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祸

　　为了确保不出现乌龙，我被留在了画舫的二层。隔间虽小，物品样样俱全，甚至还放着一张木床，供给有需要的客人歇息。

　　从白天等到黑夜，在隔间里用过了晚膳，眼看就要进入晚市的部分。

　　我靠到窗边去看，船的四周挂起了发着昏黄光线的灯笼，所在的这一艘更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船体本身居然发出光来。惊叹之余，我开始担心这次扑了个空。

　　突然隔间的门被人推了开来，我认出那是舫会雇佣的侍从，她手中提着一盏灯，徐徐向我靠近。

　　“请您随我来吧。”她低垂着眼说道。

　　看来不必过分担忧了。我应声上前，跟在她身后往船舱的下层走着，脚踩在木板上发出些微响动，绕过一个连廊，踏入一间灯火通明的偏室。

　　侍女将手中的灯笼挂在门旁，双手用力地推开了面前的木门。伴随着沉闷的一声，一个高挑的身姿映入眼帘。

　　我刚走进去，背后的门就被合上了，领路的侍女也退了出去。

　　“虽不知你有什么企图，但这玉符我必须带回家去，说吧，你还有什么要求？”面前的人没点好气地说着话，不情愿地转过身，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屋内光线良好，对方的一切都清晰明了。

　　束着高马尾的女人正双手环胸地站在我眼前，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来回打量着我，眉头轻拧着，面容严肃认真。顺着动作垂落的衣袖上绣着白玉兰的纹样，金线在光下发亮，随着姿势的改变而起起伏伏。

　　片刻后，不等我开口，她露出几分惊疑来，一手托着下巴问：“原来是你这小孩，一别多年，变化真大。”

　　她认识我？刚迈出的脚步停在原地，我有些犹豫，下意识地提防着试探道：“不过是一面之缘吧。”

　　“确实如此，还是在同一个地方的啊。”女人态度和缓许多，放下了双臂，一步步朝我走过来，“你从哪拿到的玉符啊，就是那个玉佩。”

　　她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些事情，仔细端详着对方的面孔，从少女长成人，样子变化可谓天差地别。性格倒是没什么变化，我想。

　　“机缘巧合罢了。”我不打算把邵秦牵扯进来，刻意含糊地说。

　　“算了，你要怎么才肯把东西卖给我呢，小妹妹。想要钱还是什么奇珍异宝？”她也不追根究底，大咧咧地凑到我跟前，开始胡乱猜测。

　　我稍稍拉远了两个人的距离，轻轻摇头道：“不是这些，我只想让你满足我一个要求。”

　　这话引起了她的好奇，即刻追问：“什么要求？”

　　“等你答应了，我再细说。”我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前面居然还有一扇门。

　　身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寂静使我有些动摇，刚想要更强硬一些，没等话溜出嘴边，就收到了一个“好”字。

　　她说，好，只要是我能办得到的事情，我都答应。

　　我扭头看着她，有些狐疑地保持沉默，对方又强调一遍。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被舫主监视着，你放心，我绝不会食言。”

　　说着她又指了指前边的门，“具体要求你可以现在说，也可以等我们完成交易后再确认。如果没有其他问题了，那就一起进去做交易吧。”

　　得到我的肯定回复后，她先行一步推开了门，里面放着一张长案。一旁的侍从取走了我手中的铜牌，又拿走了她手中的，将两块依次触碰长案上的玄石，一个盒子从下方升到了桌面上。

　　侍从将竹质的盒子递给了女人，对她说：“交易已经完成，还请客人遵守约定。”

　　收过盒子检查了一番，大概确认无误后，女人朝他笑了笑说：“自然的，我可不想被你们列进簿子里。”

　　“那就不打扰二位了，若是想离开，从这里出去便可。”说着，侍从帮我们打开了最前面的木门。没做迟疑，我和她一起往外走。

　　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自然没有忘记这件事，环顾四周，我问道：“在这里说吗？”

　　“有什么问题吗？”她歪着头苦恼地盯着我看，“天就要黑了，你再不说的话，就得等到明天了啊。”

　　样子相当的急切，恨不得立刻撬开我的嘴，然后办完事一身轻松。

　　也是。我侧过头看着窗外高升的明月，然后把自己的要求提了出来。我说：“我想让你带我去秋家。”

　　“什么？”

　　“我想让你带我去秋家，就只要给我带路就好了。”怀疑她听的走神，我只好再次重复了一遍，平静地盯着她说：“请你遵守约定，大姐姐。”

　　她一脸严肃地与我对视着，半晌后松了一口气，面带微笑道：“只是这样吗？现在时间不早了，不如一起在船上休息，明日再动身吧。”

　　“哦对，你也别叫我大姐姐了，我有名有姓的，叫我秋绫好了。”

　　我以沉默来回应她。秋绫放心地往二楼走了，我跟在后面，在廊道中央与她分开。有舫会主的担保，我相信她绝不会食言，放心地往自己的隔间去了。

　　夜市相当的热闹，船上基本没什么隔音，人来人往都听的一清二楚。

　　躺了一会儿，毫无困意。走出房门，我往甲板处去，吹着江风，不去管耳畔的杂谈声，就这样看着太阳从东边慢慢露出来，红灿灿的一大颗，往天的高处升去。

　　光芒愈来愈胜，温热的阳光洒在甲板上，引得众人纷纷抬头。

　　新的一天到了。

　　在我离开甲板前遇到了秋绫，看她的样子昨夜睡了个好觉，整个人都焕发着活力。不在多言，两个人一前一后离了船，往江的西北边去了。

　　秋绫赶路赶的飞快，明明是步行，速度不逊于飞奔，好几次险些被她落下。

　　一路上她一边疾行，一边跟我聊起天来。问了我的名字，抱怨着秋家离主城区路途遥远，责怪我浪费了她难得的逛街时间，杂七杂八，有的没的说了一路。

　　后来没得聊了，便开始套我的话。她问我找秋家干嘛，我随便诹了个理由，说自己跟秋家有些渊源，想要谈个究竟。她真信了，还接着我的话埋怨家族的成员到处开枝散叶，搞得三天两头有人上门认亲。

　　我笑笑说，那你们家肯定人丁相当旺盛。秋绫撇了撇嘴，表情怪异又滑稽，怎么会，家族那些人一认血统二认实力，入的了他们的眼才能留下，可惜大部分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那有什么办法吗？我又问她，发现她速度变慢了许多，估计快到了。秋绫想了一会儿，最后在能看到秋家大门的位置开了口。

　　她说：“这得看运气。”

　　不似凡间大富大贵的家庭，秋家的大门看上去相当简陋，门口只有一个半大的小孩守着，见秋绫过来就缠住她要赏赐。两人贴了一会儿，关系相当不错。

　　“进去吧。看来你运气还行，至少不用在大门口候着。”跟看门人聊了几句，秋绫拉着我的手带我走进了秋家。

　　百年大族果真不同凡响。迎面是一座小山，树荫遮掩下藏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一眼望不到头。走进去前秋绫抬头凝望着天空，垂在身侧的手翻了几个奇怪的姿势，最后还是一头扎进了林荫里。

　　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追，四周的景布的极好，偶尔能窥见一条小河在其中蜿蜒着，若隐若现。

　　跟着她绕了几圈，终于瞧见一点眉目来，秋家的宅邸都藏在幽暗的山林深处，小桥流水，妆点的宛若仙境。

　　到这，秋绫不再带我前进了。她将我交到一个身着鹅黄绣白玉兰纹儒裙的婢女手中，自己三两下就沿路消失不见了。我想追上去，却被阻止。

　　婢女领着我到旁边的亭子休息，劝诫道：“没有家中前辈的指示，姑娘还是不要硬闯的好。”

　　这话的意思相当明确。我不再做尝试，安心地在此处做客。

　　秋家待客之道相当的周全，侍女又引我去了一所院落，走近一看，有不少跟我相似的不请自来的客人。数了一数，足足有五六个。

　　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说自己的，也有不少在聊其他的事情。见我来了都没什么反应，旁若无人地继续着。

　　其中一个男子跟身旁人搭话说：“你既不算上是秋家一脉，干嘛不去朱家试试。”

　　身旁人哀叹一声，开始抱怨，“哥哥当我不想？谁知道那朱家在想些什么，整天在那抓姓霍的，我哪敢这个时候撞上去啊。哎，时也运也命也。”

　　出什么事了吗？我边听边想，没注意到又有人闯了进来。

　　“姑姑您可别乱跑啊！”侍女在后面急急地追着，没等我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一股力量将我拖拽到跟前，那是个很难从面上看出年岁的女人，正用一种惊奇而欣喜的目光凝视着我的脸。手被死死地抓着，我根本无法逃脱，只能任由对方处置。

　　盯了一会儿，她满意地松开了手，随后紧紧地捧住了我的脸。

　　身后的婢女们没人敢上前，都停在了她身后，各个面带焦灼之色。而其他客人则有惊有喜，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杵在一旁看着好戏。

　　随着她面孔的贴近，我很难再分出其他精力来关心四周，被迫凝望着一双漆黑的眼。想要发声说些什么时，女人大喊：“浅浅！浅浅你终于回来了！”

　　一个陌生的名字突然钻进了我的脑中。

　　秋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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