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祸

　　第二日清晨，我们被一阵刺耳的声音吵醒。霍白芷比我先醒，已经整理好衣物准备出门看个究竟，我的意识还不算太清醒，恍惚间又是一阵响动。

　　好吵。

　　我本想假装听不见，然而外面的声音越来越混乱，吵得连呆在屋内都惹人心烦。除了东西破碎的声音，还砸着男男女女的争吵声和尖叫声。

　　因为是和我本身完全无关的事情，我根本不想认真分辨他们在说些什么。我朝着霍白芷走过去，“白芷，我们出去逛逛吧。”

　　赶紧离开这吵闹的地方。

　　霍白芷转过身比了个手势，声音放的很轻，她说：“好啊，不过在等一会好吗？我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我答应了。

　　我环顾四周找了张客座坐下等她，一抬头发现视野刚好正对着隔壁，能将外面的一些看的一清二楚。吵闹了许久的屋子终于安静了一会儿，一个穿着齐整的男子双手抱臂从屋内走出，他的目光扫过周围，在我们屋门前短暂停留了一下随即转向前方。

　　不知怎的有种眼熟的感觉，看了下脸又并不认识。我从上往下打量他，目光落在了他那身衣服的袖口和下摆处，遍布着熟悉的纹样。

　　朱家的人？

　　边想我边把目光往上移，即将对上他双眼的时候，他微微侧过头，那一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他在看我。我连忙移开目光，那种异样感也马上消失不见了。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回过身站在那朝着屋里喊道：“仔细点，别伤到大小姐了，屋里其他东西就别管了。”拧着眉头，神情相当不悦，又带着几分紧张。

　　屋里头连连传来应答声，听上去像是还有两三个人在里面，其中混着着女子微弱的叫喊声。

　　我粗略分辨了一下，果然从屋里又走出两个男子，身着同样的服装，一个高大略显粗胖，另一个则细瘦许多。另外，他们还搀扶着一个衣着略有些散乱的少女，正是那叫喊声的主人。

　　少女的半边身子被粗胖男子挡住，只见她披散着乌黑的发，身体在不断地扭动试图摆脱两人的束缚，在多次尝试无果后对其怒目圆瞪。她嗓子发哑地喊着：“放开我！我不要回去！你们快放开我！”

　　最先出来的那位在看到少女的一刹那，变了张笑脸出来，慢慢向她走过去安抚道：“大小姐，我们都是听家主的吩咐办事，你也不要为难我们了。再说了，家主已经松口，你再呆在外面也没什么意义啊。”

　　“是啊大小姐，老爷他们都答应了。”“对对，大小姐，都答应了，你就跟我们回去吧。”另外两位也附声道。

　　听着这话，少女挣扎的动作迟缓许多，呜呜昂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当真？你们可不要骗我。”她的声音听上去像闷在了罐子中，时不时带着些许抽泣。眼眶发红，脸色微微泛白，像是哭了很久。

　　“自然是真的，我们怎么敢骗您呢。”男子不知从哪里掏出块方巾，抬起手做擦拭状，还没碰到少女的脸就被瞪了回去。

　　少女渐渐平静下来，朝他们发号施令：“放开我，我跟你们走。”然后恶狠狠地朝着面前的男子，发出了一声嗤笑，“你也配碰我的脸？”

　　男子立刻低下头道歉，然后吩咐粗细不一的两人也放了手。他恭顺地把方巾递过去，却被少女直接拒绝。

　　“家犬要有自知之明。”少女丢下一句话，随意整理了一下衣服往楼下走了。

　　那三个人立即快步跟上，只留下了一间敞开大门的客房。

　　当我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屋内又传来了轻微的响动，霍白芷似乎也发现了这点，依旧安静地站在那儿看。开敞的屋子又走出一个人影，与之前的相比要矮小不少，只比霍白芷略高一些。

　　他丧气地垂着脑袋，一张脸十分稚嫩。身上的衣着与之前三人稍有不同，家族纹饰隐在灰色的布料下难以看清。腰际也没有佩戴什么，若说相似，倒是跟楼下的店小二更为接近些。

　　他也是朱家的人？我有些疑惑，凝神望着他的面孔。除了过分稚气，额上下巴等部位还遍布着青紫的伤痕，一双眼略圆，眼里有些灰暗。

　　只低沉了一会儿，他又走进屋里，再次出来时背上背着一个样式精致的包袱，鼓鼓囊囊的。我注意到他的腰间过了一块不起眼的牌子，被刻意地藏在衣服下面，不仔细搜查是决然不会发现的。

　　等这最后一个相关者也已离去，霍白芷回到里屋拿了个小兜，招呼我一起出门。

　　清晨这出奇怪的闹剧就此完结。

　　我们走进了一处闹市，周遭店铺林立，来往行人络绎不绝。霍白芷驾轻就熟地领我继续往前，拐进了一家成衣铺子。

　　霍白芷一进店内就对着还在招待其他客人的小厮道：“苑姐儿在哪？”

　　那小厮忙驻笔抬头看，见她过来很欣喜的样子，“掌柜的在楼上等您呢，您怎么来的这么早。”

　　我虽不知其中因果，也能大致猜到霍白芷与这家店铺主人交情甚好，明明我们才到这江都一日有余，她竟然已经有可以交心之人了。这使我心中产生了几分惊讶。

　　霍白芷超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继续说：“待会我上去见苑姐儿，你得带着我妹妹好好挑选两身衣裳，记得把你店里最新的款都拿出来。”小厮连连应下，从柜台后走出来。

　　年纪比我稍长些的少年，有些害羞地在我跟前微微俯身，尽可能地将目光与我平视。他指着里边一排长柜对我说：“请您随我来。”

　　但我没动，仰起头看着霍白芷，她眼神清澈，嘴角上扬，以一种肯定的神态回看着我。

　　那就如她所愿好了。

　　我往长柜走过去，少年紧随其后。身后的人则向着二楼去了，等她的脚步声变得轻微，我向少年开口询问：“你们掌柜和我姐姐是旧相识吗？”

　　“抱歉，我不知道。”他说话的时候始终低垂着头。

　　既然问不出什么，我便只好认真挑选衣服。

　　这间铺子看着不大，走进来却别有玄机，挂满靓丽服饰的长柜整齐地排了数排，第一排的服饰大多比较朴素，往街上随便走一遭就能遇上八九个穿着相似的。后面一排颜色艳丽，布料种类繁多，但论造型与前者相差无几。

　　江都流行的款式与宜州可谓天差地别，衣裳更为轻薄裸露，或许暑夏来的早还是因为临海的缘故。

　　从第二排继续向里看，式样脱离了之前的保守规矩，呈现更多的江都风情。

　　“您有什么喜欢的款式吗？”少年的声音很轻，像是压在嗓子里，泄出几不可闻的一声。

　　我故作听不着，继续欣赏长柜里那些有趣的衣服。暗中打量少年，在他正犹豫的时候悄悄靠近，“你叫什么啊？”

　　我这样问道。

　　面前的他连连后退，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大，脸霎时间红成一片。

　　“我我我，您唤我阿诚便好。”

　　每当我朝他靠近，他的脸红的更透，步子也退的更远。很难想象这样的性子要怎么在铺子中迎客。

　　他这样子，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怕是比登天还难。我遂打消了之前的念头，真的挑选起衣裳来。

　　然而我对此实在提不起兴趣，“阿诚，不如你来帮我选吧。”

　　我把这个小麻烦推了出去，心思全放在楼上的霍白芷那，只恨自己的耳力尚未达到这么远的距离。平日不想要的时候碍事，现在想要却又毫无用处。

　　忽地，又是那道细若蚊蝇的声音。提高了音量，说了第二遍。

　　“您可以瞧瞧这款，霍小姐。”

　　杏黄色的绸缎隐隐泛着光，细看下可见金线绣制的莲花暗纹，不若寻常绸布般沉闷，表面丝滑细腻。裙角绣着一片含苞待放的花，栩栩如生。外罩一件翠绿纱衣，轻盈自在。

　　“若是喜欢，我便差人给您裁量。”阿诚在一旁说道。

　　“好。”

　　在我和阿诚谈话时，霍白芷走了过来，“祎祎，你觉得这件如何？”她面对着一件水红袖衫询问道。

　　各式各样的衣裳令人眼花缭乱，我甚至不愿再多看几眼，想着既然是她中意的，那边应下即可。于是过去拉住她的手，装作十分的喜欢，我说：“这比之前的更好看。”

　　“白芷不挑两件吗？”我原以为是霍白芷要给自己置办新衣，却发现她并没有这个意图，走马观花地将店内服饰尽数看过，期间不在发声。

　　阿诚的介绍磕磕绊绊，甚至连纹饰都有出错的地方，而一旦出错他就显得更加窘迫，目光始终凝视在悬挂的衣裳上边，不曾与我们有任何的接触。好不容易走完一遍，他像是终于结束折磨般舒了口气。

　　当我们正欲离开，他跑了过来，递给霍白芷一份纸卷。

　　“明日我便在此处恭候大驾。”阿诚说。

　　“麻烦了，你跟你姑姑说，不必考虑太多。”她接过粗略扫了一眼，重新卷起收好，微微低头直视害羞的少年。

　　“好，好的。请慢走。”躲过投来的视线，他向我们告辞。

　　街上比之前更加热闹，霍白芷还有想购置的物件，沿着街慢慢地走。我东张西望，心思飘忽不定，注意到有什么东西朝这边飞过来。

　　白色的似鸟飞鸟的物件如利箭般向此处驶来，越过重重人影，笔直地往我和霍白芷这边飞着。

　　我下意识感到慌乱，想伸手去抓，扑了个空。

　　随后感觉像被什么咬了一口，不由地发出“哎哟”一声。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