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郦生

作者:窦雅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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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入晋阳


      “小乞丐!”
      玉器店门下,一掌柜模样的男子立在那里。晋阳百姓富庶,侯掌柜穷极无聊看了半天。
      那时的长安还不知道朱雀街上的每条轶事经由他们润色接着舌灿莲花的发布出去,如雪花般飘散在晋阳四十二坊中,再衍生出无数条流言。概括而言就是四个字——流言蜚语。
      长安左顾右盼,见确实身边没有他人,连角落里的乞丐都收工回家了,只有自己在街衙上流连,那人眼神确实是和自己交汇,自己没有会错意,确定是在叫她后走过去。

      “敝人姓侯。”
      那掌柜的告诉长安他姓侯,接着又被侯掌柜问从哪里来,做什么?
      “北地来。”长安简短地说。
      侯掌柜惊讶,北地离晋阳千里迢迢,看这姑娘一直是独身一人,什么样的人家能放心孩子自个儿出来,现在又不打仗,路上平靖些,但终归欠稳妥。
      “投亲还是奔友?在晋阳可有亲戚?”
      “有一个姑姑。”不过多年不曾联系了。
      “哦。”侯掌柜暗忖度那就是没有了。在闲谈间三言两语就摸了个大概,然后心里有了数。

      “刚看那公子和你说了半天。”侯掌柜开门见山,一脸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笑可以说是奸猾狡诈的商人笑容。
      长安点头,静待他下文。
      侯掌柜咳了咳,“那枚玉佩能给我瞧瞧吗?”
      长安想了想,递过去,看看也不打紧。
      掌柜眯着眼对着太阳光看了半天。长安但见侯掌柜眼中闪过惊艳地光芒,对那方玉佩爱不释手,呵护不已,便问:“你知道这方玉佩是什么来历?”
      侯掌柜看了她一眼,忙收敛起神色,干脆利落地否认:“不知道。”仿佛刚才是她眼错。
      侯掌柜心道我告诉你主人来历这玉佩还会属于我吗?侯掌柜也是老江湖了,糊弄个不晓事的丫头片子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费一指头功夫。
      侯掌柜见长安脸上失落的表情,立马添把柴。
      “看你年纪不大,拿着这玉佩遭人骗了倒还是小事,就怕被当成歹人偷盗此物,被关押进官府,说不明白来历。你说是也不是,不如我给你一个公道的价钱,玉佩我留下。”
      长安嘴角喊着一缕笑,先是了解她底细,然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半买半骗这玉佩。
      侯掌柜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想她是不是要待价而沽,伸出三个指头。
      “三百两。”
      “价钱很公道,可我不想卖。”一句话把侯掌柜堵了回去。
      给了她利润空间,没有压榨的太狠,在她看来也算个良心商家了。如果她真的打算拿玉佩换钱的话,此刻已经火速答应了。

      “你算是捡着便宜了!”侯掌柜叹了一声,好像她捡到莫大的便宜一般。“我眼神不济,只能看出这玉佩是郦氏之物。”
      嘟囔道:“失主真是丢了好大一笔银子……”
      “你怎么知道是他吃了亏?而不是我?”听那小乞丐切金断玉之声,口齿清晰。
      “嗐,小小年纪口气倒不小。郦姓可是晋阳门第最高的府邸,随便拔一根毛就够你吃喝一辈子的了。”
      这倒不假,晋阳郦府,自三国魏晋时就是士族门阀之首,历七世而不衰,是正经豪门,朝代再怎么变次更替,都改变不了他们的地位。比江山稳固。
      长安笑了笑,心下明了必有那来钱的门路。否则凭他这赠一个花两个的,金山银山也必然不够。士族多豪奢,直把宫廷都比下去了。偏偏皇上“惯着”他们。

      不过,他的一番话倒是出卖了自己,方才明明还说不知道,转眼已经如数家珍的倒出郦家的来历,而且做玉石书画生意的晋阳富户的门丁人数不认清楚,能在这街衙要道开店吗?
      看来确凿是认识郦生的。现在只换怎么叫他心甘情愿或者不情不愿地说出来了?

      太阳快要落山了,再过个吧时辰坊门也要关了,那小生怕是不会来了。
      长安从侯掌柜手中取过玉佩,就要出门。
      侯掌柜赶紧拦住她,笑得比花灿烂,堪比街头迎来送往的的伙计,在长安不解的目光下,咧开嘴:“不住店啊?”
      长安上上下下扫视着这间店铺,突然笑了,“我倒是没看出这是家客店?”
      “哪的话?前面有家客店,费不了几步路就到了。”
      长安也不在意,在哪住店不是住?
      长安回头看了眼侯掌柜,微笑说:“那以后还要多叨扰了。”

      直到住进了客店,长安才明白那声“小乞丐”从何而来。
      铜镜中的脸黑乎乎的,隐隐绰绰看不清楚,只晃过两条彩来。叫小二打来水,在铜面盆里一照,跟花脸猫似的,脸上竟然带着一点泥浆。难怪觉得脸上干巴巴的,长安摇摇头,她刚才就这样见人的,怕是在那位郦郎君面前也是这个面目。清洗干净,才露出本来面目,身量高眺,十六七的年纪,面目稚嫩,眉目清秀,是个可人怜的长相。
      把玉佩又拿出来看,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乞丐吧。煤油灯下,长安细细观察麒麟玉佩,像是能看出一朵花来。晋阳城的好多着呢!家中姨娘从老家南境嫁到北地去,曾短暂的在晋阳城待过,每次提到晋阳都赞不绝口。长安很想来瞧瞧,是不是真的比都城长安都要好。没成想,遇到这个人。
      熄灯前,把玉佩放在枕下。
      最后手上好像抹上了了痒痒粉一般,又情不自禁地摸上去。
      ***
      窗外已是红日高照,长安用撑子支开窗。

      晋阳城位居中原,熙攘繁华,临街开市,街上青石地砖铺路,辘辘车轮声从早开始响起,两个青衣短打脚上缠着绑腿的脚夫前后抬着蓝舆,上面坐着褒衣博带的男子,;灰褐色粗布麻衣的农夫荷担沿街叫卖;女人在水边的“梆梆”捣衣之声,孩童在路旁击壤欢闹;家家招幌翻飞,临市的买卖人已经开始一天的迎来送往。

      长安手肘撑在窗上,单手托着下巴,目光所及,已是半个胜业坊。这里和北地大不一样,北方建筑大多是坞堡,大门上建有高楼。而中原多名士,名士好风雅,那么亭榭小桥、游廊画壁自是少不了了。精致且大气,比北地粗犷的大气多了一份精致。

      晋阳是中原第一大郡,邻近西都长安,城中郦、崔、柳氏名门立足,各种小的士族更是繁多。
      门阀世家势力大到几乎可以与朝廷分庭抗礼。梁室江山起于士族,初时受士族拥立,才得以荣登大宝,后来反为掣肘。不过士族根基犹固,梁室不会自断根基。犹如手腕之疽,渐渐蔓延背上直至全身。最后的结果不是不治而死,已经错过了最佳的诊疗时期。

      也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晋阳城这么大。晋阳郭城内有南北向大街十四条,东西向大街十一条。把整个城郭分为四十二坊和东西两市。里坊有坊墙,四面设门,内设十字街。东西纵横,南北贯穿,道路宽阔整洁。城内共有八万户,其中包括人口众多的许多贵族官僚府第,此外尚有寺庙的僧道,教坊的舞伎、乐工,再加上常驻军队约十万人,总人口将近一百万。

      长安闲来无事,就在街上溜达。领略晋阳风物。

      所以不假借外力,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就像石头投到大海中,连声响都没有。
      她初来晋阳,连半个人都不认识。嗯……侯掌柜勉强算半个。生意做的精细,后来才知道王掌柜乃是侯掌柜的邻居,但凡在一个地方住上二十年的老人,尤其是以做生意为营生的商人,没有不知周遭人底细的。
      所以,侯掌柜说不识郦生,她是半个字都不信的!要想不兜圈子,只能从侯掌柜上开刀。
      长安下楼与客店王掌柜打了个招呼,然后径直往侯掌柜那去。

      侯掌柜:“有事儿?”
      “掌柜你南北走货不容易吧?”
      “自然是凶险,挣得都是辛苦钱,路不好走,货紧俏,一路水路旱路,最后平安抵达就是烧了高香了。”
      长安觉得自己并没有得罪侯掌柜,面上堆上满满笑意,像朵嫩雏菊,可惜还是个花骨朵,还是朵对付老爹的女儿花。
      侯掌柜看她青春年少无知,才正经跟她说话:“你要找的人,我不认识!”作为结语。正好有人进店。侯掌柜一拂袖子,以川剧变脸的速度迅疾的换上笑容,“您看看?这都是上好的从南境来的珍珠。”
      那人随便看了看就离开了。

      长安眼珠一转,露出甜笑,她在家的时候对付她爹都没有这么用功,“掌柜的,您做生意的最重要就是打通关节,南北七十二道水陆码头的总瓢把子那我有点人脉……。”
      侯掌柜夸张的做出惊喜的表情,语气恭敬:“我倒不知道什么人有这么大本事,真是失敬失敬!还望海涵。”做出个拱手做辑的动作。
      “你答应了?”长安差点兴奋地跳起来。
      侯掌柜瞥瞥唇,“您那,甭在我这添乱了,等下还有一批货要到,我忙着哩!您去别处打听打听!”
      长安好脾气的维持着笑脸,伸手不打笑脸人,长安本就唇红齿白、少年心性,侯掌柜并不真的讨厌她。
      “我啊,低头只认孔,抬头只认陈。”
      看出长安不解,侯掌柜解释说:“孔是五铢钱的孔,别人再大的空我也不钻,陈是晋阳城的府君的姓,县官不如现管,哪怕是那王爷的女儿移驾屈尊我这小店,也没得谈!”侯掌柜把油盐不进四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把长安噎得嘴唇一张一翕说不出话来。
      长安下意识地摸摸腰侧干瘪瘪的佩囊,钱上是动不了什么脑筋了,她也不认识什么陈府君。
      如泄了气的气球转身出了门。
      长安知道侯掌柜从门缝里看人,也不理他。直接出了门子坐在糜婆婆家店门外支着的桌上,叫了一碗甜汤吃。
      长安早就观察过了,糜婆婆店的位置是最好的,视线开阔,坐北朝南,飞出来的一只蚊子都知道出处。南北来往,一双眼睛觑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一个挎着竹篮的大婶,一手拖着流着鼻涕的男孩走过来,孩童还冲她嘻嘻笑。长安艰难地吞吐了下喉咙,差点把甜汤吐出来。
      每走过一个身形相似的人,长安的眼睛就跟着梭巡一遍,嗯,身板挺正,个儿挺高。就是身上贴金戴玉,长安没看第二眼就剔除掉。
      有的看脚,外八字的连脸都不用看了。
      长安恹恹地趴在桌上。
      看了一上午,托着下巴,频繁扭头的结果就是——最后只有眼珠子能动弹了。
      长安在这听了许多八卦,这里是八卦的集散地。进来还是白的,飞出去的时候已经是黑的了。长安也是佩服他们搬弄是非、嘴动乾坤的能力,这不是谁都能办得到的。
      真是飞禽走兽,妖魔鬼怪,神仙乱舞。

      有那好事帮闲的就倚在掌柜柜台前,问:“侯掌柜,你怎不与她说,也好过她在这晋阳城里瞎眼耗子似的瞎寻摸?”
      掌柜的不理,一甩袖子,袖风拂开那人。
      “侯掌柜是惦记着人家的玉佩哩!”

      李掌柜和侯掌柜几十年的交情,私下里亦曾问过侯掌柜为何不告诉长安那郦生的下落?那轻轻瘦瘦的姑娘哪里不好得罪了他?
      “你为什么不说?”侯掌柜反诘他,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甭在他面前装佯。长安到现在不知道,不都有他们一份力!
      李掌柜煞有介事:“你都不漏半点音给她,我倘若说了,不是叫你难看?你若怪我,我也难做人!”
      听李掌柜如此说,侯掌柜心里方熨帖了,才不疾不徐地开口说道:“知道又有什么用,晋阳郦氏向来与清河崔氏世代通好,旁人祖宗没树那个根基,起根立地上就没有!她来早了,倘若从这辈起,好好栽培,家上再连出几辈高官,这事方能成□□!”
      用句老话来说就是门第不配,不是没有人打破门第偏见,可走在前头的走得好倒不说了,就是一言难尽啊!
      众人听他一说都是叹服。道理在那摆着,晋阳郦氏、清河崔氏都是正统士族高门,士庶不通婚,通婚皆士族,士族内部已经是数代联姻,明眼人能有几个?又有几人能说到?
      旁人与他开玩笑,“那侯掌柜你怎么不从这辈儿好好栽培栽培?”
      侯掌柜笑骂,“猴崽子!拿我寻开心!”拿起门闩高高举起,作势要捶他,还没等落下,那人就闪得老远。
      “侯掌柜的小囡才四岁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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