。

　　眼泪在那两人的眼眶中悄悄流转，两人却默契的死死咬住嘴唇，一声不吭的将泪水憋了回去。

　　哭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事情，这是他们从小到大，学会的第一个道理。

　　秦燕抬眼向秦忠望去，其中利害，秦忠也早已明白，无奈下只得对秦燕点点头。

　　“既然如此，便谢过表哥。”

　　卓天松一脸得意的走了，恐怕第二天，全京州城的百姓都会知道，秦燕收了两个绝色小倌，街口说书的老学究又有了开张的资本，这件事倒也够他说上十天半个月。

　　秦燕坐在自己的院子里，闭眼扶额，正愁着。面前站着两个衣着单薄，长相明艳的少年，依旧是不说话，乖巧安静得很。

　　远处，白芷，绿萝，紫藤三个人也不敢上前吵闹，自凑在一堆小声合计。

　　“看看那两个小倌长的，妖精一样。细皮嫩肉，能做什么？”紫藤对于那两个少年颇有些不满，再一听是卓天松硬塞进来的，心里更是别扭，自二人进了院子，抱怨的刻薄话就没停下。

　　绿萝心性细腻，白芷解释时便已明白了卓天松的用意，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也心下却也对那两个提起防备。

　　那边悉悉索索说个不停，最能分辨的就是紫藤的声音，想是院内人少安静，几句“妖精”、“不要脸”之类的话便断断续续进了秦燕的耳朵。

　　秦燕睁眼去望，那两个小倌面色如常。

　　她听见了，想必这两个人也听见了，丝毫不为所动，恐怕是因为早就习惯了。

　　心底轻轻一叹。

　　“我不太会取名字，如果不嫌弃，你叫赤衫，”秦燕指了指红衣少年，“你叫素衣罢。”秦燕又指了指白衣少年。

　　两个人明显愣了愣，随后便要跪下谢恩。

　　“好了，秦家都是武将，不讲究那么多规矩。”秦燕说完唤来了远处的白芷，“带他们去别苑，配几个妈妈丫头和小厮厨子，再裁几身衣裳。一日三餐苑里的小厨房自己供着。”说完又转向红白二人“你们若是缺了什么就跟苑里的下人们说，用钱的地方就差人找白芷要，不过要记账，方便白芷打理。其他的还有什么，你们现在就提，否则可是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秦燕此举已是她能想到的最妥善的解决方法。她本人对小倌毫无兴趣，这两个人也做不了一般奴仆能做的粗活，放在身边就像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炮弹，但若放着不管又怕被卓天松拿住把柄，说她苛待自己送进府的人，若是再借题发挥，更不好处理。

　　那就只能将这两个人当座上宾一般，好吃好喝供着，反正秦府是大家贵族，也不怕多养两个闲人。

　　赤衫的嘴角在听见秦燕一番话时明显有了一丝松动，无波无澜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迟疑，他偷偷抬眼向素衣看去，似是在征求后者的意见，便见素衣忽然下跪，神色甚为坚毅。

　　“奴等为八皇子殿下赠与将军的玩物，请将军随意处置，求将军，切莫将奴等搁置别苑。”

　　这话说出口，饶是秦燕脸皮够厚，也禁不住被惊的咳了咳，面上也是一阵红白交加。

　　赤衫见了，轻咬下唇，也随之跪下。

　　“求将军将奴等带在身边，随身伺候。”

　　卓天松说过，三个月内，不传回几条有用的消息，他自有办法让他们两个生不如死。住在别苑，就像两只被囚禁的金丝雀，上哪里去接触有用的消息呢？

　　“哪里有奴才硬逼着主子收了自己的道理！？”

　　紫藤早就忍不住了，为逞一时口快，直接就冒出了这句染着火药味的话。素衣仍是没有反应，赤衫笼在广袖下的手却悄悄攥成了拳头。

　　秦燕静静盯着两个少年，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身边除了紫藤时不时气愤的嘀咕几句，白芷和绿萝都识相的闭了嘴，静等秦燕裁决。

　　“进了我秦府，你们的主子就是我，我自然有处置你们的权利。所以......”秦燕站起身，蹲下，目光平视着素衣道“你们自有苦衷，我能理解，但我又何尝不是。让你们住在别苑，就乖乖按我说的办，否则，相信我，你们只会过得更惨。”秦燕又看向赤衫“一个月，你们两个好好想清楚自己的出路在哪里，在那之前，我不会管你们，更不会见你们。”

　　“你们要跪，就一直跪在这里，跪累了就跟着人去别苑好好安顿，我已经说过了，这是我目前能给你们最好的活路，你们脑子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法子，只会让你们越过越惨。”

　　说完，秦燕带着绿萝和紫藤进了屋，再没出来。

　　直到素衣和赤衫两个在天寒地冻中跪足了两刻钟，这才对视一眼，一言不发跟着白芷走了。

　　紫藤自进了屋就一直扒在窗边监视着，两人走没影了才气鼓鼓的问秦燕道“姑娘！你莫不是真看上了那两个小倌不成！？这么好生伺候着是做什么？”

　　秦燕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挑眼轻笑答道“我还真就看上他们了你又能如何？我将他们放在别苑留着，搞一出金屋藏娇你又能如何？”

　　眼看着紫藤就要发脾气，绿萝赶紧拦下“姑娘，你又逗人！”

　　秦燕憋住大笑，抿了抿嘴才向紫藤仔细解释道“我本来不想留着这两个人的，但毕竟是卓天松送进来的，又不好直接解决掉，只能把他们当花瓶，做摆设，不给他们使坏的机会。如果他们是个聪明有心计，又对卓天松忠心不二的，当时便会乖乖应下，日后再找机会接近我，取得我的信任。但刚才，这两个人表现得过于急切，非要一开始便待在我身边。再加上在卓天松面前，这两个人表现出的更多是惧怕和愤怒，并不是一般奴才急于表忠心的急切。”

　　“所以我觉得，这两个人不是卓天松从小养起来的死士一类，更可能是为了对付我特意临时找来的。卓天松高傲狂妄，自以为拿住了那两人的弱点，便万无一失，恐怕在交待任务的时候还好好恐吓威胁了一番，并且多半规定了一个时限，给了那两人巨大的压力。那两人这才急着要留在我身边，一刻都等不及。”

　　“自己招来的人，若是没有了忠心，便成了一把双刃剑，用好了，能刺伤我，用不好，就只能伤了自己。我看那赤衫很是听素衣的话，而那素衣应该也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我让他们自去想清楚，究竟要为谁效力。结果究竟如何，我们一个月之后见分晓。”

《擒燕南归》
女将军与男军师的爱情故事......等等你真的以为只是这么简单而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