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异闻录

　　从那晚在梁王府外分别后，连续过了好一阵日夏砺都没有来找过锦漪，这对锦漪来说仿佛生活中缺少了些什么。
　　通常夏砺时不时地都会过来看望她，无论是轮值的时候巡视至雅岚殿外，还是专门拜访。
　　以往她总是觉得夏砺找她都是谈些无关紧要的话，可自从那日和夏砺吵了一架之后，她才发觉夏砺不知不觉已经成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此时她在雅岚殿坐立不安，随手写了几笔字便撂在一旁。
　　这闷石头，说他两句他当真生气了！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难不成真的要与我老死不相往来么！
　　锦漪也纳闷，以往总是觉得夏砺缠着她让她厌烦，可现如今几日没见到夏砺却对他有些想念。那日我得知事情真相之后被哥哥和夏炽气昏了头，我说的那些话真的都是无心之言。
　　她后悔地想，接着又开始责怪起自己。
　　哎，你若有考虑过夏砺一丝感受的话也断然不会讲出那些使他伤心的话，你从来没把夏砺放在心上。
　　此刻她追悔莫及，虽然那天她没有勇气去面对夏砺，没去看他的脸，但是从夏砺语气当中能听出来他的心已经被她的话伤透了。
　　小桂子看到锦漪魂不守舍的样子知道她在想什么。
　　“公主，”小桂子说道：“公主若真想见夏中郎奴才就陪您去见他，今天正好他在宫里轮值，有什么话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
　　秋晔附和道：“小桂子说得对。那日公主说了些让夏中郎伤心的话，奴婢相信夏中郎他不会真生公主的气，那些气只是暂时的。公主表面上不在意夏中郎，可是不管是是平日里还是每逢节日不都差人去问候他么，可见夏中郎在公主心中还是非常重要。夏中郎那么在意公主，公主平日里对他的一点一滴他肯定比您还清楚。公主，要不您就去服个软，给他道个歉，毕竟是您说话把人家伤的。两人这样一直别着气，心里也一直不痛快不是？难不成今后与他见面真的连声招呼就不打吗？”
　　真是旁观者清，锦漪感叹道。
　　经过这件事她才发觉原来夏砺对自己如此重要。
　　这几日她一直盼望着夏砺过来，可是夏砺的身影根本没在雅岚殿门口出现，她又碍于面子不愿主动找他。
　　之前李恒毅来过一次，他从夏砺那里多少知道了点，便来找锦漪问个清楚。锦漪把那晚离开王府之后她和夏砺之间发生的事情讲给李恒毅听之后，李恒毅自然是认为这件事情锦漪做得不对，锦漪再生气也不能说出那般无情的话去伤害夏砺，他之后也算教训了锦漪一番。
　　锦漪求李恒毅替她给夏砺道歉，让他对给夏砺讲些自己的好话，可是被李恒毅拒绝。
　　李恒毅说：“你自己捅的篓子自己收拾，这件事情阿砺一点错都没有，而且你亲自向他道歉比我出面更加诚恳。”
　　“可我，可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他会原谅我吗？”
　　秋晔笑了一下，“公主尽可相信奴婢，公主您亲自去的话夏中郎一定会原谅公主。”

　　那晚之后夏砺一直伤心不已。
　　锦漪对夏炽简直像着了魔一样，他不敢奢望锦漪会爱上他，只求锦漪能在意他，哪怕一点点他都心满意足。
　　这些天他一直闷闷不乐，夏良才跟他讲话他都心不在焉。
　　夏良才不知其中原委以为他当值的时候遇到什么难事以至于情绪不佳，只能无奈地说他是混小子。
　　其实他也后悔对锦漪讲了那些决绝的话，即便他再生气，他也无法真的生锦漪的气，况且那天锦漪得知那件事情之后心情肯定也不好，说出那样的话也是无心之言吧。
　　即使锦漪当真那样想，他只是不想从锦漪口中听到那些话。
　　这有好几天没见锦漪了，他的脑海里却全是锦漪。
　　“石头！”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夏砺又惊又喜，他猛地转身，看到锦漪和小桂子站在身后。
　　锦漪上前说道：“石头，这么巧，我想在外边溜达溜达就正好碰见你了。”
　　小桂子只是暗暗地笑公主这个唐突的借口。
　　夏砺此刻多想抱着锦漪，想对她说自己这些天是多么想念她。
　　可是他克制住了自己，毕恭毕敬地说道：“下官参见公主殿下。不知公主殿下在此下官没有回避，还望殿下恕罪。”
　　“你跟我还这么客气。”
　　锦漪这种语气不仅让小桂子差点笑出来，就连她自己都有些尴尬。
　　“石头，你平时都巡视宫里的哪些地方？你不巡视的时候在你们卫府都做些什么？”
　　她还没有勇气向夏砺道歉，只能尽可能地找些无关紧要的话说。
　　“回公主殿下，下官主要负责宫里西北部的巡视监察，这里面包括凝碧池，亿岁殿，还有......”
　　夏砺一个个地把自己负责的宫殿悉数讲来，锦漪实在没有耐心听下去。
　　“夏砺！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难道你没看出来我是来向你道歉的吗！”
　　夏砺愣在那里，听到锦漪这样说他心中非常喜悦，又怕自己再次把锦漪给惹生气了。
　　小桂子见状退在一旁，替他们观察四周有无来人。
　　“夏砺，我知道我错了！我那天不应该说那些话。那天我也是生气，说了些不该说的。这些天我才发觉我其实是非常在意你，我也检讨自己的确一直忽略你的感受，我发誓今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其实在见到锦漪的那一刹那夏砺的心已经被融化，他之前对锦漪的气立即烟消云散。他怎么会真的生锦漪的气，他对锦漪永远都气不起来。
　　他把锦漪拽入自己的怀中，管不了那么多了，此刻只想拥抱锦漪。
　　锦漪没有反抗，也紧紧地抱着夏砺，她知道夏砺已经原谅她了。
　　“夏砺，我很感激你能这样爱我，原谅我不能去爱你。我无法抛弃夏炽，我不能丢下他不管。夏砺，你是个好人，你值得去爱比我更好的女子。”
　　夏砺紧紧地把锦漪抱在怀里，此刻他好想吻锦漪，好想好想吻她。
　　锦漪是很强势，有时会有些泼辣蛮不讲理，这些对于有着万千宠幸的公主来讲在所难免。但是她不像一般女子那般娇柔做作，她有着男孩子的直爽却不缺女孩子的可爱。
　　夏砺从见到锦漪第一面就已经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会再爱上第二人，即使她今后嫁给夏炽，他也永远只爱她一人。
　　他忍着去吻锦漪的冲动，用鼻尖轻轻地扫了扫锦漪的额头，然后把脸贴在她的额头上说道：“我根本生不了你的气。我比不上堂兄，更不敢奢望你能爱上我。我对你就像你对堂兄那样心甘情愿。锦漪，只求你以后再也不要赶我走，让我永远在你的身旁守护你，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夏砺的话让锦漪更加内疚，让她觉得自己更加对不起夏砺。
　　她觉得夏砺不值得为自己付出那么多，可是她又不知道如何去阻止他这样做。
　　现在她只能把头埋在夏砺的怀中，试图掩藏自己的内疚。
　　“夏砺，我们还像以前那样，我再也不会说出伤害你的话了。”
　　小桂子一直绷紧着神经怕有人经过，好在这个地方偏僻，四下并无任何一人。
　　就在小桂子认为这附近只有公主、夏中郎还有他三人的时候，锦漪和夏炽的所有行为却被另外一人尽收眼底。

　　转眼间时间已经到了六月，沈碧芊怀胎也快有八个月了。
　　这几个月的大饭量还有各类补品并没有使她纤瘦的身躯丰盈多少，只是扛着巨大的肚子让她走不远就感到体乏，她干脆也不远走，就在皇后的雍华宫等着临盆。
　　秦司医说她依旧体虚，这是由于她从小体弱多病身体底子太薄，司医一再嘱咐让她情绪稳定，千万不能大起大落，八个月的时候是个关键时期，这个时候也最容易伤着胎气，导致早产。皇后这段时间忙着年中后宫清点账簿的事，虽说现如今后宫人数不多，可是大大小小的各项支出还有零零碎碎的事物的确能让皇后忙上一阵子。
　　皇后也多次叮嘱沈碧芊，让她安心养胎，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临盆，这段时期一定要万分小心。
　　李恒轩中间也多次看望她，即便能经常见到李恒轩，只是她一想到东宫只有太子和毓奉仪她心中就如同打翻一瓶醋一般。
　　她知道李恒轩爱的是林羽瑶，可是她爱的是李恒轩啊，即便她再大度，也不可能面对心爱之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无动于衷。
　　皇长孙根本不能使李恒轩爱上自己，这个孩子只是李恒轩给她的一点安慰罢了。
　　也罢，今后只要能让我与这孩子相依为命就好了。这是沈碧芊唯一的念头。
　　昨日李恒轩过来看望她，说要有段时间不能经常来了，因为李嗣行又交给他一项大差事。
　　使李恒轩每次都很困惑的是，本应不能与后宫之人讨论朝政，可面对沈碧芊，虽然之前他对沈碧芊讲不了太多的话，可现在他什么话都想与沈碧芊说，每日发生在自己身上任何一件事都想与沈碧芊分享；可对林羽瑶朝政之事他决口不谈，这不是他刻意，而是无意识地就不与她谈论这些。
　　所以李恒轩困惑自己对沈碧芊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他是爱着林羽瑶这点不假，可与沈碧芊夫妻这些年又对沈碧芊割舍不掉。
　　他把耳朵贴在沈碧芊的肚子上听了一会儿，当他隐约地听到一点点声音的时候激动地说道：“这孩子以后肯定活泼好动。”
　　“孩子还没出生，殿下哪能这么早就能肯定。”
　　“父子一心，他在出生之前我什么都能感受得到。”
　　李恒轩的这句话温暖了沈碧芊的心，也更让沈碧芊渴望李恒轩能够爱上自己。
　　“殿下，皇上交给殿下什么大差事啊？”
　　说完她意识到自己不能擅自询问朝政，“臣妾多嘴了，殿下还是别告诉臣妾。”
　　李恒轩觉得跟沈碧芊说说也不打紧，他说道：“你听听也无妨，你成日在这后宫出不去，连想听些街头巷尾的杂事都听不来，我就算给你解解闷。”
　　沈碧芊被逗笑了，“殿下拿这种要事给臣妾解闷儿，看来臣妾实实在在地是一名后宫之人。”李恒轩没在意沈碧芊的言外之意，别说沈碧芊想向他抱怨什么，即便沈碧芊想对他发一顿脾气他也完全可以接受。
　　“你过来，”李恒轩示意沈碧芊凑过来，故意搞得很神秘的样子。
　　“这差事就是父皇要铸造一万两黄金的金条给大唐作为储备以备不时之需，这些金子都是战后这将近一年朝廷还有父皇节省下来的，大唐的国库需要充盈，毕竟南边的吴国也是大唐的威胁，所以这些金子十分重要。”
　　沈碧芊瞪大双眼，“一万辆黄金，这么多！”
　　“是啊，这只是一部分，以后大唐还会有更多的黄金。只要大唐根基稳固，国库丰盈，即便遇到灾害还是战乱也能从容应对，父皇想一统天下的夙愿也能实现。”
　　“那父皇让殿下做什么？”
　　“当然是负责铸造这些金条了。还有岳父大人，他办事一向认真仔细，考虑周密。父皇命我和岳父大人一同负责此事也是考虑到我们是父皇非常信任之人。”
　　“嗯，像这种事情还是要自家人去办。瑞王殿下年幼，梁王殿下在这方面没有经验，也只有殿下和父亲了。”
　　“是啊，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千万不能马虎，之后肯定会很忙，不能经常来看你，恐怕也只能等到你临盆才能把事情办妥。”
　　“臣妾一定自己照顾好自己，殿下尽管放心去做父皇交代的事，臣妾这里还有母后呢。”

　　沈碧芊坐在院子里缝制着皇长孙的衣裳，桌子一旁堆满了各种针线布料，阿香为她整理着马上要用到的针线，这些都是沉月嬷嬷送来的。
　　暖暖的太阳照着她，使她的精神也好了许多。
　　这时候太监通报瑞王殿下到来了，她赶紧放下手中针线，去迎接李恒杰。
　　“嫂嫂不方便走动，还是赶紧坐下吧。”李恒杰扶着沈碧芊让她坐下。
　　“王爷今日怎么突然得空来看臣妾了？”
　　“这段时间不忙，想到有段时间没向母后请安，也没来看望嫂嫂，于是今日就过来了。到了仪鸾殿没成想母后不在宫中，这不直接过来看望嫂嫂了。”
　　“母后在忙年中后宫的账簿，已经忙了一阵子，恐怕还有一阵子要忙，连臣妾这段时间都很少见到母后。”
　　“嫂嫂这样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嗯，是已经到了年中该整理后宫事物的时候，后宫人数不多，可是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真的也不少。”
　　李恒杰今日前来根本不是什么看望沈碧芊，而是决心做掉沈碧芊肚子里的孩子。
　　上回林羽瑶的失手使他一直惦记着沈碧芊肚子里的孩子，这孩子绝对不能降生。
　　他总是不甘心，无论自己在李嗣行面前如何表现，可是李嗣行还是对他非常冷谈。
　　李嗣行是太宠爱他大哥了，或者说他的父皇从来就不喜欢他。
　　再加上自从太子妃怀孕后沈墨的尾巴都快要翘上天，他对李恒轩的恨也更深了一层。
　　他没把今天的打算告诉夏良才，因为他知道师傅肯定不会同意他这样做，而是让他耐心等待，等皇长孙降生后再说。
　　可他早已经失去耐心，总是等待到底要等到何时，创造机会不能靠像林羽瑶那样的人，而是要靠自己，他也只相信自己。
　　皇长孙更不能将生，若沈碧芊生下孩子，今后会更加棘手。
　　他知道沈碧芊已经到了关键时期，情绪不能激动，今天他来不需要用任何手段，只要把一些话讲给沈碧芊听，皇长孙是福是祸就看沈碧芊自身了。
　　“可不是么，别看这后宫现在只有母后还有公主，上上下下竟然还有那么多琐事。臣妾现在怀有身孕，母后还要照顾臣妾，就连东宫的事务也需要母后过问。”
　　“嫂嫂现在怀有身孕，又住在母后这里。毓奉仪侍奉着大哥，她可以帮大哥打理东宫的事务。”
　　李恒杰见阿香把针线都搬进屋子里，此刻只剩下他和沈碧芊。
　　他注意到自己刚才只是稍稍提下林羽瑶，沈碧芊的脸色就马上稍有变化，于是他在心中窃喜，开始酝酿怎样把接下来的话说得更加“得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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