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异闻录

　　虽说沈碧芊并不觉得李恒杰说话有心，但她听着心里还是不舒服。
　　每每想到林羽瑶这段时日与李恒轩夜夜相伴，她却只能在皇后这里守着空荡的皇宫期盼着与李恒轩相见，酸楚与担忧顿时涌上心头。
　　李恒杰看到沈碧芊出神的情态，心想她肯定在想他大哥和林羽瑶。
　　既然嫂嫂已经开始伤心，为何不让嫂嫂更加伤心点呢？他在心中一阵冷笑。
　　姐姐不是和嫂嫂感情很好么，怎么林羽瑶的事情就不敢跟嫂嫂讲实话呢？他讥讽地想。
　　紧接着他说道：“虽说臣弟和毓奉仪只见过一面，不过早就听说毓奉仪琴艺高超，对音律颇有研究，难怪大哥会想尽办法让她入宫。”
　　他注意到沈碧芊的面色越来越沉，就继续往下说，连给沈碧芊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像这样一位奇女子大哥和她相识算是传奇，而且没有二哥和姐姐的帮助她也不会这么顺利进宫。”
　　沈碧芊一阵心慌，她的头突然有些晕。
　　她喝了口茶压了压神，用尽量平静地语气问道：“毓奉仪不是张兴看她精通音律才招进宫的么？怎么会牵扯到梁王和公主？”
　　对于林羽瑶，沈碧芊从来没向李恒轩打听过半分。对于这样的事情，除了包容她还能怎样做呢。
　　恒轩到底如何与林羽瑶相识？这个问题她没有问李恒杰，她尽量装作对李恒轩纳妾豪不在意。李恒杰假装有些吃惊，装作把话说错的样子。
　　“喔......没什么，是张兴把毓奉仪招进宫的，臣弟刚才只是胡乱讲......”
　　刚才明明是顺口说出来，根本不是什么胡乱讲的，再说三弟对我胡乱讲些这个做什么。恒轩到底是如何认识林羽瑶，锦漪他们到底瞒着我些什么？我是他们的嫂嫂，他们为什么要瞒我事情。
　　李恒杰越是三缄其口，沈碧芊越是迫不及待想知道事情原委。于是她向李恒杰问道：“三弟，有什么话三弟还是说出来吧。你大哥他到底怎样认识毓奉仪，还有二弟和锦漪到底瞒着我什么？哦，三弟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这些都是你讲的。”
　　上钩了，李恒杰得意地想。
　　他用关切地语气对沈碧芊说道：“臣弟可以对嫂嫂说出实情，只是请求嫂嫂千万不要因此去埋怨大哥，也不要因此去责怪姐姐。二哥和姐姐那样做也都是为了大哥和嫂嫂着想。”
　　“好，我会依旧当作最此事一无所知，不会表现出来的。三弟，你快点全部都告诉我。”
　　沈碧芊早就急切地想知道事情真相，李恒杰这样一停一顿只能让让她更加着急。
　　李恒杰此刻如同钓上一条大鱼，他正在慢慢地挥动着鱼竿，想把那条鱼最后的气数耗尽。
　　他把全部事情悉数讲给沈碧芊，他故意讲的不是很细致，当然关键之处全部都点到了。
　　沈碧芊听后对李恒轩他们充满了失望。
　　他们兄妹竟然把我骗得团团转！
　　沈碧芊怒火攻心，却又不能发泄出来。
　　难怪锦漪前段时间动不动就跑到我这里！恒轩他竟然去福善坊那种地方！还有恒毅他竟然帮着他大哥把林羽瑶收到自己的府中！他们把我当成了什么！
　　李恒杰很享受地看着沈碧芊的表情和她无意识握紧手帕的手。他说道：“嫂嫂，你千万不能对哥哥还有姐姐说是我告诉您的！要不然...... 还有嫂嫂，毕竟事情已经成这样了，而且左右大哥会纳他人，您也不要过于伤心，也千万不要去责怪大哥他们！”
　　“我知道三弟，我答应过你的绝不会食言。对，事情已经是这样了，我再去责怪你大哥还有什么用呢。”
　　李恒杰告别沈碧芊的时候沈碧芊的气色明显比他刚来的时候差了许多，等待是他现在唯一要做的。
　　他相信正常人得知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置若罔闻，何况是沈碧芊。
　　沈碧芊多愁善感，即便这次不会早产，将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的情绪也会把肚子里的孩子伤得不轻。
　　沈碧芊与锦漪不同，锦漪心思缜密，善疑多虑，李恒轩想要与她玩心眼要多费几分功夫，更不敢轻易对她耍手段。而沈碧芊从小到大除了闺阁就是待在后宫，少于人接触，单纯善良，那懂得后宫争斗的这些手段。对付沈碧芊，李恒杰简直不用费吹灰之力。

　　从李恒杰离开之后一直到晚上沈碧芊都不能释怀。
　　她突然觉得前段时间李恒轩对她的好都是在欺骗自己，锦漪和李恒毅全都是在对自己献殷勤。更使她生气的是，她连发火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把这些愤怒埋在心中。
　　我难道连一个福膳坊出来的妓女都不如吗？恒轩身为太子竟然去那种地方，怪不得那些天日日不在宫中，原来是去福膳坊。
　　她又想到李恒轩去李恒毅的府上偷偷与林羽瑶相会的情景，还有锦漪想出的计策。
　　锦漪真是聪明啊，这个主意简直是天衣无缝，看来他们三兄妹那段时间一直在忙这件事情。
　　阿香不知道为何太子妃从下午开始就一直闷闷不乐，之前还一直好好的，她问沈碧芊沈碧芊当然不会告诉她。
　　“太子妃，晚膳想用些什么？要不吃些清淡的？”
　　“什么都不用。”
　　“您多少得吃点啊，为了皇长孙。”
　　“跟你说过不用就不要再问了。”
　　沈碧芊很少厉声训斥阿香，在阿香眼中她家小姐连大声说话都不会，可是今天不知怎么了。阿香应了一声，看到沈碧芊想躺在床上休息，就把她扶上床然后退下了。
　　沈碧芊闭上眼睛试图睡觉，也试图不去想李恒杰今日对她讲的一切，可她脑海中不断想象着那些画面。
　　接着她浑浑噩噩地睡了一阵，期间一直胡思乱想，醒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我不能再乱想了，从下午和李恒杰讲话的时候她就开始感觉到有些不适，她以为自己只是情绪激动所致休息一下就好了，再胡思乱想的话恐怕就会伤着孩子。
　　就在这时，她发觉已经为时已晚。

　　皇后曹雪珍在仪鸾殿的烛台下诵读着佛经，忙碌一天她已经退去华丽的珠翠，头上简单地挽个发髻，身穿丝质长袍衬衣，却依然雍容华贵。
　　虽然她从不过问前朝之事，但是她总感觉现在前朝并不风平浪静，党争的事情她多少也有听说，她最担心的就是李恒毅。
　　曹楠松曾向她提起过如果李恒毅今后坐不上皇位的话李恒轩绝对不会放过他，照她对李恒轩的了解知道李恒轩绝对不会这样做。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她突然想到李恒杰，这个一直被大家忽视的孩子。
　　恒杰会去争皇位吗？答案是肯定的。
　　若他今后在党争中胜出，会放过恒轩和恒毅吗？
　　恐怕这个答案就不一定了。
　　坐上皇位的应该不会是恒杰吧，皇上最喜欢的还是恒轩，不过只要我的恒毅能一生平安，我就没什么奢望了，我才不要恒毅去当什么皇帝。
　　沉月剪去一截灯芯，禀道：“娘娘，到时辰休息了，奴婢服侍娘娘就寝吧。”
　　皇后把佛经合上，“嗯，睡觉吧。”
　　“娘娘......”
　　“怎么了沉月？”
　　“皇上可有段时日没来了。”
　　“沉月，皇上对本宫什么样你还不清楚吗？再说他来不来都一样。”
　　“那女婢就搀娘娘去休息。”
　　还没等曹雪珍躺下，就听到阿香在门外的喊声。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曹雪珍对沉月说道：“好像是阿香，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难不成碧芊出什么事了？”
　　曹雪珍披上外衣，打开门一看，看到阿香哭着跪在那里。
　　“阿香，发生什么事了？太子妃她怎么了？”
　　“皇后娘娘，您赶紧去看看吧，太子妃突然肚子剧痛，怕是快要生了！”
　　曹雪珍大惊失色，“怎么会这么早就要生了！这离生产的日子还差一个多月呢！”
　　皇后赶到沈碧芊的床边的时候她已经痛得满头大汗，面色无比苍白没有一丝气血。
　　“啊！啊！”沈碧芊大声地叫着，旁边的太监宫女也吓得不轻。
　　“去喊司医没有？”
　　“回娘娘的话，女婢已经派人去了。”
　　“母后，臣妾.......臣妾怕是不行了！”
　　“什么不行了！这个时候说什么丧气话！”
　　“臣妾实在是太痛了！母后，我要见恒轩！我要见恒轩！”
　　曹雪珍抚摸着沈碧芊的额头，“碧芊，你再坚持会儿，恒轩马上就来了。你这是要早产，痛是要痛了点，不过没什么危险。本宫怀恒毅的时候也是不足月就生下了他，你看本宫之后还不是又生了锦漪和恒杰，恒毅他不是也很健康。”
　　曹雪珍尽可能地安慰沈碧芊，说实话看到沈碧芊这个样子她也不确定沈碧芊到底是否能撑过去。
　　李恒轩是和林羽瑶一起赶到的，他到了这里发现李嗣行、李恒毅、锦漪和李恒杰都已经问讯赶来了。
　　林羽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进了旁边的屋子里。
　　这时候几个司医为沈碧芊诊治，接生婆还有生产用的器具都已经准备齐全。
　　李嗣行和皇后他们在屏风外边焦急地等待，屏风里面是不是传来沈碧芊的惨叫。
　　李恒轩是进来只喊了声“父皇、母后”算是给李嗣行他们打声招呼，然后直接来到沈碧芊的床边。
　　“碧芊，我来了。”
　　沈碧芊的样子实在让他心痛，只见她满头大汗，头发凌乱，被褥也被抓烂了，这种痛苦恐怕男子都难以忍受。
　　“恒…... 恒轩……”
　　“碧芊我在这儿。你不要担心，会没事儿的。”
　　“恒轩，我想让你陪着我，我想让你一直陪着我。”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今后一直都会陪着你！碧芊，你不要紧张，一会儿遵照司医和接生嬷嬷的指示，很快就会没事的！”
　　“恒轩，若是我没能撑下来，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爱你，我第一眼见到你就已经爱上了你……你可以不爱我，可以去爱别的女人，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爱你。”
　　“碧芊，我们先不说这些，你不要再说话了。你会没事儿的，我还想与你一同看着咱们的孩子长大，你是我的妻子，我当然也爱你啊！”
　　“真……真的么？你不会再骗我了吧？”
　　“不要在讲话了，我为什么要骗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可你......啊，疼！”
　　这时候秦司医说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恐怕马上就要生产，还请殿下在外稍后。”
　　李恒轩拉起沈碧芊的手，然后贴在侧脸。
　　“碧芊，你不要害怕，有我在呢！”
　　“恒轩你不要走！”
　　李恒轩还是离开床边，走到屏风外面。
　　屏风外李嗣行正在闭目念着佛经，手中不停地转动着那串从不离手的佛珠。
　　李恒轩看向皇后，皇后示意他不要出声。
　　刚才听到沈碧芊说的话让李恒毅还有锦漪都很内疚，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明白各自眼神的含义。
　　嫂嫂一定要母子平安，李恒毅默默地在心中祈祷。
　　一遍佛经过后，李嗣行缓缓睁开双眼。他看到的还是进出匆匆的宫女，听到的还是沈碧芊连绵不绝的惨叫。
　　“太子妃怎么会突然这样？侍奉她的宫女是谁？”高贺把阿香带到李嗣行面前，“回皇上，这是太子妃的贴身宫女阿香。”
　　“朕问你，太子妃之前吃过什么，喝过什么，与什么人接触过？”
　　李嗣行的问题让李恒杰无比紧张，今天下午只有他和沈碧芊接触过，现在就看阿香如何回答了。
　　“回皇上，太子妃吃的喝的都是在皇后娘娘宫里做的，不管是药还是饭食都由奴婢亲自监督，这绝不会出什么差错！平日里要么皇后娘娘陪伴太子妃，要么太子殿下前来看望，并没和其他可疑的人接触过！”
　　锦漪想怀疑林羽瑶，可林羽瑶自从上次沈碧芊差点小产之后就再也没见过沈碧芊，况且沈碧芊住在皇后这里，这里可是宫里最安全的地方了。
　　“还有皇上，”大家再一次看向阿香。
　　“今日下午瑞王爷过来看望太子妃，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奴婢见王爷和太子妃谈的很高兴也没有去打扰。”
　　锦漪疑虑地看向李恒杰，难不成是他？可他是如何做到的？
　　“恒杰来过？”李嗣行问道。
　　李恒杰赶紧跪下，“父皇，今日下午儿臣本想给母后请安，可是母后不在雍华宫，儿臣念在有些时日没看望嫂嫂了，于是就找嫂嫂说了会儿话。说话的时候嫂嫂一切都很正常，不知为何到了晚上就变成这样。”
　　“阿香，可是这样？”
　　“回皇上的话，的确如此。瑞王爷走之后太子妃并无异常，只是到该用晚膳的时候没有胃口，就直接休息了，之后就喊奴婢说肚子疼痛难忍，再后来奴婢就去禀告皇后娘娘。”这时接连传来沈碧芊的惨叫。
　　众人现在担心沈碧芊的安危，至于到底是否有人加害太子妃，实在是无暇顾及。
　　秦司医和接生婆过来回禀道：“皇上，太子妃体虚，一直使不上力，若是这样的话恐怕会造成血崩，到那个时候恐怕就……”“太子妃难产，你却向朕发难，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李嗣行指着秦司医说道：“若是太子妃和皇长孙有个三长两短，你提头来见朕！”
　　“是，臣尽当竭尽全力！”
　　皇后问阿香：“太子妃的情绪如何？是不是有什么事让她心烦？”
　　“回娘娘的话，太子妃心情一直很好，告别瑞王爷的时候心情也还不错，这点奴婢万分肯定。就是晚上没有胃口用完膳，那个时候心情有些低落，不过这样的情况以往也发生过几次。”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旁边另外一名司医回道：“皇上、娘娘，微臣刚才给太子妃把了脉，太子妃属于典型的心神不宁加上以前体虚贫血而导致的早产。这样的例子也不罕见，孕妇到怀孕后期情绪容易波动而且太子殿下......”这名司医本打算说李恒轩不常陪伴沈碧芊也是导致她情绪不佳的原因之一，可他还是没有敢把话讲出来。
　　“还好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关怀备至，太子妃一定能转危为安。”
　　“说半天说了一堆废话！”李恒轩怒斥着这名司医，“父皇、母后，儿臣应当经常来陪碧芊……”
　　“也不怨你，是本宫执意让碧芊搬到这里来住的，自从上次碧芊差点小产，本宫就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待在东宫。”
　　“好了，皇后也是为碧芊着想，终究是碧芊身体太弱，应当多养一段时间身体再有孩子。”
　　李恒杰松了一口，自己的嫌疑解除了，接下来就看沈碧芊的造化了。
　　屏风内依旧传来沈碧芊的叫喊还有接生嬷嬷的声音，宫女们一盆盆接连不断地往里面送热水，也时不时端出几盆装满被血染红的毛巾。
　　李嗣行念诵着佛经来稳定心绪，而皇后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就连李恒毅和锦漪耳语几句还有路过的宫女都会遭到她无端的训斥。
　　锦漪觉得干坐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添乱，而且沈碧芊每声惨痛的叫喊都在鞭笞着她的心，于是她决定先离开昭阳殿。
　　她出了昭阳殿的大门，正不知道去哪，就看到了旁边房间里的林羽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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