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茶花

　　第二天，楚玄清替楚王迎接朗达公主进宫，送走了朗达，凌溯溪开始着手研究手里的大笔财富。
　　他曾与楚玄灏商量过，楚玄灏不耐烦听，让他自己去做。
　　一月之后，秋风渐起，到了一年一度楚王秋围的时候，这是大事，楚玄灏自然不能再称病不出，吩咐了第二天上朝。
　　天过五鼓，玉岫按着常日里的规矩领着伺候早朝的下人鱼贯而入，跪在套间外道：“王爷，奴婢伺候您起身。”
　　里面略发出了一声轻响，楚玄灏道：“进来吧。”
　　玉岫推开门，低头躬身走进去，接过旁边侍女的铜盆，跪着高高举起。
　　楚玄灏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肩膀，伸手去拿毛巾。
　　自从楚玄灏受伤，起居的事就都由凌溯溪亲力亲为，一应事情都不需要玉岫她们，而从今天起要上朝，玉岫便来了。
　　玉岫进门的时候就没有见到凌溯溪，此时偷偷看了眼床上，只见凌溯溪穿着寝衣，锦被盖至腰间，正坐在床上看楚玄灏洗脸。
　　她吓了一跳，忙低了头。
　　洗脸，束发，穿衣，等侍女在他腰上挂了最后一个玉佩之后，他正了正王冠，大步走出房门。
　　待楚玄灏出了门，门边的一个侍女轻声说：“少爷怎的睡在了这里……”
　　话音未落，玉岫立时怒目燃眉，指着她道：“你说话要小心！少爷是在王爷房里上夜的！何时来过王爷内室？”
　　那侍女一哆嗦，再不敢说一言。
　　玉岫转而看身后其他侍女，众人齐齐的低下了头。

　　太监唱诺，楚王临朝。
　　仿佛是一夜没有睡好，楚王的脸色不佳，李大成在一边端了一杯参茶放在他手边。
　　“陛下，大昌公主已经进京月余，对于公主封妃的时日和封号陛下心中想来已有圣断。”礼部侍郎越众而出，朗声道。
　　楚王喝了一口参茶，道：“近日里爱卿们对朕的家事倒是上心的很。”
　　礼部侍郎忙跪下，道：“陛下息怒，臣万死，大昌大楚和亲关系黎民百姓的安生，这是国事并非家事啊！”
　　楚王点点头：“确实，这是国事并非家事，朕这几日也在想这件事情，既然爱卿们都对这件事这么关心，那么，大昌公主回国的一应行程和赏赐就由你来办吧。”
　　此言一出，众臣惊愕。
　　唐珂立即道：“陛下，两国和亲不是儿戏啊，您要三思啊！”
　　“此事朕心意已决，大楚物阜民丰，依赖一个小姑娘和朕的一桩婚事才能保两国太平，朕与大昌国王未免都太过小气，朕不愿做一个依靠女人固政的皇帝。”
　　唐珂双膝一矮，跪启：“可是大昌国王的国书已经摆在龙案上了，陛下不愿做一个依靠女人的皇帝，那陛下可记得君无戏言啊？而且，若是大昌以为我们大楚小瞧他们亦或是愚弄他们，一气之下犯我边境……”
　　“犯我边境就打过去，难道堂堂大楚还打不过一个小小的草原狼？”深沉语音从殿外传来，唐珂钢牙一咬，青筋立现。
　　楚玄灏身着黑色王袍，从殿外缓缓走进来：“唐将军年迈，玄灏正好替将军教训教训他们。”
　　唐珂冷笑一声：“靖安王爷大伤初愈，怎么能这样劳苦奔波呢。”
　　“替陛下分忧是为臣的本分，唐将军以为呢？”他凝声道。
　　唐珂语塞，一甩袍袖回了队列之中。
　　楚王对楚玄灏一笑，二人心照不宣。

　　楚玄灏回府，颜夕楼亦步亦趋的跟着，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的说与他听。
　　他休养期间楚玄清大肆网罗亲信，这已经在他意料之中，听颜夕楼说起也没有丝毫意外。
　　进了内院，刚要去书房，就见玉岫在一边探头探脑，便问：“何事？”
　　玉岫忙走过来说：“少爷打发奴婢过来看看王爷早饭在哪里用。”
　　“他用了吗？”
　　“还没……”
　　“那就先用饭。”说完就往东苑花厅去。
　　凌溯溪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内心惴惴不安，楚玄灏伤前从未和他吃过早饭，伤后更是自己在房里用，今日他备了饭，期待而忐忑的等待着。
　　当看到那个黑色王袍的人带着风一般的走来的时候，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楚玄灏走进花厅，凌溯溪便起身行礼，然后把他的外袍脱下来，换上常服，又净了手，才命人摆饭。
　　亲自盛了一碗粥放在他面前，看着他吃。
　　楚玄灏道：“别看我，吃饭。”
　　他这才端起自己的碗。
　　“下月便是秋围了，我要伴驾，你自己在府里小心一点，有了事宁可求稳也不可操之过急。”
　　秋围？
　　凌溯溪眼睛一亮，骑马？打猎？那是什么样的？在围场里宿营，在树林里看到奔跑的鹿，野兔，还有清晨的野鸟啁啾和……身边的玄灏。
　　生为男儿，哪有不希望自己能降烈马，挽强弓的？但是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身份尴尬，怎么能跟玄灏一起去呢？而且他的身子原本就弱，连骑马都勉强，更遑论打猎了……
　　那明亮的眼睛忽然暗淡，手中的勺子也放了下来。
　　楚玄灏貌不经意道：“想去么？”
　　凌溯溪一怔。
　　“问你，想去么？想去的话就一起去。”他喝了点粥，伸手去夹远处的小笼包子。
　　凌溯溪心中慢慢的溢出了难以言喻的喜悦，拉了拉他的袖子，见楚玄灏转头看他，就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那笑容仍然拘谨，但是却掩盖不住深处的开心。
　　楚玄灏把目光从那笑容上移开，忽略掉心中的异样，道：“既然要去，就把手里的事情做好，别让人追到围场去。”
　　凌溯溪肯定的点头。

　　秋围是楚国的传统，每年秋季楚王都会率领众大臣与皇家子弟前往围场，以今年的第一个猎物作为祭祀品，祭奠祖先，以示后人并未忘记祖先是如何打下这浩浩江山的。
　　皇家在楚王这一辈人丁稀少，除了楚王兄弟三人之外就只有表亲楚宣，其余的皇族子弟关系已是很远，所以伴在楚王身边的就只有楚玄灏、楚玄清和楚宣。
　　楚宣不爱读书，背的倒是溜的很，一问内义便连子丑寅卯都忘了。特别是楚玄灏亲自选给他的史书，故事讲的倒是绘声绘色，眉飞色舞的，待问他：为何前朝皇帝执意要撤掉他镇守西南的西藩王的兵权呢？他便只会答：西藩王年纪大了，皇帝想让他颐养天年。气得楚玄灏罚他抄了整整十遍的前朝史。
　　这次秋围，楚宣跟在楚玄灏身后求了好几天，又有凌溯溪和颜夕楼在旁边帮他说话，加上楚宣可怜巴巴的神情，楚玄灏才勉强答应让他跟着去。
　　到了围场，楚王下令秋围开始，得今年第一箭的赏赐兵器局新制弓箭一副。
　　弓箭不稀罕，稀罕的是这个彩头，楚宣意气满满，跟楚王道：“陛下把弓箭给我留着，您一眨眼睛我就把今年的祭品给您拎回来！”
　　楚王裹着大披风笑道：“往年都是四皇弟拔得头筹，今年要输给宣弟了？”
　　楚玄灏坐在马上，闻言道：“臣弟有伤，今年未必能赢了宣弟。”
　　“既然如此，那就场上见本事吧！”楚王道：“五皇弟也去试试。”
　　楚玄清笑道：“皇兄抬举玄清了，宣弟虽小，但是习武却是一日都没耽搁过，我怕是连宣弟都及不上，又怎么敢和身经百战的四皇兄比个高低呢？我一介文弱书生，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我借皇兄的光，躲个懒罢。”
　　他一席话说的身边之人全笑了，楚王也不勉强他，便笑道：“那便陪朕一起多懒吧。”
　　“多谢皇兄！”
　　鼓手击鼓，三遍鼓过，以楚玄灏为首，楚宣紧随其后，一众武将离弦之箭般向树林冲去。
　　进了树林，队伍很快散开，楚宣骑着马不远不近的跟在楚玄灏身边，两只眼睛不停的搜寻着树丛中猎物的痕迹。
　　楚玄灏看他屏气凝神的认真模样，就对身边的颜夕楼使了个眼色。
　　颜夕楼会意。
　　楚宣全神贯注的看着面前的树丛，忽然树叶一抖，他弯弓搭箭，指着前方。
　　颜夕楼看到树丛一动，摸出一个小石头迅速向前打去。
　　但是比他更快的是楚宣的箭，楚宣的箭带着破空的鸣声飞向前方，只听一声哀鸣，一只野鹿就摔了出来。
　　楚宣兴奋的大叫一声，策马跑过去。
　　颜夕楼回头看向楚玄灏，楚玄灏微微露出点难得的笑意。

　　楚宣骑马飞快的赶回营地，把野鹿放在楚王面前，楚王大悦，很是夸赞了一番，亲手把新弓赏赐给楚宣。
　　楚宣左看看又看看，对这把弓爱不释手，还小心翼翼的拿给楚玄灏看。
　　楚玄灏只是点点头说了句：“不错。”
　　第一个猎物祭天，剩余的人也多少打回了猎物，预备晚间烤了吃。
　　到了晚上，祭天之后，楚王将烤鹿先分给两个弟弟与楚宣，剩余的分给了高品阶的文臣武将，众人点起了篝火，享受着野外独特的夜晚。
　　楚玄灏不耐烦听身边的臣子说些乏味的阿谀奉承的话，便趁楚王与楚玄清喝酒，回头问颜夕楼：“他呢？”
　　颜夕楼低声道：“在营帐里。”
　　“送点肉回去。”
　　“是。”
　　颜夕楼走后，楚玄灏越发烦，就跟楚王告了罪，说自去走走，很快回来。
　　楚王应允后他便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楚玄清笑道：“四皇兄最是善饮，怎么这酒还没喝几杯，主仆两个都回去了？莫非是身子不爽？”
　　楚王想起楚玄灏身上的伤，就吩咐：“去看看四王爷。”
　　李大成答应了，忙忙赶过去。
　　片刻功夫回来复命：“四王爷没事，就是回去……坐坐。”
　　楚王疑惑：“好端端的，回去坐什么？”
　　李大成低头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
　　楚王听完，挥手让他退下，缓缓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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