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斜阳

作者:子曰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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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下


      下午第二节课快结束的时候,原本静寂沉郁的上空随着一道白光“轰”地惊出一声响雷,不多久,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倾泻而下,直到放学也不见收势,密集的雨帘敲打地面溅起朵朵白花。
      初心整理完东西撑着伞先去了后门,不过在这种天气里人们不到万不得已显然是不会出门的,所以她在小凉亭里等了会儿不见收废品的老婆婆来便走了,本来打算直接去校门口,转念一想,不知道李旸乌有没有带伞,还是转身往高三年级的方向走去。
      高三年级在5号楼,距离初心所在的3号楼不过7、8分钟的路程,班级里已经一个学生都没有了,初心没看到李旸乌,却在回程的楼道口拐角处碰上了两个熟面孔。
      在这个地方遇上初心对方也是一愣,眼珠转了转,跳跃在鼻梁上的小雀斑星星点点,薄薄的单眼皮下露出恍然后厌恶的神情。
      是她!昨天在食堂遇见过的女生。
      “你为什么打我?”
      胖女孩冷哼一声:“打的就是你。”
      “你们不可以随便打人。”
      “啧啧啧”高个子女生勾着鄙夷的笑摇摇头,来到初心腿边说,“不可以随便撞人,不可以随便骂人,不可以随便打人......这里又没有别人,你演了一副清纯小白花的脸给谁看啊?”
      攀着水泥护栏站起身,钻心的疼痛让左脚不可自抑地打颤,初心垂着头尽量把重心移在右脚,思路有了些清明。
      “你们知道我的名字,所以是故意的。”
      “是又怎么样?”
      “因为李旸乌吗?”
      “不装傻了?早这样何必还白白挨这么两下打呢?如果我没记错,昨天我好像就已经提醒过你了吧?”高个子女生脸上的笑完全隐去,目光冷硬地看着初心沉声道,“可你偏不听,今天中午一起吃饭不说,现在都找到班级门口来了,怎么?向我示威啊?”
      “我听不明白你什么意思,不过如果你是担心我乱花他的钱的话,我没有和他一起吃饭,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他。还有,”初心打开书包拿出一个蓝色的小球递过去,“这个还给你。”
      高个子女生动也不动地盯着初心的脸,面色愈发阴沉:“既然你这么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阿露,给她点颜色看看!”
      她说完这句话等了片刻不见阿露有动静,不耐地转过头:“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阿露对她的话恍若未闻,只是转着头瞬也不瞬地看着楼梯的方向,僵着表情机械地一步步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地抵在护栏上,那人才出现在拐角处。
      每一次都在和打架相关的场景里,如果算上昨天,这是初心第三次遇见俞季伏。
      笼罩在雾气里的脸,冷漠的线条,双眸漆黑如墨,那颀长的身影踩着稳健的步子缓缓朝这边走来。
      一片滞留的空气中,初心清晰地听到吞咽口水的声音,那是身体感到紧张时不自禁做的下意识的动作。初心偏头看过去,高个子女生脸上呈现的是和刚才截然相反的惊惧,目光闪烁,嘴唇煞白。
      那人脚步移至跟前,然后转身背过去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说:“你是谢秋?”
      紧接着的是倒吸一口凉气,高个子女生用干哑的音调挤出几个“我”字,没了下文。
      “原来我千方百计要追求的人就是你?”
      “......”
      “不过听起来,丁旭浩的情敌应该另有其人,不是我了?”
      “对,对不......”
      “倒是新鲜!你放心,我不打女的。不过这件事,我想你一定能摆平。”
      “......”
      “嗯?”
      “......嗯。”
      “另外,我不喜欢和莫名奇妙的人扯上关系,希望不会有下次。”
      “对不起。”
      俞季伏转身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视线淡淡地扫过初心,说:“你解决恩怨我无权过问,不过这个人我昨天欠她一个人情,不知道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放了她这次?”
      * * *
      雨仍旧很大,尽管撑着伞,初心一路跛着走回家还是湿了大半边衣裤,姑姑皱着眉一边询问怎么这么晚回来一边催着她进了浴室,初心脱了衣服放进洗衣盆里,小腿微肿,乌青一片,轻轻戳了戳,钝钝的痛难以言说。冷不丁的,浴室的门被推开,初心慌忙转头,看见姑姑手里捧着睡衣裤愣在门口。
      “姑姑。”初心缩着身子小声喊了一声。
      “砰”门重重关上,赵婶放下手里的衣服,快步过来一把搂过初心的肩膀对着顶上的灯光查看,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诧异:“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初心仰头问。
      赵婶扳正初心光溜溜的身子,严肃地看着她说:“什么什么,我问你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还有没有别的地方?我看看,你别动,你......!”赵婶惊呼一声,指着初心左边的小肚腿处瞠目结舌。
      “姑姑。我......”
      不待初心说完,赵婶动了动嘴皮,沉着脸留下一句“你先洗澡”便开门出去了。初心望着浴室门一时有些无措,一转头,镜子里自己的后背上,红红紫紫颜色深浅不一,仔细一看有些地方还磨破了皮。
      难怪隐隐约约一直觉得有些刺痛。
      洗完澡出来屋里一个人也没有,走近几步,桌上的饭菜冒着袅袅的热气。初心草草吃了几口便起身收拾完碗筷抱着书包回了房间,窗外雨夜正密,她手里松松握着一支笔望向那片广阔的漆黑有些出神,手臂下压了一张英语试卷,雨滴敲打窗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空气中有几不可闻的苹果香气。
      初心没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赵婶进来的时候她还是挺直了背维持着这个姿势没动,宛若一尊永不逾矩的雕像,恪守,并且本份。
      赵婶回身关上门,轻轻唤道:“初心。”
      初心回神转头,应了一声。
      “来。”赵婶朝她比比床,“到床上躺好,姑姑帮你擦点药。”
      初心站起身乖乖在床上趴好,由着赵婶把她的睡衣卷至肩窝处,一股浓烈的药水味顷刻间在周围四散开来,丝丝凉意随着指尖在背上轻柔涂抹。
      不一会儿,想来是药效出来了,后背处隐隐发烫。
      “好了,坐起来。”赵婶的声音低低的,有难掩的哽咽。
      初心扣好衣服的纽扣转过身,视线垂落在赵婶手中的药瓶上:“姑姑,已经不疼了。”
      “疼不疼我比你清楚。”赵婶压着声音恨恨地剜了一眼初心的小肚腿,在掌心倒了点药水继续控着力道揉捏,“还好没有伤着骨头,不然你哪还能这么开心一路走回来。”
      “没有开心。”
      “哼!我看你挺开心的,一声不吭,回头我必须告诉你阿爸,让他来管管你。”
      初心攀住赵婶的胳膊,紧紧望着她说:“不要告诉阿爸,姑姑,不能告诉他。”
      赵婶手上动作一顿,不禁扬声道:“怎么?现在怕他知道会担心了?要是今天我没看见,那你是不是也准备瞒着我?”
      初心松了手,低头不语。
      “初心,你老实告诉我,是谁欺负你?学校里的学生吗?你姑姑我虽然读书少,但这伤怎么看也不像你自己不小心摔一跤或碰一下的,你别想糊弄我。”
      “......”初心沉默着,缓缓摇了摇头。
      “你!”赵婶一下急了,拧了药瓶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握着初心的手猜测道,“是不是他们威胁你不能说出去,否则就打你什么的?是不是还抢你钱了?不行!我下礼拜去找你们班主任一趟问问清楚,看看这都收了些什么样的学生!现在的孩子不好好学习整天跟着社会上的那些小流氓无法无天,净干些偷鸡摸狗上不得台面的龌蹉事,这么小就这样,长大以后还指不定怎么祸害我们老百姓呢。”
      “去学校不好,我自己能处理。”
      “你自己怎么处理?再带一身伤回来?”
      “我力气大,没人能欺负我。”
      “你还力气大?看看你这小胳膊才几斤几两肉,你要真力气大,还会弄成这样?”
      “下次不会了,姑姑,不用去学校。”
      “那也不行,我至少要找你们班主任谈一谈。”
      “王老师有很多事要做,不能什么事都去麻烦她。”
      赵婶白了初心一眼,说:“自己班级的学生都被打了,这能算鸡毛蒜皮的小事吗?他们领的工资还是我们付的呢,我们可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初心睁着无神的眼和赵婶四目相对,不知该怎么办才能说服姑姑。
      互望了半晌,赵婶伸出手摸摸初心温热的脸颊,温声说:“初心,姑姑知道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但在这里生活和在老家不一样,凡事要懂得圆滑,有的话能在外面说,有的话只能我们关起门来说,还有的话哪怕关起门也不能说。就比如,和姑姑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因为姑姑是你的亲人,肯定不会害你,但像李少爷那样的,我听张婶说你早上直接喊他的名字,还等他一起上学对吗?”等初心点点头之后赵婶叹了口气,继续说,“我们虽然从小地方来,见过的世面肯定和从小生活在大城里的孩子没法比,但你要记得,像李少爷这种出身的人,有时候他们说的话做的事也许只是一时兴趣,过了就过了,不要太放在心上,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嗯?”
      初心抿了抿嘴唇,颔首“嗯”了一声。
      “初心,姑姑说这个不是怪你,只不过我们寄人篱下帮别人打工,你能来这里上学还是托了夫人的福,千恩万谢还来不及,你又从小直肠子,万一说了哪句话或者无意中做了什么事得罪了李少爷,他们这种大户人家又最讲究什么身份地位的,今天一个样明天又是另外一个样了,被不知情的人听了去到夫人面前添油加醋地一说,还以为是我们没礼貌呢。”
      初心没接话,只垂着睫毛静静地听,面容沉静,像是在细细琢磨。
      赵婶犹豫半晌,迟疑地问:“你身上的伤,是不是李少爷打的?”
      初心摇头:“不是!”
      “嗯。”赵婶松了口气,继续说,“记住!在学校里也是,遇到坏学生离他们远点,实在避不开你就大声地喊,学校这么多人,他们不敢做坏事的,知道吗?”
      “嗯。”
      “下次再遇到类似的事一定要告诉姑姑或者你们老师,你忍着只会让他们胆子越来越大,下次肯定还欺负你。”
      “嗯。没有欺负我,是误会了。”
      “误会了就能打人?”
      “……”
      “哼。再有下次我一定找他们算账!”赵婶捶了一下床,又不解气地点点初心的脑袋说,“你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既然是误会那就解释啊。”
      “......”
      “哎,真是愁死我了。吃了亏还弄不清楚呢你。”
      周末的两天没有再下雨,天气仍旧阴沉。
      晚上吃饭的时候听姑父说李晨曦回来了,但初心没见到她,倒是傍晚去扔垃圾袋的时候在大门口遇到了李旸乌,他刚从车里下来,穿了一件米白色的毛衣搭了一条深灰色的休闲裤,额前的头发短了些,清晰了整个脸部轮廓,睥睨过来的眉眼清隽飞扬,桀骜里透着贵气。
      待他慢慢走近,初心捏着垃圾袋放到身后向他打了个招呼:“少爷,你好。”
      没有得到回应,初心抬眸看过去,李旸乌已经径直越过她进了门,视若无睹的背影高傲如凰。
      时间已不知不觉进入4月,高三的学子高考在即整日忙碌学业,每一分钟恨不得当作一小时来用。面对整个校园弥漫的紧张氛围,李家平稳往常,初心也还是过着自己平平淡淡的小日子。自上次事件之后的两周里,她和李旸乌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不,应该说李旸乌再也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除了有一次帮姑姑送东西到大房子里正好遇上李夫人也在,她一如既往的“少爷,你好”,而他那声淡到白水里的“嗯”之外。
      那个叫作谢秋的高个子女生也再没出现过,不过初心倒是无意中听到了些关于俞季伏的事。如果俗气的用童话故事里的王子来形容李旸乌的话,那俞季伏在大家的印象里就是被囚桎在地狱里的恶魔,一个灿若艳阳,一个深似寒冰,据说被他打过的人不计其数,据说学校里连老师都轻易不敢招惹他,据说经常有校外的□□来找他,为此被劝退过无数次,据说他从小残唳暴虐冷酷无情是因为先天精神有问题,还据说......
      因为那些有据可循的据说太多,所以大家在提到他的时候大多噤若寒蝉。
      初心想起第一次看见他时,那双没有一丝人类温情的眸子,狠狠地瞪着她的方向,如深渊般焚烧着一种即将腐烂的阴寒。
      但他却说:“这个人我欠她一个人情,不知道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放了她这次。”
      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当你在困境中他抛出了恶魔的绳索,分明已坠入地狱,你却觉得无限接近了天堂。
      * * *
      在去食堂的路上,李旸乌领着一帮男男女女迎面走来,笑声清润明朗。初心往旁边移了几步让开道等他们先走,经过的时候听到其中一个微胖的男生撞撞李旸乌的肩小声调笑:“嘿,这不是之前你的那个新欢吗?每天同进同出的,让萧琳都气死啦。怎么才几天就没动静了?”
      旁边有个长发女生羞恼地娇嗔:“死胖子你瞎说什么?!”
      “什么新欢,我什么时候有过欢了?”
      “哦哟哟,萧琳,你听到没有,李少爷说没有欢。哈哈哈……看来你还要努力啊~”
      众人一阵嬉笑。
      “你……我看你再说!”女生气红了脸,扬起拳头一路追着那男生跑远了。
      吃过午饭休息片刻,上课铃声一响,数学老师阔步走了进来,拿到昨天小测验的试卷之后,一下课,初心毫无悬念地又被请去办公室叨念了十分钟,出来的时候在走廊上再次遇到了李旸乌。
      初心捏着试卷及时地低下眼皮问候一声:“少爷,你……”
      李旸乌不耐烦地打断她道:“赵初心,你有完没完?”
      初心茫然抬头。
      李旸乌扬着下颚退开一步说:“不要以为我之前和颜悦色一点你就可以尾巴翘上天了,你不是很了不起不愿意搭理我吗?既然如此现在摆出这种低姿态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怎么?是突然意识到我才是供你们吃穿住的金主了?怕我为难你们所以后悔了现在想着要巴结?放心,这种廉价的事我没空做,所以麻烦你以后看到我就当作没看见行吗,整天少爷少爷地叫,你不嫌烦我还觉得耳朵疼。”
      初心张了张嘴,李旸乌却已经转过身去,意外地看到斜靠在墙上不知听了多少的俞季伏,冷哼一声,大步离开了。
      端着木木的脸经过他身旁,初心问了声好,抬眼后发现对方仿佛能洞悉一切的视线正落在她手里的试卷上,掌心不由一紧,悄悄把手移到了身后,说:“再见。”
      时间不慌不忙往前推进,4月中旬的这天。
      校门口附近有许多物美价廉的小餐馆,菜品多样店内也十分干净,有中午不愿意在食堂吃饭的学生可以选择结伴来这里逛逛,总能选到自己心仪的一家。
      琳琅的店家,缓行的车辆,一座橘红色的公用电话亭立在人来人往的马路旁。
      透过有些浑浊的塑料墙,只见一部黑色的电话和电话架子上锈迹斑斑的铁皮,初心站在亭里捏着老旧的话筒挂在耳畔听那边低语并时不时应上一句。
      “在姑姑家住的习惯吗?那家人家的老板有没有说什么?毕竟是给人家添了麻烦的,如果他们有需要你可记得要主动帮忙。”
      “嗯。”
      “新学校好吗?”
      “好。”
      “学校里的同学呢?你有好好和人家相处吗?”
      “嗯。”
      电话那头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啊,现在出门在外,凡是要谦逊忍让礼貌待人,多和大家交流,这样才会有同学愿意和你一起玩知道吗?”
      “……嗯。”
      “上次给你的钱用完了吗?我再给你汇点过去吧?”
      “还有,很多。”
      “呵,你才见过多少钱啊这点就觉得多?好了,电话费挺贵的,不用老是记挂我,我这里都很好,马上要到你生日了,记得早上让你姑姑给你煮一碗长寿面。”
      “你来吗?”
      “什么?”
      “一起吃长寿面!”
      “嗯……”电话里轻轻一笑,说,“心心是不是想阿爸啦?”
      “阿爸!”初心握着话筒低声说,“你来吗?”
      “……心心。”似乎察觉出什么,那边语气有些担忧的问,“怎么啦?是不是在那边不开心?”
      “……没有。”
      “真的没有?”
      “嗯,他们给我吃糖果,还送礼物给我。”
      那边松了一口气,笑出声说:“想不到心心才去了1个多月就已经交到朋友啦,那你有好好谢谢人家吗?”
      “嗯,有,我有谢谢他们,但我不能吃糖果。”
      “没事,人家也不知道你不吃对不对?他们是喜欢你才和你一起分享的,本来阿爸还担心依你的性子在那边会比较辛苦,现在我就放心了。好了,挂了吧,你生日我就不去了,那么大老远还浪费钱,你自己注意身体注意安全知道吗?”
      “阿爸也是。”
      这是初心离家至今和阿爸打过的第一通电话,她的老家在一个落后小县的乡下,通讯十分不发达,几年前整个村也没有一部电话,村里的年轻人都外出闯荡了有些人几年都回来不到数次,期间和家里留守的父母就断了联系,后来为了方便大家和子女联络,村长在自己家按了一部座机,阿爸因为不想太过麻烦别人,说好只每个月阴历十五通一次。
      初心生日的这天,早上起来吃了姑姑煮的一碗阳春面后姑姑笑着神秘地对初心说:“晚上早点回来,有惊喜哦。”
      这是初心第一次在离阿爸那么远的地方过生日,以往每一年的这天,阿爸总会献宝似的拿着这样那样的小东西给初心做生日礼物,蝴蝶发夹、小木马、彩泥捏的卡通玩偶、竹灯笼……那种愉悦的神情,比收到礼物的初心还要满足。今年她不在,想来阿爸是不会舍得为自己下一碗加个荷包蛋的阳春面了。
      早上经过路旁的电话亭,初心不禁多看了两眼才垂着脑袋进了校门。
      忙忙碌碌一上午,到了下午第三节课铃声快响的时候,教室门外有人喊了一声:“赵初心在吗?”
      初心扭头看过去,那女生又说:“校门口有人找你,说是你爸爸。”
      椅脚划过地面,初心“噌”地站起来跑到那女生面前,眼底隐隐有亮光浮现:“你看到我阿爸了?”
      女生被她直勾勾的视线弄得有些不自然,点点头说:“那个人是这么说的,还说什么来给你过生日……”
      后面的话初心无暇顾及,想也不想地一路跑到校门口被警卫拦下来,说没有老师签字的请假条就不能放她出去,初心脚跟一转,憋着气飞快地跑向后门发现没带学生卡,奔回教室也没注意老师正捧着本书进门,匆匆拿了卡又出了教室,到校门口的大马路上的时候初心的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马路上人很多,热热闹闹地都围聚在一辆闪着蓝光的车旁互相议论,初心喘着气东张西望,并没有看到阿爸的身影。
      “真是太可怜了,那司机真不是人,撞了就走,至少叫个救护车啊。”
      “哎哟,这么多血,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都红灯了怎么还往前走呢?”
      “估计有什么急事……”
      自言片语的说话声断断续续飘进耳朵里,初心有些怔忪地看着人群散开,直到那辆救护车快要消失在视线里才像是被惊醒了一样拔腿追了上去。
      “阿爸……”
      一路拼足了力气狂奔,尽管车早已开远,初心还是睁着空洞的双眼死死盯住车尾消失的方向脚步不停,即使因为跑太快超过人体负荷而重重摔倒在路上也无知无觉地爬起来继续往前,直到在一个三岔路口,这种无休止的机械式动作才被迫停止。
      干涩的喉咙口灼烧着一股腥甜气,初心站在路口,僵着四肢任凭那股气流翻涌在胸口。身后有“轰轰轰”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辆黑色的摩托车在初心身侧停下,修长的腿支撑在地,那人用带着皮手套的手指轻轻抬了抬头盔上的挡风玻璃,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睛,正式对初心说了认识到现在的第一句话。
      “上车。”
      不及细思,初心仿佛乘坐在云端飘到了一家医院门口,跌跌撞撞地冲进里面,满鼻的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初心像只无头苍蝇般看见一个人就问坐闪着□□的车过来的人在哪里。俞季伏拉过她的胳膊走到急症服务台处,问:“你爸爸叫什么?”
      初心无意识地回道:“赵启光。”
      “帮我查一下刚才送过来的车祸事件中有没有一个叫赵启光的人?”
      “稍等。”护士小姐在电脑上敲了几下抬头说,“刚才的确有一名车祸的病患送进来,不过是一位女士,应该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这里还有别的医院吗?”
      “附近大医院只有我们这家,其他都只是一些美容类或牙科类的小诊所。”
      出了医院大门,缓过神来的初心终于觉得有些腿软地在长椅上坐下,空淡的脸上,眼神不知聚焦在了哪处,尔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一只黑色的手机被递了过来:“打个电话回家问问。”
      初心抿着唇接过手机,先道了谢,然后看着手里的屏幕不吭声。
      俞季伏抽出手机,低浅的声音淡而漠:“电话号码多少?”
      手机再次转回初心手中,直到那个挺拔的身影渐渐模糊在视线里,耳边才想起村长沙哑的声音。
      “哪位啊?”
      “村长伯伯你好,我是初心。”
      “哦~初心啊,是不是找你阿爸?”
      “嗯,我想问一下,阿爸在家吗?”
      “我刚才经过稻田的时候倒是看见他了,这时候应该还没回去,要我叫他吗?”
      “不用了村长伯伯,没什么事了,谢谢你,再见。”
      初心等了一会儿俞季伏就回来了,手里多了个小袋子。她站起身举着手机还给他,再次道了谢说:“阿爸没事,在家里。打电话的钱我礼拜一给你行吗?”
      对她的话俞季伏不予置评,只是勾着袋子放进初心怀里说:“你腿上流血了。”
      低头一看,左边大腿下方的裤子湿湿的,深了一大片,初心坐着拉住裤脚管提高至膝盖处,果然被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殷红的血珠还在不停往外冒。小袋子里有一袋棉签棒、一卷医用橡皮膏、一小截纱布和一瓶消毒药水,初心颤了颤睫毛抬头看向俞季伏。
      俞季伏淡了表情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说:“自己消毒。”
      “嗯,谢谢你。”
      两相静默,初心拧开瓶盖用棉棒蘸了点药水点在伤口上,尖尖刺刺的疼直钻心扉,闷声涂了几遍把伤口处理好再放下裤管,一抬眉,撞入一双探究的眼里。
      “不疼吗?”
      “疼。”
      “那怎么不说?”
      “说什么?”
      “的确没什么好说的。”
      “嗯,你可以告诉我怎么回去吗?告诉我路就行,这里我不认识。”
      “你和李旸乌是什么关系?”
      初心侧头望过去,入眼的是对方耳廓上的那点殷红朱砂,红宝石般散发着疏离却透出丝丝妖异。
      俞季伏面无表情地斜了她一眼:“?”
      “没有关系。”
      “却住他家。”
      “姑姑在他家当保姆,我借住在佣人房。”
      深不可测的眸底有暗光闪过,俞季伏站起身说:“看来这件事是有人在整你。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回去。”
      “欠我的人情都要还的,也不在乎多这一个吧。”
      初心注视着他的背影,想了想,绷着腿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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