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郦生

　　那老妇开了间酒水铺，专卖金陵春、新丰酒，兼做牙婆和牵线拉桥的媒婆，走街串巷，有什么事她都是第一个晓得的。夫家姓糜，年轻时便守了寡，千张嘴还没她一张嘴好使，红的能说成黑的，黑的能辩成白的。没有一件事能逃得过她的眼，朱雀街上的大大小小事没一桩能逃得过她的眼，风吹草动，哪家孩儿衔玉而生。人送“雁过拔毛一张嘴”。

　　糜婆婆在众人的催促好奇下说起这起子事。
　　“前儿个出入功曹大人府上，府里说要买个丫头，挑眼得很，非要找个比肩徐女冠的，难煞死老身了，这晋阳城论起文采来无人能出徐女冠之右。就是有的，哪个会做婢女？早就在咸宜观中挂牌营业了。”
　　长安好奇她说的咸宜观挂牌是什么？那徐女冠又是何人？饭也不吃了，专心听糜老妇说故事。
　　候掌柜道：“我倒能举荐一人。”
　　糜老妇顿时来了精神，双眼倒竖，催促着他，“快说，别卖关子。若是真有合适的，多费些银钱也不妨事。”
　　“您老人家嘴能道千机，伶俐小意，合该您去合适。”说罢哈哈大笑。
　　糜老妇撇撇嘴。这候掌柜在这风扯！

　　“那接下来呢？”伙计紧接着问。

　　后来由牙婆领着去了功曹参军府上。鄢娘亲点了她。多少个人都没看中，不是嫌弃这个脑袋大身子小，身体比例不协调，就是嫌手脚粗大，长相蠢笨，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得，又嫌弃那个嘴巴碎切吧切吧都能剁成一盘。倒被她说得没个齐整人了。当真是比挑夫婿还要挑眼。
　　倩红掩嘴哧哧地笑。
　　千言万语化为一句话，就是不满意。
　　最后牙婆留了心，这分明是心中早有主意，才会这样万般挑眼，“女公子到底要选个什么样的？让老身心里有个底，好替女公子仔细寻来。”

　　武家女郎想了想，方才说，“要不比徐玉容差。”
　　那牙婆当即哑了，原本想说的话都到了舌尖了还是咽了下去。只默默告退。心知这银子赚不来了。徐玉容是当世才女，自小便有才名，别的不肖说，文采也只得汉时蔡文姬、东晋谢道韫，这满大梁也寻不出第二个来，真真是当世无双的风流人物。
　　糜婆婆笑道：“女公子是个天上人物，何必非找地上的那个呢。”言下之意是贬低徐女冠。
　　武家女郎呛了她一回：“那我就偏要这个地下的。”

　　武家女公子不是神智混乱、异想天开，那便是存心戏耍她老婆子逗闷子。罢罢罢，多做几门生意，钱就落回来了，不和这小女子歪缠。
　　“婆婆慢走。”才刚过了二道门，武家女郎身边伺候的丫鬟倩红小跑着追出来。
　　“婆婆慢走，我家女公子顽话呢，婆婆休要当真，再费费心，一定替我们找来。”倩红拍拍狂跳不已的心脏，等喘匀了气，才说。从湖绸手绢下放了一两银子搁在她手心。这段自是隐去不提。
　　说起徐玉容又有另一番典故。

　　糜婆婆正待要走，长安恰好踏着门进来。
　　“好俊利的眉眼！”糜婆婆心里赞道，就仔细留了心。待以后留用。
　　长安和糜婆婆擦肩而过，只觉得这老夫人打量着她，长安奇怪地看了这婆子一眼。
　　来到晋阳城的第三个月。候掌柜除了早前眼热这枚玉佩，长安不肯后倒没难为她。长安在晋阳城大街小巷转悠他是俱看在眼里的。

　　手里的算盘珠子拨拉的清脆响，候掌柜停了下来。
　　“我给你指个去处，那青衣巷走到头有座女冠观，观主在观门前贴了个敬候诗文的条儿，你不妨去那里瞧瞧，文人雅士都以在观中留名为荣，又博得名气，还能受到观主青睐，那儿没准能找到你要找的人？你要是上去提个诗，没准能博个名头。”最后一句话，极尽调侃！
　　“如何留名？”长安只是对他说的话感到奇怪，这个女冠观名气很大吗？为什么要在那里留名？
　　候掌柜终于抬头瞥了她一眼，“吟诗作赋、博得观主青睐。”
　　长安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
　　“你看着我做什么？”候掌柜瞪圆了眼。
　　“没什么，我出去了。”长安掩饰着，赶紧出去，才松了口气。
　　青衣巷人声鼎沸，诗文会友，士子寻香场所。给了一个不是指望的指望。这话打发的成分居多。
　　他还是没有说清楚，到底是干什么的？我又不求签又不打愿谯。
　　转身出了门，走到巷子外，直往坊外去了。用父亲对下属粗俗的说法，听他扯咸淡！
　　晋阳城主城区星罗棋布，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一时没有去处。

　　前面人仰马翻、人群紧急避让出一条路。倒是闹腾的鸡飞狗跳
　　被撞翻了，是一队铁甲兵，十几个人，步履整齐划一，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手持刀戟红缨枪，惊起阵阵尘土。有人躲闪不及的，被撞了个踉跄，差点被踩在脚下。人畜受惊。
　　长安在旁看看热闹也就过去了。
　　人这么多，却没有清场，看来应该是个大人物。眼睛一瞥，马上跟了上去。

　　长安脚程不差，但那些都是训练有素的戍兵，加上马车辘辘行驶过后街上又恢复了车塞人行。
　　人在朱雀街上跟丢了。
　　门口守卫森严，长安眼珠子一转，嘴角勾出一个笑，每当有主意的时候，长安就会这么笑。转了一大圈到了后门，估摸着墙的高度，

　　“吱吖——”门突然打开。长安赶紧趴着墙壁，像只壁虎一样紧紧贴在墙上。
　　两个年轻姑娘从里面出来，一个身着青衫、一个着红衫，青衫的梳着双丫髻，年纪十七八岁，红衫的却是梳着螺旋髻，年纪约莫二十五六，身上背着一个包裹。
　　“倩红，你就要放出去嫁人了，以后记得常来看看我们。。”好一番温言安慰，絮絮离别、寒蝉凄切。红衣姑娘掉了几滴泪，那帕子擦了。
　　原来是府邸中的到年纪被放出去的丫鬟，看着还挺舍不得离开。
　　送着那位红衫姑娘出去了，长安的眼睛却落在后面的那扇角门上，唇不由上翘——角门没关。
　　长安眼见她们携手走远了，脚步轻快地飞奔过去，推开虚掩的门 。

　　长安闪身进去。院落收拾的干净，可能是地处偏僻，人迹罕至。整洁宽阔的后院只落了一间屋子。外紧内松，也是好端端地官员府邸没必要五里一岗，十里一哨的。
　　听间壁有说话声。
　　长安附耳贴在窗上。
　　“昔日梁军直入朱雀门。齐朝的大臣皆散走。齐后主身旁不见一人，只有袁宪站着没走，后主感叹：‘朕从来待卿不薄，今众人皆弃我去，惟卿独留，不遇岁寒，焉知松柏？非惟朕无德，亦是江东衣冠道尽。’”
　　隔帘听一人之说。这人所见不凡。长安心生敬慕，所谓名士，落拓不羁如嵇康、阮籍之辈，谋士权臣如崔浩之流，其他轻叹之辈皆为沽名钓誉，不过为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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