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铃潺潺

　　我和阿歆商议今早出发。
　　因入建康城时，已离临安城很近，不需车马奔波，也为掩人耳目，我们选择弃了车马，所以阿歆一早出发去购置车马干粮，我则是留在客栈里收拾行装。我收拾过行装闲来无事，就要了壶热茶，穿一身大红羽缎斗篷坐在客栈门后的位置等着阿歆，准备好随时出发。
　　建康的冬天，终日空气都较西凉湿冷得多，清晨更是如此。偏巧天公不作美，从昨夜就开始飘起了小雪，虽是不影响赶路，到底路面湿滑，护城河上也凝起了一层薄冰。
　　客栈一楼通常供给来往旅人打尖小酌，暖和歇息，又因建康繁华，更是通往临安的重要枢纽，常有镖师进出，像如今客栈食客中十中有七就是镖师。镖师们常日里刀口饮血，风尘随身，喝起酒来比起寻常汉人自然也就更有野性，更像草原上那些豪迈的汉子。说起来，自从进了大宋，许久都没见过这样的人了。我也不由得对他们产生一股子亲切感，自然比常人多关注些，又因阿歆叮嘱，不可随意结识，也就忍住了搭话的冲动，只坐在一旁。
　　“听说你又接了趟镖啊。这次又要去多久？”
　　“嗨，要看这一路上是不是太平啊。要是不太平，能不能回来都难说啊。”
　　“诶，别说那种不吉利的话。自从谢大人致力于剿匪，建康周围都很平静啊！”
　　“也是也是，咱们也算是摊上了个好官啊。”
　　……
　　听了这些话，心里安心了些。突然被轻轻敲了一下头。“又偷听别人说话。”我转过头，阿歆穿了昨日那件白色织锦披风，右手拿着收齐的白玉折扇，带着揶揄的笑意居高临下俯视着我。我抱着包裹笑眯眯地站起来，站到阿歆身侧。阿歆递给我一把将才买来的通体乌黑的弯月匕首，这个举动让我不禁有点疑惑。
　　“怀念吗？拿刀的感觉。”温柔的目光在我身上打转。眼眶慢慢盈满泪水，心里是说不出的感动。从小在草原长大的姑娘，骑术狩猎，比武斗酒的那些记忆和能力都是深深刻在了骨子里的。虽不如阿歆和阿月他们，可草原儿女的野性不羁永远也改不掉了。到了大宋，汉人女子处处温柔如水，弱风扶柳，尽得怜爱，像极了爹爹口中的阿娘。不论爹爹也好，天璇长郡主也罢，都不止一次劝诫我要像个汉人女子。到了大宋，又少了烈酒热土，为了避免阿歆难过，更从未在阿歆面前提及过对草原一分一毫。因为我明白，阿歆的骨血里有草原的风雨，他对那片土地的思念定然更胜于我。我就一直这么压抑着，忍耐着。
　　原来，我的悲伤，我的压抑，我的思念，你都知道。
　　我含泪抬头望向他，笑着重重点头。“恩！”
　　他笑着揉揉我的头发，拿走了我怀里最重的两个包裹，牵着我上了马车。
　　等到阿歆把我和包裹都安顿好以后，长鞭破空，马儿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嘚嘚的马蹄声声声急促。

　　酉时，雪已经停了。太阳像一片橙黄色的桔梗花瓣，慢慢消融在柔顺宁静的夜幕里。马车到了蜿蜒湿滑的山麓上，这条路两侧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天越来越黑，前路又湿滑，阿歆不得不拉紧缰绳停下马车，把头探进来：“阿铃，我要做个火把，你先下来暖暖身子，咱们再上路。”
　　我下了马车，蜷坐在火堆旁取暖。临时拾来的柴火自然不够用，阿歆只得进入树林里寻找适合做火把的木材。阿歆的身影在树林掩映下慢慢消失，冬夜又静又冷，风呼呼地吹，我不由得拉紧了一点身上的斗篷。
　　突然，我察觉到了脚步声。声响杂乱，应不止十人以上，且从步法上来推测，武功应该都在我之上，匆匆而来，必非善茬。我看向眼前的火堆，如今湮灭踪迹显然不能，如今首要应避免阿歆和我跟他们的正面交战。瞬间，我脱下了身上的斗篷，匆忙盖在火堆上，首先灭了最引人注目的目标物。取出怀里的弯月匕首，。在这偏僻荒凉的地方，人手众多且个个武功高强，那就极有可能是冲着我和阿歆来的。为财？为人？若是为财尚且没那么棘手，若是为人……也罢，这种时候哪能赌得起？
　　匕首出鞘，刃口锋利强劲，冷气森森，我松开马车的流环，毫不犹豫扎在其中一匹马的马腹，马儿受惊，嘶鸣声乍然而起，慌忙逃入树林。我敏捷翻身骑上另一匹马，右手执缰绳，左手攥着仍在滴血的匕首，在离马车较远的地方，等待来人。
　　我不想死，更不会等死，所以，我会用尽一切力量活下来！
　　速度果然极快，刹那间，我面对的大道上出现了数个身影。来人皆着夜行衣，加上身形步法配合度极高，影影绰绰，看不分明。两方人尚未交涉，电光火石间，一只弓箭划破长空，幸得我早有准备，迅速匍匐在马背上，心头已泛起一股凉意。
　　原来，竟真是冲人来的。
　　说时迟那时快，我急转马头，这时缰绳已无太大作用，我只得用右手紧紧抱住马脖子，左手落，马蹄起。马遭了剧痛，发了疯似的向前跑，加之山路颠簸，我连固定在马上已属勉强，还要躲避背后射来的冷箭，实属力不从心。如雨的箭矢呼啸而过，耳边的风声提醒着我来人的冰凉的杀意。
　　不停躲闪之际，突然天地开始倾斜。马蹄一滑，将马背上的我狠狠摔在路边的灌木丛里，滚了几圈才勉强停下。箭矢仍未停止，我也顾不得落地时右腿剧痛，只能勉强站起往丛林深处跑。这时我回头勉强看清，追过来的竟有7人，也就是说他们，其实是冲着我来的吗？
　　不对！前路有车马的声音！是敌？是友？
　　没有时间给我细想了，只能拖着右腿，借助夜色和阴翳躲藏。其实说是躲藏，我心里又何尝不明白，只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我引开了7人，也就是说，阿歆面对的人许只有三四人，阿歆的武功比起不入流的我来说自然高强许多，定无性命之虞。
　　嗖的一声，左肩传来一股冰凉，低头可以看到寒光熠熠的箭头上，我的新鲜的血液。
　　身后突然有了兵刃交锋的响动，眼前是一个逆光的，模糊的男子。
　　终于结束了吗，这场逃亡？阿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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