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原

　　成为火之灵士二十多年来，十一号第一次遇见白墨这般野蛮的打法。
　　这让他回忆起孩童时代与邻村小霸王的争执，拳打脚踢你来我往，那真是遥远而如同凡人的年代了。他心里不由生出一股委屈。
　　这般恍然之间，他不觉白墨已抱着他走到斗场边缘。随后，他像头被人遗弃的宠物，给扔出了边界线。
　　“十六号，胜！”斗场的裁判神色变幻多彩，仍尽职地宣布了这场比赛的赢家。除了他与白墨，还没人能反应过来。
　　失败者在原地失魂落魄地坐了会儿，方想起自己灵力未被封印。他唤出火印烧掉了捆绑手腕的裤腰带，猛地站起来。这一站，他清醒地发觉自己已身在边界白线之外。
　　他输了，以他看来最莫名其妙的方式，输了。
　　押注白墨的群众从震惊里先缓过来，开始有些心虚地欢呼，呼声随之热烈。他们赢了，虽然不怎么看得懂过程，但也无妨。对他们而言，白墨没有运转灵力之后的这一段比赛，可谓出人意料。
　　然后便是买十一号的赌徒，发出不可置信的怒骂。一时间酒杯破碎，还起了几场争执，场面混乱不堪。
　　白墨没有关注这些，他往斗场北方看去。比赛结束后，那里开出一扇门，门后漆黑如墨。
　　于是他往门的方向走去。路上有人往他洒落大小不一的红色宝石，珠光璀璨，叮当作响。
　　他开始没有理会，临近门口时，突然回身，捡起自己方才落下的长裤，将裤腿打结，而后把场地中红色的玉石尽数搂进裤腿袋中。
　　纷乱的嘈杂之声在白墨身后逐渐变弱，他走进门，眼前是潮湿而漆黑的狭窄通道，弥漫着难闻的气味，似是排泄物。
　　三步后，是面墙，只留通往左右两边的分支。一块透明的长条方块，手掌大小，黏在墙面。白墨走近一看，内里刻着他不懂的文字。这种古怪的文字不是平面的，而是立体地刻在拥有厚度的透明材质中，一笔一划并不相连，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力量。
　　白墨看了会儿，推断这个世界的语言与汉语一致，但文字却天差地别。
　　十一号在场内惨叫了数声，最后没了声息。为其下注的人群使着各种杯盘物件砸下来，让他血溅当场。
　　斗场里的败者大都没有提前离场的资格，他们需要遭受赌徒的泄愤。幸运者能残喘活下来，进入新的残酷赛程。
　　不幸者如十一号，便不能继续活了。他被失去灵力的白墨以最不具美感的方式打败了。并且赛前，他本就比白墨实力强上一分，投注他的人也是占了大头。这难以预料的失败之后，他所承受的愤怒也越大。
　　走廊右侧，有逐渐接近的脚步声，白墨看到一位身着灰色破旧铠甲的魁梧男子走过来。他面色凶悍，步伐稍显沉重，近身后话不多说，就朝着白墨的腹部来了一拳。
　　这一拳力道惊人，堪比巨石砸下，腹部伤上加上。
　　剧烈的疼痛让白墨蜷缩后退，裤腿里收集的红色玉石散落一地，被男子骂骂咧咧地全部收走。
　　这些石头果然是这里的货币。白墨想着，直起身，没管额头的冷汗。铠甲大汉将玉石装进兜里，向走廊右侧更深处走去。
　　玉石有上百颗，他的兜却极小，不知是如何装得下的。
　　白墨跟上大汉，走向属于自己的“牢房”。
　　他舔了舔嘴唇，舌头下一闪而过红玉的光泽。

　　红原南域，流火城，城北白府。
　　府邸内，红瓦白墙的建筑鳞次栉比，大大小小庭院错落有致，一见就是富贵人家的住所。
　　一名高近两米的赤发老者，快步穿过布局复杂的走廊，停于某间房门前，右手轻叩了三声。
　　“三管家，进来吧。”门内传来少女的声音，轻柔中却带着一丝威严。
　　高大的老管家推门而入，将手中的红玉简恭敬地放置书桌前端，轻声道：“二小姐，这是今日斗场知境第三轮的记录。此轮激斗中，已经丧失知境修为的十六号，却最终胜了知境三印的十一号。”
　　原本端坐座椅中，抚摸手里那枚精致如意的少女，抬起鲜红似血的眼眸，看向管家带来的那枚玉简。
　　她十五六岁，身材娇小，容貌俏丽，肌肤胜雪。同样鲜红夺目的长发被她盘起，插着两支鎏金的玉钗，衬得她气质不凡。
　　与老者红中杂黑的头发相比，少女的发色更接近正红，这也让她散发出一股纯正华贵的炽热气息。管家于她而言，就如同细微的火苗之于燃烧的烈焰。
　　“若非你是白府三管家，掌管本府斗场三十余年，我真会以为你在说笑话呢。”少女间接表达了对老者前话的惊讶，然后拿起那枚玉简，轻轻贴在自己眉心。
　　玉简里刻印的正是数不清的立体繁杂的文字。接触到少女眉心传递的灵力后，这些断章似的笔画在她识海中分化许多层，构成鲜活的动态图形。
　　玉简分毫不差地演绎了白墨与十一号对战的场景，甚至许多场内观众不曾注意的细节。
　　许久，少女揭开玉简，睁开疑惑的双眼。
　　她又沉思了片刻，喃喃自语：“放弃累加战功与防御加持的斗场战袍……用腰带束缚对手……以石砖为武器……”一边念着，她的眉头更锁三分，似乎百思不得其解。
　　而后她眉头舒展，似是想到什么绝妙的主意，俏丽一笑，对管家道：“三管家，把十六号带来，我要见他。”
　　管家拱手：“二小姐明鉴。此人失掉灵力后，依然沉着冷静，意志坚韧……着实有些意思。”
　　少女笑着点头：“我便是此意。流火城安宁了数十年，我麾下的那些守卫，除了田远……却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倒是斗场里这些游走生死之间的，适合我做些暗地里的事。若是此人灵门能恢复，更可堪大用。”
　　管家躬身又道，声音轻了许多：“最近几日……大小姐就要从黑霞镇的矿场回来了。”
　　听到自己姐姐的消息，少女面色未变，依旧含笑，语调却冷了下去：“我知道了。”
　　话刚落，她手中的如意被无声掰成两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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