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祸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一路奔波，燕洛终于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权势滔天。气派的城主府雕梁画栋，为了迎接远客，门前早早站了数名侍从，个个面上带笑，一身锦衣，从身型动作来看，修为着实不错。

　　其实用府邸来形容眼前这座宫殿，未免太过敷衍和轻视。宫殿连绵如山，层层相依，飞檐斗拱，气吞山河。就是如今九五至尊的鸾宫，也比不得。穹都一点也不穷，乃是修界第一大都，地位远超如今的京都。平日是祝神殿代为接管，百姓不知城主是谁，只知道是个惹不起的大人物。

　　往年的群仙宴也在穹都举行，设擂台，分位次。来者不拒，全凭本事给自己挣个高低。群仙宴立三元，参照凡界的科举考试，却也不同。状元可拜入八家为家主之徒，另外两位若为八家子弟，则赏灵物一件；若非，则可入八家直接成为内门。另外还有七个名额，分别赏赐不同的宝物，但终归不能与三元相媲美。

　　成为八家认可的修士，是整个修界人人向往的事情。有人就为此连连感叹不公，八家子弟生来尊贵，而其他人却要拼尽全力才能得到人家与生俱来的地位。感叹归感叹，八家的规矩和地位依旧无法撼动。

　　离了城主府，燕洛便想着要去大街上逛逛，因为叶珩是八家的人，必须要去客套地应付还有的礼节，两人只好分道而行。穹都是大都，独立于州府，故而主街道可谓是热闹非凡。

　　光是酒楼就连着四五家，名字起的一个比一个响亮，其中有一家叫“天下第一楼”，野心十足的让人好笑。燕洛挑了一家听起来素雅些的，跟着小二上二楼雅间，要了些地方菜肴。清淡无味，实在不适合他这种重口的。小二看着桌上几乎未动过的菜，不安地咽下口水，歉意地陪笑道：“客官，这菜不和您胃口吗？”

　　燕洛看着他笑了笑说：“不必，大概是我吃不惯。我初来乍到，很想多听听新京都的事情。”皇室衰微，穹都代替了京都，也被人们戏称为新京都。

　　小二是个明快人，立刻把穹都的前世今生向他转述，讲的层次分明，抑扬顿挫，让燕洛觉得此人不去说书，实在是一大可惜。他说：“这地方可是那些世家公子最喜欢的去处了，您瞧见对面的春意阁了吗？那里有的姑娘都是绝色，晚些时候，那可谓灯火通明。”

　　朝外望去，燕洛确实看见了龙飞凤舞的“春意阁”三个字，门口还有位风姿绰约的美人，也不殷勤，只是这么一站就收获了许多目光。哦，青楼。燕洛想着，他不喜欢脂粉气太重的地方，叶珩也是，两人自小从未踏足这些场所，也不感兴趣。

　　“还有呢？”燕洛追问。

　　小二继续说：“自然是鼎鼎有名的城主府了，遣的都是名匠，光是建成就花了数十年。等到大会时，府门大开，来者不拒，您肯定从未见过这种场面。”

　　燕洛听着，心神跑到外面的大街上，他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急忙起身付了酒钱，连连跑下楼。等他到门口时，恰好与对方相遇。

　　“家主大人暂且留步！”燕洛急急地追上去喊道。

　　对方谨慎地回头，看见他时神情放松下来，上前几步，“燕公子。公子也来参加大会？”她说的模模糊糊，不刻意点明。

　　燕洛点头道：“我来凑个热闹，不似家主这种有帖子的。此刻家主应在府邸用膳，怎么跑到街上来？”

　　除却八家，其余有帖子的氏族也都在城主府集结，随城主一同吃住，比如叶珩就一早跟他说明了情况。朱家虽然落魄，但也在贵客之列，城主不会放任不管。

　　朱鳐出来的急，一个侍从都没贴身跟着，看上去很像走散的。她轻轻一笑，引着人入了一家客栈。“府里都是些修士，我何必要去凑热闹，便在这儿暂住。”她指了指客栈的牌匾，走了进去。

　　“就您一人？”燕洛疑道，他左右望着，确实没有其他人来接应朱鳐。

　　朱鳐摇头道：“还有一些小厮，只是暂时与我分开。”

　　“江小姐没来？”燕洛其实好奇的是这个。那日他看朱鳐对江琪儿的态度，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恨不得把人跟自己绑起来，放眼皮子底下养着，不像是能留她独自呆在江都的样子。话音刚出，朱鳐抬眸看着他，眼里掺了些别样的神色，盯的人心神慌乱。

　　敛下心头的疑虑，朱鳐淡淡道：“这就不劳烦燕公子担心了，我自有安排。公子如今可有去处？”

　　她这一问，燕洛才发觉自己还没有个歇脚地，不由得苦笑连连，“还真没有。我看这儿挺不错的，家主不会介意吧。”他说着就唤了声“小二”看着是认真的。朱鳐稍稍放下心，笑着说：“我自然不会妨碍公子，这地方确实不错。”

　　“那就这儿。”燕洛道，转身跟着小二走上楼，定了一间天字号的房间，反正钱肯定不缺。没想到的是，隔壁正是朱鳐。他开门看着旁边出来透风的人，顿时有些后悔，很尴尬。

　　朱鳐倒一副无关紧要的神色，对他温柔地打了招呼：“好巧啊，燕公子。”

　　“是啊。既然这样，不知道家主愿不愿意跟我一道，我见家主一人，实在不安全。”无处安放的眼睛虚虚地落在朱鳐身上，他一边提着建议，一边不由感叹对方的容颜。美人做什么都好看，他确实喜欢美人，喜欢美人又没什么错。

　　没注意对方的无礼，朱鳐心不在焉地答应了，她想：不知道琪儿那儿会不会出什么事，希望她信守承诺吧。脸色却看不见一丝的焦躁，只有一成不变的浅笑，像是定格住的。

　　当叶珩和月月在府中院子乱转的时候，刚巧就碰上了刚才到的秋清若，就她一个人。院子很大，本意是想仿江南的园林设计，又不想丢弃皇家园林的庄重优美，便成了现在这种混搭风。八角亭建在高处，秋清若所在的清池离他们还有段距离。

　　池边的秋清若着一身月白长袍，双臂垂在身侧，眼眸看着一池潭水发呆。看上去柔弱而孤单，像是不刻意盯着，就会随着风散去身形。高处的月月看着这样清瘦的人，暗自出神，那人跟以前看上去并无差别，脆弱而冰冷。一旦靠近，只会感觉到彻骨的寒冷和内心的恐惧，她像是没有心一般，只一眼便让人如坠深渊。

　　月月不再窥视，垂下眸子静静地立在叶珩身后。眼下他是叶珩的丫鬟，必然是不会认识秋清若这样的大人物，况且他若是被对方发现，肯定凶多吉少。如此想到，月月内心有些不安。

　　同时，叶珩已经从侧方下了台阶，往秋清若的方向快步走去。他见月月没有跟上，只当对方是走了神，不放心上。

　　他还没靠的太近，就先被秋清若发现了。秋清若缓缓转过身去，微笑着，在等他先说。她身上还有路过花圃沾染的花香，凑近闻着很舒服。叶珩俯身行礼，朝她作揖，眼睛细细地打量着这一身朴实无华的衣服，远看只是一片月白，近看才发现其上绣了许多金线玉兰花。

　　如果猜的不错，这该是秋家的家服。叶珩想。

　　“见过秋家主，晚辈这厢有礼了。“叶珩躬身道。

　　秋清若微微点头示意，弯了弯魅惑的美目，说：“又见面了叶公子。”话语中丝毫没有欺骗他人被揭穿的愧疚感，淡淡的，就像她整个人一样。

　　叶珩也不提旧事，跟她聊起天。“明日便是大会，不知可否有幸能一睹家主的风姿？”叶珩挑了个无伤大雅的问题，群仙宴素来有高手之间比拼的先例，不拘泥于个人身份。

　　“也许。“秋清若不肯定地说，”叶公子可参加这次大会？我知叶家有独门绝技，很是了得。“

　　“此次大会兄长代叶家参加，我就是个闲人，过来凑凑热闹，不值一提。“叶珩坦白道，他没打算隐瞒什么。

　　秋清若轻声“哦”道，心想原来如此。她对叶珩的事情了然于胸，但也不多说，更不会把一些事情放在明面上讲。他人事情，她一向是不爱多管的。

　　“那明日我便要好好看看。“秋清若笑道，眼睛却瞥向了其他地方。她看着高高耸立的八角亭，总觉得有异样，亭子里此刻并无人影，或许是她多虑了。于是又转回叶珩身上，这人总是一袭墨色衣衫，浓重而醒目。

　　脸是俊俏公子，眼若桃花，眼尾上挑几分，也不媚气，多了几分威仪。唇瓣很薄，此时轻轻抿起，嘴角弯弯的样子很轻松。肤色很白，两颊透着血气，并无病弱之态。都说薄唇至人性冷，他却如春风一般温和。让人很难对其警惕，很容易上当受骗。

　　秋清若觉得他笑的很冷，即便这个笑容在旁人看来应该是温暖的。“不知道叶大公子本事如何？”她有意无意地问，依旧保持着平淡的神色。

　　意料之外的话使他一愣，叶珩不知道是不是秋清若发现了什么，只能夸口吹嘘道：“家兄是一代翘楚，不能与我相提并论，本领也是上乘。就是不知能不能入得了家主的眼了。”

　　“既然本事了的，我也是欣赏的。“秋清若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半晌，秋瞳过来找秋清若，她面色凝重，刻意避开了其他人。秋清若被她拉到一边，叶珩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池畔。眼前的碧池泛起涟漪，隐约有几尾模样喜人的鱼儿在里面嬉戏，鱼尾轻打这水面，溅起水花。但他毫无兴趣，只是想着月月去了哪。

　　月月是在叶家的住处被发现的，神色并无异常，依旧少言寡语。“公子回来了。”月月压着音，只有近旁的人才听得见。

　　“你不想看见秋清若？“此刻无人，叶珩也不愿一口一个”家主“称呼秋清若，直呼其名道。

　　月月看着地面的石砖，不露出分毫情绪，“奴婢不知，刚才是奴婢一时大意，跟丢了公子，便想着先回来，公子肯定也会回来。”他说的诚恳，也挑不出差错，叶珩便扫视了几眼，这么放过他了。

　　“对了，你知道白芷剑吗？“走进里屋，找了处地方坐下，叶珩突然对月月问道。

　　此事他确实不知，便摇了摇头，眼中略带迷惘，“那是何物？”叶珩说：“没什么，偶尔听见的传闻罢了。”

　　他想着传闻中的浩然宗明日也肯定会出现，到时候必然会真相大白。月月的样子也不像在说谎，是自己疑心过重，怀疑一个小丫鬟做什么。

　　一夜过去。

　　群仙宴的擂台早已搭起，一块圆形的高地，周围都设有看座。八大家和几位鼎鼎有名的大能坐在二层，依次排开，中间留给穹都的城主，也是这次大会的主办人。大会在一片寂静中开场，自称城主的中年男子飞身落在台上，静静地宣读着本次的规则，而后退回原处。

　　“宴起！“有人大声呼道，见高地上的鼓被人敲响，振聋发聩。

　　第一日无赛事，若是想要切磋可直接提出登台，输赢不会影响大会的名次。往年的这一天大多都是来寻仇的，修士之间明令禁止私斗，很多冤仇都会在这一天得到解决。过不了多久，果然就有人上台，下面围着的一帮人都在看戏。上面的八大家走了好几位，这种无意义的东西，他们一般不掺合。

　　叶珩没有跟在他父亲身边，而是混进看座中，找了个风水宝地。他刚入座就听见一阵嘈杂声，闹哄哄的很是影响观赛的心情。循着声音过去，倒是瞧见了熟人。

　　“我说没有就没有，若是我们浩然宗有，干嘛藏着掖着，又不是见不得人。“身材高大的男子手里拎着把银光闪闪的大刀，语气强硬，冷冰冰地对身边围着的人说。

　　顺便一提，叶珩瞧见的熟人并不是吵闹的主人公，而是和他一样抱着看戏心情围观了的燕洛和朱鳐两人。两人一道，朱鳐比较矮，燕洛又吊儿郎当，也很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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