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与粉红小妞

　　孩子太顽皮，父母管不了、管不好，气不过，打两下，挠痒痒一样，还说得过去。
　　学校里，一个老师，非亲非故。因为学生做错一道题，比如1+1=2写成了3。然后大耳光砸向这个孩子，说“我这是为你好！”你信吗？

　　李老师特别喜欢打人，已经不是挠痒痒了，是庐山升龙霸级别的揍人。打人的原因只有四个：1、课堂练习做错了；2、考试成绩很糟糕；3、背不出定义；4、你让她看不顺眼。
　　惩罚的方式却是五花八门，大概取经于《中国历代酷刑史》。第一级别：用小粉笔砸、用手指戳头戳四肢、用手拧耳朵。不会留下大的伤痕，不会见血。第二级别：用手指拧胳膊上的肉、留下青色的淤血；用长指甲掐我们，直到见血。第三级别：飞黑板擦，一个女同学当场鼻梁断了。拿脚猛踹。拿细高跟鞋猛踹。拿书包里挂了二三十个钥匙串砸学生，一串钥匙下去，一定见血。猛抽耳光，见鼻血。
　　当然，除了身体的承受，心灵上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首先，练习题目时，让我们互相监督、互相检举、互相揭发。谁做错了，同桌举报，举报有奖。其次，一些她不知道是不是去校长办公室卖的自习课。下课前十分钟回来，要求我们必须互相揭发，谁说话了、谁抄作业了、谁离开座位了。不揭发不让下课不让去厕所。孩子们还是挺善良的，活活憋得尿裤子两个。再次，精神上的侮辱。这位燃烧自己照亮他人的人命叫尸，对于每一个做错题目的同学，都说，你这个250、你头里装的是屎吗、你这个猪头。
　　有一次，一个同学连续做错三次题目，被逼着站在老师的讲桌上，大声喊：“我是头猪我是头猪我是头猪”。喊够1000次才能下来。那一天，我们全班同学没有一个幸灾乐祸的，大家全哭了。是不是感觉小孩子比成年人善良多了呢？这些麻木的成年人都是从这样的小孩子一天天成长起来的。冷漠是日复一日的累积的。就像我本来有着大慈大悲的远大志向，可却成长为了一名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的腹黑女子。环境决定人。但这并不代表我曾经没有那种大慈大悲成佛成仙的潜能，而且还很大。虽然恶的潜能就那么一点点，可是环境决定人，一次次激发，终于大爆发。

　　有句老话叫做“神鬼怕恶人”。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李老师一直没有打过我，因为她每一次打算打我，我都会瞪着她攥紧拳头吗？因为她要求我父母送礼，我直接拒绝了，她猜测我是有“背景”的吗？不知道。她一直没打过我。

　　陈小明和我说：“在任何情况下，也绝不允许成年人殴打未成年人、更何况是儿童。强者欺负弱者，这是绝对的错。如果成年人敢打未成年人，绝对要还手。真正的强者不会欺辱弱者，只有小人、贱货，才会欺负弱者。而礼让小人无赖是毫无价值的。一定要还手，还到她心服口服被打怕了为止。在他们的眼中，人不是平等的。不是做主子，就是做奴才。既然想要做奴才，那就送他们做奴才。只有还手才能止住暴力。如果数学老师敢打你，你就护住脑袋、往下略蹲，抓起板凳，砸在她身上，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拼命往学校外面跑，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就会救你。”
　　怎样还击数学老师这件事情，我和陈小明在家演练很久，非常熟练。而且自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学习圆，文具盒里多了圆规，我放弃了削铅笔刀这个武器，改用圆规。我感觉很舒服。
　　我的方案是：先拿圆规戳，再拿板凳砸她。
　　所以她打我这一天，我等很久了。
　　在李老师打我脖子第二下，我已经把圆规握在了手里，她没有注意到，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打不会还击的学生，压根不会考虑学生也会反击。而她开始拿她右腿那细高尖利的鞋跟戳我的小腿时，我对自己说，这是你自找的。我毫不犹豫把圆规整个扎进她踢我的那条大腿，这是我的同学站在讲桌上一次次哽咽着大喊“我是猪我是猪”时候我就想做的。我的同学大喊“我是猪”，她打开教室的前后门，高兴地说：“大点声、大点声，你这头猪让全校都听见！大声喊！对！”现在轮你嗷嗷惨叫了，轮你被全校都听到了。怎么，教书20年没遇到这个情况吗？你以为一个9岁的女孩就是一头挨宰的羔羊吗？事情还没完呢。我还得脱身呢。你说我长大了卖，我还没让我爸爸来收拾你呢。于是我拿起小板凳，用力砸向她。放心吧，她是不会被我砸死的，往她的脚踝的哪个角度砸、用多大的力气，在家陈小明教了我好多次了。我依然砸向拿圆规扎的那条腿，得用力，得保证她腿瘸了。得保证她没法追我，得保证在教务处主任来之前我就能逃离，在全班都痴呆的情况下我就能逃离学校，能给爸爸打电话了。
　　果然，这个班的小朋友都惊呆了。
　　我的班长王中王冲我喊：“你这个泼妇！敢打老师！”
　　泼妇？你是不是国产神剧看多了？你父母期待你成为王中王，没给你补充点贵族教育吗？王中王，我已经记住你了。本来我是有机会和别的女孩一样成长的，一路装逼，扮演乖乖女，直到考上大学。可是你结束了我的这个想法。
　　我跑到校门口，说自己肚子疼，要去张奶奶那给爸爸打电话。慈眉善目的看门孙爷爷给我开了门，张奶奶是他的老伴儿，我跑去和张奶奶买冰棍，爸爸没能准时来接我，我就在张奶奶的小卖铺搬个小板凳坐下等爸爸。给陈小明打电话，边打边哭边打边抖。我毕竟只有9岁。
　　那个姓裘的肚子圆鼓鼓装满了屎的教导处主任果然追到了张奶奶的小卖部，孙爷爷也跟着来了。裘皮球要带我回学校，孙爷爷与张奶奶拦住裘皮球不能同意。一个已经打了老师的孩子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呢？他们要坚持等我爸爸来了才能带走小孩。
　　我感觉心里很温暖。我的父母都不是合群的人，我的家庭，在精神上，犹如生活在一座孤岛上。明明周围都是人，却没有一个谈得来的。被孙爷爷与张奶奶保护的我，非常快乐，很安全很有依靠的感觉。我愿意相信世界是美好的、丑陋是少数的，做人是很好的。
　　陈小明骑着他那辆拉风的摩托车火速赶来。警察被叫来了，教育局的人被叫来了，救护车也被叫来了。
　　我在这所小学彻底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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