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世家

　　[距离赤司征十郎提出婚约已经过去15天]

　　杉本奈奈子原本只是站在那里，听到桥本薰波涛暗涌，轻巧而残忍的语气，便是一抖，宛如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浅川希子将这一切收在眼底。杉本奈奈子，自从知道桥本薰后，她动用了所有关系，一天之内便得到了面前这位许久不见的杉本家二小姐大部分的信息。对于这一对夫妇的状况，她心底里也大致有数，只是看着杉本奈奈子惊惧的样子，她不由得暗暗叹息——这哪里是夫妇该有的样子。

　　这明显带有恃强凌弱色彩的场面让赤司征十郎也有些不快，但其一面前两人是夫妇，其二桥本薰也只是朝着杉本奈奈子说了句话，虽然语气听起来明显令人不舒服，但到底也没他插手的余地。

　　“……好久不见。”

　　摘去了眼睛的杉本奈奈子看起来显得娇小文弱，和一边高挑纤瘦的桥本薰，两人看起来倒是相配。

　　——连一句称呼都不给。

　　赤司征十郎对于杉本奈奈子勉强的回应显得十分不快，原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好了……”浅川希子咬着下唇，一边轻轻扯了扯赤司征十郎的袖子，将脸往他的方向贴了贴：“征十郎，我们现在手头也没什么证据，切不可打草惊蛇。”

　　“嗯。”赤司原本想说一句我知道，话到了嘴边百转千回又变成了一个嗯。

　　他默默低下头。

　　他感觉到苦涩。

　　人生中大多时候春风得意须尽欢的赤司征十郎，终于也有了那些，不为人知的，默默低下头，咽下生活带给他的苦涩的时刻。

　　身边是自己的所爱，是被面前这个言笑晏晏，却城府深不见底的男人，构害过的姑娘。

　　但是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却没有露出丝毫恐惧，反而在担心自己。

　　这是因为爱才产生的苦涩，却依然让他觉得苦到难以下咽。吃人不吐骨头的名利场，悄悄为他扯开帷幕的一个角，就让他感觉到了，这一切，和前十六年自己被精心呵护着所感受到的世界，有多么的不同。

　　她却一直生活在这里。

　　所以，才能够如此坚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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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宴席结束的时候，赤司修介才灰败着一张脸，面如土色地再一次现身在场地。可这一次，他却全没了看新人的心思，像个横冲直撞的闷葫芦，按部就班敬了酒，连话都没落一句，就匆匆离去了。

　　赤司心底疑惑，但在朝着赤司修介回来的那个方向望去，他心底便明白了。

　　送走了客人，已经是下午三点时分了。浅川希子在将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留在这里的浅川文也，百般无奈只得交给迹部景吾帮忙照看后，疲乏终于涌了上来，便和赤司征十郎上了二层休息。

　　楼下，松本管家仍是挺直脊背，指挥着那些帮忙的仆人收拾残局。

　　这一场婚礼，就在这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之中，还算平安地过去了。赤司宅这几日的忙碌总算是暂时见了个头。

　　而在城市另一边，另一所豪华的建筑里，忙碌才刚刚开始。

　　姬海远佳是被凉水泼醒的。

　　被姬海远淳一脚踹下去加上她身体本就虚弱，身体里面确是已经有了内伤，再被这样的凉水一激，姬海远佳只感觉身上一阵冷热交替，凉水仿佛长了刀子，割开她皮肤，往她青色凝固的血液里注冷气。

　　“疼……疼……”

　　她含混不清，半死不活地干呕起来。

　　“醒来了？”在她旁边不远处，传来另一道熟悉的，冰冷的声音，那声音比浇在她身上的凉水更冷，更让她觉着刺骨。

　　“醒了。”

　　她吸了吸鼻涕，直起身来。

　　姬海远淳冷眼旁观着旁边只是被浇了盆凉水，就像是受了一番大刑的姬海远佳，深深感觉到，她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日复一日快速衰退下去。

　　怪不得她当时那么拼命，他想，说不定根本用不着什么招数，只要把她放在那里，说不定只要一年，这具身体就将枯竭而死。的确，那对于她来说，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你就待在这里，家主大人的吩咐已经下来了，三天禁足，三天之后，随便你去哪儿，是烂死在哪条大街上，或是回去找你的老/情/人，都无所谓。”

　　“哦？你们就不怕，我把你们这样对我的事情告诉俊介大人？”

　　“你是偷了浅川俊介的请柬才来的吧，如果你有这个胆量大可一试。”姬海远淳丝毫不为所动，哂笑道。

　　姬海远佳被戳穿了也不恼，只是重新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回了干巴巴点着一张床垫的榻榻米上：“我就知道，你不会上套，不过，还是真可惜。”

　　姬海远淳讽刺地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扭头走了，门摔得震天响。

　　“真是小孩子……”姬海远佳抱怨一样地咕哝着，头紧紧挨着床垫，也不用什么枕头被子，就这样蜷缩在那里，睡又睡不着，只得像一条巨型水蛭一样在垫子上扭来扭去。

　　迈出那间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屋子，姬海远淳深深地吸了口外面新鲜的空气，回头瞪了一眼那扇已经被关紧的门，又转回头去，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走廊尽头，伸出头去，闭上眼睛，这次又做了个深呼吸。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他将正装的领带扯了扯，目光深邃了些。

　　可能是多亏了姬海远佳的反面教材，姬海远淳不仅没那种恶习，更是连香烟都不抽。

　　他用不着那种东西，他有自己的处理方式。

　　许久，他从一边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咬紧了下唇，眉间闪过风云变幻的神色，良久，他摁下一串号码，将手机贴到耳边，听着那边传来的嘟嘟声……

　　随着一声又一声充满节奏的，平静的，传递着希望的线路声，姬海远淳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不一阵，从那边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谁啊——？”

　　“是我，文也。”

　　那边的声音过于嚣张和气急败坏，还带着委屈，连一贯的掩饰都消失了，明明这声音中蕴含的都不是些正面的感情，然而这样直率表露的声音却和之前无数次一样，让姬海远淳感到一阵轻松。

　　他握紧了手中的电话，就像握紧了求生的稻草：“是我，文也。”

　　从晚霞尽头吹来的风带着温暖的气息和清新感吹拂过他，在这喧闹的京都之中，他感觉到心底异常的安宁。

　　*

　　赤司修介怒气冲冲地迈入旅馆就开始整理东西，一件又一件，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拼命整理着，仿佛他并不是在整理衣服，而是在整理着整个糟糕纷乱的心绪。

　　只有在忙乱的动作之中，他仿佛才能从那心底的滔天巨浪中平静一小下。

　　——“你真的以为母亲当年让你接手分公司的事务是为了束缚你，把你绑在家族之内的吗？连家族事务都不碰，外人怎么看你？母亲怎么替你提亲？”

　　——“修介，你口口声声，爱浅川茗香小姐，可是你真正为茗香小姐付出过什么？只是长久的追念？——你明明有和她白头到老的机会！是你自己放弃的！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怪哉别人身上！”

　　那些由一贯沉静自持的二哥嘶喊出的话语仿佛一道道令他窒息的魔咒，将他包裹起来。

　　——根本不是这样！

　　他用尽全身的绝望嘶吼着。

　　可是手里的动作越快，他心底那份疲惫的感觉就越强烈，在那份强烈的，宛如刀绞一般的情绪冲击下，他最终差点哭出来，将手中所有的衣服都扔到床上，最后，像一块破抹布一样被扔在床上的，是他自己。

　　浅川茗香已经不仅仅只是那个爱着的，有着无限阳光魅力的姑娘了。

　　她是他灵魂最深的伤疤，是他最禁忌的咒语，是他一生的劫难，是他从睡梦到清醒一直伴随着的执念。

　　他趴在床上，毫无什么所谓的男子气概，更不要提什么形象的，大声哭泣。

　　哭到最后，他才恍惚发现，原来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浅川茗香这个名字，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的生命。

　　大半夜，在东京为了几天后的婚礼做准备的，刚刚从京都回来就又要投身于准备宴会这件事的杉本真宗，好不容易挤出点可怜的时间刚躺下没一阵，眼看才要沉沉坠入梦乡，就被突如其来的铃声从床上硬生生扯了下来。

　　顶着深厚浓重的黑眼圈，着实是没什么好气的杉本真宗死死盯着来电显示，深深吐了一口浊气，努力忍下把对方大卸八块的冲动，用着他认为最平静的声音，接起电话。

　　“——赤！司！修！介！！！！！你大半夜不睡搞什么！你不睡我还睡呢！”

　　愤怒的连珠炮一样的吐槽还没完，对面传来的声音就成功地浇灭了他的满腔怒火，徒留一腔冰冷的叹息。

　　赤司修介喝醉了。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在电话那边啜泣着，含混不清地咕哝，语句破碎，毫无章法，可偏偏和他、和浅川茗香一同度过那么多日子的杉本真宗就是听懂了。

　　“——茗香怎么还不回来啊？”

　　“说好的，我，要，娶，她。”

　　“呜……真宗，茗香不要我了。”

　　赤司修介其人，杉本真宗认识了少说二十年，这样的场景却是屈指可数，大多时候，这家伙都是那个冷冷地拽上天的赤司家受宠的，父母疼爱的小少爷，心高气傲，哪里会像现在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拖出来的嚎啕大哭的醉鬼。

　　爱情这东西，真是折磨人。

　　幸好自己没遇上什么鬼真爱。

　　但想了想自己上几次被抛弃或是发现真相不得不分手的场景，杉本真宗又沉默了。

　　强到哪儿去了吗？

　　杉本真宗认命地点起一支烟，眯起眼睛，裹着浴袍，对着落地窗外，东京灯红酒绿，霓虹闪烁的夜晚，深深地吸了口烟，又吐出来。

　　他也没提让电话那边发酒疯的人消停点这件事，反而，原本困得要从中间劈开的脑袋渐渐清醒了过来，倒是希望这样的时间能够再久一点。

　　等太阳升起来了，再不会是那个脆弱的青年，而是一个肩上扛着责任和家庭的男人了。

　　该死的，他真羡慕赤司修介，不管是有浅川茗香的赤司修介，还是浅川茗香死了以后，抛弃一切跑到小樽的赤司修介……哪怕是现在半夜发酒疯的赤司修介，他仍然很羡慕。

　　很羡慕，他这么想着，另一只手扔掉香烟，捡起地上掉落的一张空白的请柬。

　　轻轻的请柬，落在他的手中，却给了他勇气，让他产生了预感——在这场青春尽头的黎明，一定是无比光明的，充实到沉甸甸的未来。

　　*

　　宿醉的结果是可怕的。

　　赤司修介再次恢复意识已经是次日下午三点钟了，他默默盯着右手握着的手机上，通话记录显示的通话时长，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

　　鬼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发酒疯说了些什么。

　　他也不想知道，更不想去问杉本真宗。

　　努力忍住头脑泛起的不适，赤司修介直起身来，用五星级宾馆里自带的厨房，和冰箱里备好的食材，给自己做了个粗糙的解酒汤。

　　独身生活这么多年，这点基本技能还是有的。

　　随手打了三个鸡蛋，往冰箱望去，还剩几颗。赤司修介又望了望冰箱里面的食材。

　　最后端上桌的，是三个煎的半生不熟的荷包蛋和一份蛋炒饭。

　　颇有单身男人气质的……不知道该说是早餐还是午餐。

　　赤司修介即使是随意盘起腿，从小到大刻到骨子里的礼仪教育依然让他看起来十分出众扎眼，只是如今他独自一人住在这里，就算是好看到足以参加模特甄选，这一切也并没有什么用。

　　他三下五除二吃了饭，也懒得洗碗——这些客房服务都会解决的。

　　这一切都结束后，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又开始重新收拾衣服。

　　和昨天晚上疯了一样打包衣服不同的是，他这次再打包衣服，就像是做什么仪式一样，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将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好后，他将它们工整地塞回行李箱。

　　然后他拨了一个电话。

　　“嗯……是我……嗯，我这里不需要人了……”

　　“……是啊，我要回去了……”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他盯着上面不到一分钟的通话时长，忽然勾出一抹不知是无奈，还是释然的笑容。

　　他真的没想到，最后他挥别这一段流浪、放逐的经年时光，竟然只用了不到一分钟。

　　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却又好像发生了一切一样，赤司修介迈着和往常一样稳健的步伐，身着精悍的风衣，离开了这家五星级酒店。

　　望着京都街上车水马龙的场景，他却有了不一样的心态。

　　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又像是许久不见，三百六十度打量了一遍周围的环境。

　　这个陌生又曾经无比熟悉的城市。

　　然后，在心底默念。

　　“我回来了，京都。”

　　*

　　赤司修介回来之后，就住在浅川希子和赤司征十郎距离两间房外的地方，家里的男丁又多了一位，赤司征十郎和浅川希子还没想什么，倒是赤司征臣先陷入了沉思。

　　在安顿好不省心的弟弟后，赤司征臣将赤司征十郎叫到书房，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偌大的赤司家，真正算得上女眷的只有一位浅川希子，这着实不是什么穿出去好听的事情。再加上浅川希子长得又像赤司修介死去的恋人浅川茗香，赤司征臣觉得，有必要让这对新人搬出去住了。

　　在和赤司征十郎说清自己的想法并在询问浅川希子，两人均表示赞同后，赤司征臣立刻打电话，不一会儿，一间洛山高校附近某高级公寓的钥匙，便被送到了赤司宅。

　　“这钥匙绝对安全，那公寓是赤司财团很久以前就买下来的资产，公寓里该有的设施也非常完善，我已经让人提前去看家具是否有损坏之类，你们等会儿就收拾行李，准备去吧。”

　　赤司征臣做是一贯雷厉风行，浅川希子和赤司征十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在赤司本宅吃完了最后一顿晚餐后，二人便和行李、前来接二人的轿车一起，离开了赤司本宅。

　　“……真没想到第二天居然会是这样结束的。”

　　浅川希子望着身后逐渐远去，最终化成视野里的一个小黑点的赤司宅，回过头对着赤司征十郎笑道。

　　“找时间，我们一起去海边吧，”

　　浅川希子猛然抬起头。

　　赤司征十郎凝视着浅川希子，微笑着说道：“嗯，我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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