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祸

　　“什么！”我惊慌失措地松开了手，朝她大声嚎道。

　　霍白芷一边叠着手中的衣服，一遍说：“你先冷静一下，我这次回家就是去看看，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我依旧不依不饶地追问道：“那为什么不带我去，看不到你，我怎么能确保你的安全。”

　　转过来，她臂上还搭着没叠好的长衫，神色凝重地对我说：“在还不能肯定他们是不是要抓你的情况下，我绝对不会容许你随意离开的。”

　　该死的。

　　由于想不出有力的辩驳，我只能软下态度，贴在她身前嘟囔：“至少，至少要记得跟我报个平安。”

　　她将脸埋在我的发间，温和地笑着，“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了，保证每周都给你写封信。”

　　“每天，你每天都要写信给我。”在这方面我不打算让步，她也答应了。

　　“什么时候走？”我不愿意撒手，还住了她的腰，暧昧地蹭着她的胸口。一股皂角的味道萦绕在我鼻尖，记得她以前都是习惯熏香的。

　　“再过两天就走，我已经跟家那边打过招呼了。”始终低着头，霍白芷声音有些拘谨，“好啦好啦，这两天我哪都不去，陪着你。”

　　我还是觉得有些委屈，怪她为什么不早点跟我商量，要一个人擅作决定。留我一个在村里，又孤单又寂寞，只能守着那片破地。心里实在是觉得难受，手上也越缠越紧，恨不得把自己跟她粘一块。

　　就这样紧紧相拥了很久，我顺过气来，慢慢垂下手放开她。衣服已经被抱的起了皱，她拍打了三两下，没惹住笑了出来，“怎么，不生气了？”

　　“本来是不生气了，现在不一定。”看着她凝视我的眼，我这样含糊地说。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担心我，肯定不会有问题的。”这次是她主动靠过来，给了我一个轻柔的拥抱，从额头亲吻到唇边。交换了一个甜腻的吻，她扣紧了我的五指，两个人面对站着。

　　“既然是答应过的事情，我肯定不会食言的。你要乖乖在家里等着，不可以随便离开知道了吗？”她又强调了一遍，“绝对不可以随便离开。”

　　我向她作出了保证，最初也遵守着这条约定。村里通讯不便，信件总是要迟很久才能送到手，有时根本没有信差。

　　连续等了三天没收到新的信件，我彻底着急了。在心中做了几番斗争后，我越过了这条线——回到了江都城。马车停在居处的门口，门环上还扣着那把锁。

　　向车夫付过银两，我用钥匙打开了锁，走进了中庭。霍白芷显然是回来住过一阵子的，院子被打理的很好，那棵玉兰还是谢了，开始慢慢长出叶子来。

　　我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就带着信件往屋里钻了。这次除了取信，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找来个木匣子，比划了一下大小，我把收到的信从包袱里取出来。整整两打，约二十一封，都是霍白芷从雁城寄来的。

　　在把它们全部塞进匣子里前，我犹豫着，将第一份到最后一封又重拆开，就地看了起来。

　　第一封是她刚到霍家时写的，第一句话便是告诉我：一切安好。

　　她在信中说，霍家的一切都还是原样，她的父母很想念她，一直在劝她留下。当然全部被她拒绝了。又提到了雁城的特产，讲了讲遇到的趣事。在信的最后她写上：

　　我是如此地思念你。

　　我也是。

　　腹诽了一句，我开始读剩下的二十封。霍白芷遵守了每天一封的约定，所以信中全是些生活琐事，没什么重点。到了第五封，似乎实在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她开始学着给我写诗，情诗。

　　从早起的晨曦叹到深夜的明月，无处不在思念我。那些话写的相当露骨，我有事读着就觉得心跳加速，面上发烫。

　　唯一不变的是最后一句：我思念你。

　　相隔数百里的两个人，也只能靠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对对方的想念，从某种角度来说，像个令人垂泪的故事。世间最痛，一是生离，二乃死别。

　　读完最后一封信，也是刚刚才收到的一封，我郑重地将它们整理回原来的模样，一封一封塞进匣子里。木盒闭上的一瞬间，我感觉它变得是那样的重，用很小的力道端着，生怕它遭到任何损坏。我把它放在了偏室的一个暗阁中，原主人留下的，需要开启两个小机关才能打开。

　　这里是整个屋子最安全的地方，连霍白芷都不是很清楚机关的开启方式。

　　一切收拾妥当，我长舒一口气，腹中顿觉饥饿。走到中堂才发现天竟已漆黑一片，夜幕笼罩四方。

　　无视这令寻常人找不清东南西北的黑暗，我轻车熟路地走出门去，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门上扣着锁，但没上栓，只是虚虚的合上，起不到半点作用。

　　还是锁上吧。心里想着，上前几步，把锁牢牢地合上了。

　　差不多走到转角处，身后传来一阵糟乱的吵闹，两三个身着短打的男子正在家门口徘徊。我认出那身衣服，没多想就找了个角落藏了起来。把呼吸声和脚步声都放得极轻，在确保自己并没有被发现的情况下，专注地看着他们。

　　距离很近，几人的谈话声非常清晰。

　　“又是锁着的，这家人不会早搬走了吧，都几次了。”一人上前摆弄了几下铜锁，抱怨道。

　　“这不挺好，咱几个还有时间去要点酒喝喝。”他的同伴倒是一副喜闻乐见的样子。

　　“也是，这种苦差事谁爱干谁干，爷不伺候了。”那人也想清楚了，我听到门锁撞击门的声音，该是他松了手。

　　他们转了转，又回到门前，我还以为他们发现了什么，顿时屏住呼吸。

　　两人又交谈起来，声音听起来十分郁闷。

　　“不成，上次就被训了，今天怎么的也得给个结果上去吧。”

　　“也是啊。你说家主这么着急找个姓霍的干什么，弄的城里人心惶惶的。折磨我们这些外门的下层人。”

　　“不是都说过了吗，有个姓霍的私藏妖物，我们这是为民除害。”说这话时，语气有些戏谑。

　　“你信？你真信这鬼话？”

　　“谁信啊，为民除害，哥们修炼这么久就没见过真有想为民除害的修士。”

　　“谁不是啊。我倒是知道一些内情。”

　　另一个忽然不说话，原地绕着自己的同伴转了一圈，“你小子能知道什么内情？”

　　“不跟你瞎掰扯，我是从一个内门的兄弟那听来的，他跟我是旧相识。”

　　似乎疑虑就这样烟消云散了，我听他言辞激动地追问过去，然后同伴开始信誓旦旦地保证，说出了自己的那点内情。

　　这霍家私藏的从来不是什么妖物，反而是一件稀世珍宝。

　　稀世珍宝。

　　这四个字从耳畔入，在脑海飞速地转了几圈，从记忆深处带出了一点东西来。当初在茶馆听到的那些流言碎语，如今看来，也不全是假的。

　　但这跟霍白芷有什么关系呢？我不理解，霍家就是个普通的商贾世家，哪里有连修士觊觎的稀世珍宝。还是八家之一。这完全是妄想。

　　我的思绪全都被霍白芷占满了，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大路中间，正朝着家的方向步步前进。

　　“前面的，你跟这家的主人认识？”两个在门口说着悄悄话的修士喊住了我，眯起眼睛打量着，厉声问道：“你姓什么？大半夜的绕到这来做什么？”

　　这一声直接把我从思维怪圈中拖了出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彻底暴露。我只好低下头，表现出一副谦恭的态度，一五一十地回答道：“我是秋氏女，一时迷了路才走到这巷子来，我什么也没干。”

　　视线中只有朱家那身袍子，颜色很浅，布料似乎也只是寻常的麻布。

　　“秋氏，我艹，不会是那个秋氏吧。还问不问？”听到我的姓氏，其中一人一惊，爆了句粗口，凑到他同伴身边轻声商量。

　　另一个人也有些犹豫，“问，问吧。这么个小丫头，我也没感觉到半点元气。八成是姓氏撞上了。”

　　“成。说不定是随便诹的姓。”

　　商量过后，他继续严肃地讯问：“可有什么证据？”

　　“有的，不知道这个可不可以证明。”此时我无比庆幸自己把陌姑姑寄来的东西贴身带上了，地图被我和信放在了一起，倒是玉佩一时还没想好藏哪。我掏出那款小巧玲珑的玉佩双手捏紧递过去。

　　没等他接过，故意神色紧张地补上一句：“当心点，若是弄坏了我定会被训骂一顿。”

　　但是没人敢接。面前之人此时比我更加慌乱，只扫了一眼玉佩，就慌张地让我离开。他的同伴觉得奇怪也过来看，脸色骤变。

　　我听他们小声议论，心中几乎要笑出声。

　　“我艹，我艹，我艹，这娘们真是秋家的人。我艹，别给我摊上大事了。”

　　“你冷静点，咱也没得罪人吧。娘的，我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个品级的。”

　　“这得是本家大小姐吧，我艹。”

　　“行了行了，赶紧放人走，以后都得避着些。”

　　……

　　讥笑之余，我也明白了一件事。陌姑姑这份大礼确实大的离谱，相当于把她的权能全部供我驱使。这份恩情，怕是很难报答。

　　“那我就先走了，两位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故意道。他们一个劲地催我离开，还非常贴心地让我早点回家，而我依然低眉顺眼，许久才抬起头。

　　两个人慌不择路，一边舞动双手，一边退到路的一侧，哈哈笑着扭头走的飞快。等人影彻底消失，收敛前脸上的谦卑与懵懂，拧紧眉头，望着家门口的方向，我的饥饿已经被疑虑吞噬殆尽。

　　朱家到底想要什么？

　　我此时差不多明白了，他们的目标绝不在我。

　　稀世珍宝。

　　神兵。

　　琢磨着这几个字，我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但无论怎么努力也回忆不起。满肚子的疑惑无法解开，我拢起大门，靠在门旁的柱子上。

　　希望霍白芷能找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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