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祸

　　不一会儿，一曲终了。

　　“精彩！”场下有人开口这么喊着，激起了一片叫好声，此起彼伏。

　　舞女们接连退场，回到了画舫之上。接着，在高台与船的衔接处，走来一个特别高大的中年男子，皮肤黝黑，一双眼睛竟呈现出海水的颜色。

　　他款款走上台去，对着聚集的群众们说道：“感谢诸位的捧场，接下来，请有兴趣参与今次买卖的各位依次进入最前面的画舫，稍作等候。”

　　这意味着今年的舫会正式开始了。

　　我们也不在停留在原地，顺着人流缓缓靠近岸边。

　　真正参与买卖的人其实并不多，当听到台上人说的话时，江都的许多居民已经退开，此时岸边只剩寥寥数人。排着队，一个接一个的登船。

　　在我们前方的人进入画舫后，门边的侍女递来一块铜质的牌子，并告知我们仅有持有这块牌子的人，才能参加接下来的买卖。

　　我注意到她穿着异邦的袖衫，一块薄纱蒙着面，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来。

　　整个舫会由十数艘船只组成，其中第一间是等候室，客人们需要再次等待，直到前一批的人离开，才得以进入自己感兴趣的画舫。

　　当中那艘最大的画舫唯一的用途则是交易，听说举办此次舫会的主人也在这船上，如果遇到了什么交易上的纠纷，他便会出面协调。平日是看不见人的。

　　进去转了一圈，我们找了个靠旁的位置坐下，开始听船上的侍从为此次舫会做介绍。

　　参与买卖的物品会被分门别类地放在不同的画舫上展示着，买卖恪守着先到先得的规矩，一旦物品被人挑中，就不再继续买卖。能有资格参加舫会的很多都是极为稀少的东西，有些甚至是孤品。

　　我们都是第一次参加，全神贯注地听着。周围也有一些是熟客，他们对此兴致寥寥，漫不经心地望着外面。

　　接着，侍从又拿来几本极厚的本子，站在最前面说：“这是本次的商品册，若有需要，可以随意阅览。但每个人只能看一个种类，且只能看一次。”

　　讲完了剩下的规矩，几个侍从端着商品册站在旁边。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册子已经全空了。

　　我凭借着超凡的目力，从身边一位的手中看清了他手里册子的内容。

　　那一本记载着修界大家族遗留物，八家都有提及。

　　邵秦曾经在信中跟我提过，舫会有时候会售出一些尚且没被八家纳入囊中的珍宝，里面可能会有我感兴趣的内容。

　　关于过去，关于妖族。

　　他翻阅的速度惊人，所以无法看清每一页上究竟写了些什么。只能等他借阅完毕，才有机会直销全貌了。

　　我打定主意，得了册子才一回头，霍白芷走到了出口的地方。

　　“白芷。”我手捧着册子，向她走去。她似乎在跟什么人聊天，神奇逐渐凝重起来，迟疑了一会儿，将手里的铜牌还给了门边的侍女。

　　这代表着她放弃此次的参与资格。

　　紧接着，她向我走来，半蹲着跟我视线相对。带着歉意的声音只在诉说着一件事，今日她无法再与我一起了。她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回去，明日再来。

　　但我拒绝了。

　　于是，她略带遗憾地解下腰间的锦囊，递了过来。

　　“这是我今日所带的全部盘缠，你就安心地去逛吧，若是不够，就写个条子。”

　　说完，她跟着布衣男子离开了画舫；同一时刻，连接处的侍从在喊着下一批登船的名字，其中就有我。

　　我就这样跟她分开了。

　　离了霍白芷，我便直奔向册子上所对应的那艘画舫。

　　它的位置离第一间很远，走过了许多个通道，终于来到了门前。侍从为我们几个拉开大门，舱内两侧放置着几张长桌，商品全都整齐地摆放着。

　　我注意到每件商品的前方都放着一块灰黑色的鹅卵石，上面雕刻着奇怪的符号，发出微弱的荧光。

　　侍从拿出一块铜牌，轻轻靠近石头，等了一会儿，他举起牌子展示给我们看。

　　“若是看到感兴趣之物，诸位便可像我这样让自己的牌子与玄石感应，等见到牌子上出现相应的文字，就说明此物以归属于你，只需到主室交过相应的价值，便可取走该物。”

　　介绍完毕后，侍从便退到了一边，把过道留给我们。

　　缓步走过每一个货品，大多都是些闻所未闻的灵石或是植株，也有几件宝器，我认不出来，只是能隐隐感觉有一股力量蕴藏在其中。

　　顺便一提，我们并不能真正接触到货品，只能看眼睛或是感觉来判断。

　　看来这次的舫会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抱着这样的念头，我即将走到最后一排。

　　正中央放着一块不起眼的玉佩，在众多金灿灿的宝物里显得过分朴素，安安静静地躺在桌子上，感觉不出任何特殊之处。但它在第一时间就吸引了我的眼球。

　　这是？

　　玉佩的上端系着红色挂绳，通体晶莹，形似两只猛虎交织在一起。

　　在它们中心的位置，刀刻着一朵盛开的玉兰花，显得非常之突兀。

　　我仔细地端详着，脑中似有什么东西被唤醒，完全不受控地涌出来，一下子将我拖入了名为过去的回忆之中。

　　视线很低，只能看到高高的桌腿和女人的下摆。我伸出双手，似乎在渴望着谁的拥抱。

　　女人蹲下，腰间坠着的玉佩随之摇晃，玉佩的中间有一朵盛开的玉兰花，明晃晃地撞入了我的眼中。

　　已不知是什么时候到事情了，记忆像前世一样模糊不清。

　　是那个人的东西吗？怎么还在这儿？我努力地想要想起更多的内容，却发现自己连名为母亲的那个人的相貌都记不清了。

　　当机立断的，我拿起了自己的铜牌，打算即便是耗尽家产也要把它买下细细琢磨。

　　铜牌将将触及玄石的一角，一只更快的手抢在了我之前，只见玄石的光芒逐渐消失，意味着这件货物已有归宿。

　　“呼——”有人长舒一口气，“还好没被人买走。”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抬起头去看，少女面带笑容，为自己的行动感到庆幸。她好像没注意到我，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等一等！”急忙喊住她，我想着，要是能花更高的价格买下就好了。

　　她似有疑惑地回过头，皱起眉垂眼发现了我的存在。“小妹妹，有什么事情吗？”她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略带怜爱地看着我。

　　熟悉的眼神，除了霍白芷他们，多数人都用在这眼神看着我。我想，这是看一个孩子的眼神。

　　“大姐姐，能不能把那个东西让给我啊。”我试探地问。

　　她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神情也紧张起来，“这是我秋家的东西，你为什么会想要？”

　　秋家。

　　捕捉到她画中的关键，我已经大概知道结局了，但依旧锲而不舍地说：“你要怎么证明这是你家的东西呢？如果无法证明的话，那我为什么不能要。”

　　只听她发出一声轻笑，然后指了指玉佩，说道：“你看见那玉符中间的白玉兰了吗？那就是我秋家的族纹，你看我的衣袖。”

　　一朵相似的白玉兰俨然绽放在她的袖口处，一连串地形成了特殊的花饰。

　　我不再作声，心下做出了猜测。

　　依稀记得那个女人好像就姓秋……实在是太久了，我好像也有个这个姓的名字。这么说，难得她真跟秋家有联系？那我呢？秋家知道半妖的存在吗？

　　“我们江都秋家好歹以前也是八家之一，回收一些流落在外的物品很正常吧。所以，这个不能让给你哦。”少女继续向我阐述着。

　　“原来如此啊，我知道了。这是什么很厉害的东西吗？”我企图从她口中套出更多相关线索，用来佐证自己的猜想。

　　少女歪着头双手抱臂沉默着，接着一手撑在下巴的位置，满不在乎地说：“这只是个普通的护身符，以前家族的一些修士会随身携带，主要还是散修用的多吧……厉害，这得看制符人的水平了，我也很难评估啊。”

　　“什么是散修啊？大姐姐。”我继续追问着感兴趣的部分。

　　“散修指的是一部分完全不依赖家族的修士，他们靠猎杀妖族修炼。现在已经很少见了，毕竟妖都快销声匿迹了。”出乎意料的，少女几乎是知无不言。

　　“真的存在妖族吗？”在多日的苦寻之下，我终于抓住了一次靠近真相的几乎，难以抑制地迫不及待地问。

　　她看我的眼神带着几分敌意，但口中的话却是没听，“妖族当然存在啊，不过现在……这不是你个小孩该了解的东西。”最后还是谨慎住了。

　　了解到这已经远超预期了，我见好就收，眼睛发亮微微张开嘴，露出一个不敢置信的表情。

　　旋即，眯眼开朗地笑起来，“谢谢您！”

　　少女已经揣着铜牌跟侍女走出了门，再也没有回过头，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外。

　　我始终也没再找到其他什么感兴趣的东西，稍作停留就转身出了门，离船上岸。

　　本是约定着第二日再来参加，却不想直到船只全部驶离，霍白芷也没腾出一点时间来。她比先前更加地忙碌起来，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甚至整夜都不回来。

　　大抵是不习惯，每到她不在的夜晚，我的困意就也跟着她离开了，时常能坐在院子里看一晚上月亮。

　　她的一颦一笑总是浮在月亮上面。

　　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在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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