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祸

　　听完我的一番话，她冷静下来，有些迟疑地问：“此事当真？他真能助我逃出去？”

　　“如果这厮没有开玩笑，凭他的能力，确实能办成此事。”我回道。

　　霍白芷不再开口说话，我俩走出里屋，正巧遇见金玉姐妹进来，边说边笑。我跟在霍白芷身后，听见她说，“怎么了，因何事如此高兴，也说来我听听？”

　　金玉姐妹回她，“恭祝小姐大婚。”

　　我看见霍白芷脸色稍变，插嘴问她们，何为大婚？她们答，便是女子嫁人之意。我又问，嫁人又何喜之有？她们再答，我便继续问，如此反复下去，金玉姐妹显得不耐烦了。

　　“待你长大便知道了。”玉簪儿敷衍我说。

　　又是这套说辞，真是百用百灵。趁她们不注意，我轻蔑地看着两人，感到不屑。

　　霍白芷坐在平日的位置上，我挨着她坐一旁，看着金玉姐妹端茶倒水、忙里忙外，自觉沾了霍白芷的光。便悄悄看她，她也用眼神回我，百看不厌的脸露出平静温和的神色。

　　若要想顺利逃出去，金玉姐妹必然是要支走的，我看着她们的背影想到。大婚那日在逃恐怕来不及，必须要在霍夫人发现之前离开，但是现在又走不了。

　　种种困难摆在眼前，我有些手足无措，霍白芷身为主角却显得很平静。她示意我看桌面，只见水渍写成了几个字：约秦夜话。我也沾着水当着金玉姐妹的面写起来，字迹乱七八糟的，果不其然被她俩呵斥。

　　朝着霍白芷无辜地点点头。遭主人阻止的姐妹两人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重新沏好茶端过来。

　　我和她相视而笑。

　　像这种只有我们两人的小秘密其实不少，先前也经常玩这套，所以百试百灵，从来没担心出什么问题。即便是霍白芷暗示口型，我也能大致分辨出来。

　　和邵秦的会面约在半夜，霍白芷装睡骗过了两姐妹，随后通过侧门和我一同去找他。我们三个在后花园碰面，邵秦穿着与白日不一样的衣裳，应是沐浴更衣了，难得呆在府里歇息。

　　天色昏暗，月光若隐若现，我们围绕而坐，难辨面目。

　　霍白芷牵着我的手，我也握住她，十指交叉。她把一些琐碎的事情根邵秦祎祎诉说，内容无所不含。

　　邵秦时不时回答她，从车马到目的地，有问必答。有时霍白芷会提出异议，他就斟酌着修改，给出新的解决方法。

　　我在旁细细聆听，眼睛是不是看着霍白芷的脸，她的神情由紧绷与迟疑逐渐放松，恢复到平日温和自然的状态。这是好事，意味着她的小小心结已经解开。

　　偶尔也会看邵秦，他时而沉思时而微笑，应付自如。两人聊得越畅快，我反而心中不自在，要是现在可以帮霍白芷解决麻烦的人是我就好了。

　　沉下脸来，握着的手也有些逃避。然后又被紧紧抓住。

　　像是无声地安抚，我在。

　　“既然妹妹选了这条路，可别临阵脱逃。”谈话进行到尾声，邵秦先一步站起来，说了这样一句话。

　　霍白芷也拉我起来，“那就先谢过秦哥哥出手相助了。”

　　等看不见邵秦到背影，我们才悄悄地走小道回去，屋里一片漆黑，不知谁的衣裙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发出脆弱的声音。面面相觑，她提着裙摆退后两步，努力地凝视着地面，紧皱眉头。我看过去，地上躺着一些瓷片，并不珍贵。

　　扯了扯她的袖子，我轻身说：“一个罐子碎了。”

　　霍白芷依然在努力辨识地上的残骸，但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徒劳罢了。她将信将疑，转头朝着我的旁边，“祎祎你看得清这东西？”

　　我立即点头回应，又反应过来她看不见，说：“白芷信我便好，快快回去，莫要让他人发现了。”然后将她拽到门边。

　　外面的光似乎一丝都透不过来，门外也是漆黑一团，看她一步步伸手摸索着前进，我心中有些担忧，上去抓住她的手。她下意识躲避，我于是说：“是我，我带你过去。”她安心了许多。

　　黑暗中我牵着她的手，不时开口提醒她躲避障碍，这样缓步走到床边。我帮她散发解衣，她安安静静的，索性闭上了眼睛。

　　“有你在身边，我总是能安下心来。”她忽然对我说。

　　我昂着头沉默地看着她，呼吸有些急促，“我在。”

　　我们像往日那样相拥而眠，醒来时发现互相紧握着对方，难以分离。

　　婚期在两天后定下，霍白芷在霍夫人面前百依百顺，完全看不出这是个有逃婚心思的人。邵秦刚说完恭喜就道出他即将离开的消息。

　　霍夫人略微有些吃惊，忙问何不等白芷大婚后再辞行。

　　邵秦苦恼地说了好几个理由，一边是急于将此事告知远行的活且行，另一边则是邵家催促，不得已才提早离开。他说话时一本正经，难辨真假。霍夫人一听邵家的名号，不再有挽留之词，并祝他一路平安。

　　他们两人非常礼节性地说着话，霍白芷忧心忡忡地低着头，卸下了伪装。我们隔得很远，故而只能推测，她在为逃婚一事担忧着。

　　世间哪有天衣无缝的计划，即便如此周全，也得防止出任何纰漏。

　　况且此事若是败露，霍白芷的一辈子，或许就搭上了。

　　为我为她，都不能失败。

　　邵秦真如他所说在两天后正式出发，走前那晚霍府打算为他饯行，被他推阻说已有约定，于是不了了之。实际上那晚他只约了我和霍白芷，在外面的酒楼吃饭。

　　在那他把详细的计划和地图都交给了我们，并告诉我们最终选择的目的地，江都。宜州偏北，江都偏南，如今正是初夏，风光迤逦，气候宜人。

　　我们从未去过那里，只能幻想是个好地方。霍白芷笑的很开心，连声道谢并向着邵秦敬了一杯酒。她小酌一口，立刻被呛得咳嗽，脸也逐渐泛红。因为咳嗽的缘故，眼尾也有些红，看着十分可爱。

　　好奇心作祟之下，我也倒了些许，抢在两人阻止之前一饮而尽。酒味辛辣且泛着一丝甜味，细品之下竟颇有滋味，我试着又倒了一些，这次连辣味都不见了。

　　疑惑使得我又倒了杯，一杯接一杯，酒壶见了底。眼皮子变得沉重起来，我试图拉着霍白芷，趴在桌子上就没了意识。

　　迷迷糊糊间感觉到邵秦背着我在街上走，一步一晃，头晕的更是厉害。什么时候到霍家的，就全然不记得了。

　　第二天从床上醒来，记忆仍停留在喝第一杯酒的时候，呆滞地穿好鞋往外走，霍白芷刚好进来。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感觉不适？”被她牵着重新坐回床上，接过她递来的水，听见她很认真地盯着我的脸问。

　　“昨晚可有发生什么事情？”我边摇头边问，茶水温热，应是一早备在旁边的。

　　霍白芷呼出一口气，“无事发生，你怎么能喝这么多！”她微怒地吼了一声，终是没骂的出口。

　　霍白芷有个坏毛病，凡是容易心软，尤其是对身边人。

　　我急急忙忙朝她道歉，并许诺以后滴酒不沾。事实上，经昨夜一事，我对酒印象极差。

　　“好了好了，也怪我没事先叮嘱你，只顾着跟秦哥哥聊天。”霍白芷习惯性地抚摸我的后脑勺，轻轻揽到身边，在我耳畔低语道：“昨晚我也有些醉，没资格说你一人。”

　　我在她胸口点点头，整个埋了进去，嗅到熟悉的香气。

　　如果不是门外有人喊个不停，我绝对要再多抱一会儿，至少要抱到脸颊发烫。

　　推开门，金玉姐妹各端着一个托盘，争先恐后地说：“小姐，大婚的喜服送来了！”

　　霍白芷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她反手将门合拢，留我一人在内。她们越走越远，说话声逐渐消失。

　　我知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婚期定在次月，距今之余五日不满。一日后，邵秦辞别霍家众人，一路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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