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与粉红小妞

　　如母亲所料，我后来果然有了两个朋友。一个叫林萧萧，女生；一个叫杨小湖，性别未定。我如今三十多岁了，我们几个人依然形影不离、群居生活一般。
　　以及一个仇人：王中王，男。没错，和香肠一个名字。这就是他父母对他的期待，成为王中王。不仅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上人，而是——王中王。由此也可以看出他爸爸妈妈是什么人，有着什么样的野心、什么样的欲望。只是人生没有给他们一个统治其他人的机会，没有给他们一个把别人踩在脚底下的机会。如果给了呢？一朝权在手，杀尽天下灭我狗。
　　而我的爸爸妈妈呢，感谢善良的上苍，期待我也成为一个善良的人。就算上苍给他们一个统治其他人的机会，他们也将视这样的一个机会为人生的耻辱。如果有一天逼着他们把别人踩在脚底下，我想他们情愿选择死亡，也不愿意做出这种最让他们感到恶心的事情。
　　好，我们重新回到那一天，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看看我是怎样回答“妈妈，我是怎样来到世界上的”。
　　那时候小朋友叽叽咋咋乱作一团。有的说是从垃圾堆捡来的，有的说是从医院抱来的，有的说是妈妈生出来的。这总算答出第一步了，可是妈妈为什么会生出来呢？有的说爸爸妈妈结了婚，妈妈就自然怀孕了；有的说女性年龄到了，就会自然怀孕。可是妈妈为什么生出来并没有说明白。
　　那一年，我还是一个9岁的小萝莉，与其他小朋友一样渴望小红花、老师的夸奖，渴望成为全班的焦点。关于“妈妈是怎么把我们生出来”的这个问题，我知道得相当清楚。

　　我的父母对于我的提问，原则就是不能撒谎，不能给出模糊的、模棱两可的答案。而回答这个问题，是杨希希与陈小明商量过的，他们非常认真地和我谈。
　　杨希希说：“在12年前，我和你的父亲偶然相遇，并且一见钟情，我们爱上了彼此，决定一生一世在一起永不分离。而表达爱情的极致，是一种两个人的身体合二为一的行为。在这个行为中，你爸爸的精子，游进了我的卵子。接着就开始孕育生命，就是你。你是怎么来的，你是从我们的爱来的。只有有了你，我们才更加明白什么是爱，而我们才真正有了一个家庭。”
　　我问妈妈：“是所有的孩子都是因为爸爸妈妈的爱而来的吗？”
　　杨希希回答我：“并不是，任何成年男性与任何成年女性，都具备让人类继续繁衍下去的功能。只要发生性行为，就有机会孕育一个孩子。然后这个小宝宝要在妈妈的肚子里待上10个月，从一个小豆子大小的芽芽一点点发育，身体上的小器官一项项发展完好。头、四肢、指甲、头发，等到十个月后，成熟了，就可以离开妈妈的肚子，来到这个世界上了。人类就好像小猫小狗一样，他们具备这项基本的繁衍后代的生物功能，但是人类还有理性与灵魂，有感性理□□织在一起的最伟大的情感，爱情。过程都一样，但是原因很不同。你是因为我和你爸爸陈小明的爱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我却不是因为父母的爱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我问妈妈：“爸爸呢？”
　　陈小明回答：“我的爸爸很爱我，可是很早就去世了，我的妈妈并不爱我。我爸爸去世后，她把我过继给了我的叔叔。”

　　因为我没有上过学前班、也上过几天幼儿园，大部分时间都是和杨希希、陈小明腻在一起，尤其是陈小明。读小学后，我并不能像那些受过“教育”的孩子一样很快说出加减乘除的得数，也不能很快学会写汉字。对于一个好容易知道答案的问题，我怎能轻易放过！
　　所以我又着急又大声，嚷嚷了起来：“你们说的都不对！必须通过一种事情，让爸爸的精子游进妈妈的卵子里，然后才有我们。并不是妈妈到了年龄就会有宝宝的！爸爸的精子进入妈妈的卵子，10个月后，我们长全了头、胳膊、腿才能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得意洋洋，继续说：“人类就和小猫小狗小鸡小猪，一样，是有繁衍后代的功能的。有的小朋友是父母爱的产物，有的就不是。”
　　我以为自己至少能够拥有一枚小红花。可是并没有，当我正在采访众多小朋友“是不是父母爱的产物”时候，我的班主任和班长王中王进来了。王中王去老师办公室告状了。
　　我的班主任李老师拧住了我的耳朵，骂我：“也不嫌脸红害臊，不知道自己胡说八道些什么！这是什么流氓无赖教你的！”
　　我撇开她的手，和她说：“这是我的爸爸妈妈告诉我的！他们不是流氓无赖！我是爸爸妈妈爱的结晶！”
　　李老师冷笑着，对我说：“爱的结晶？我看你就是白痴弱智！连个四则运算都做不对，还爱的结晶！小小年纪每天就捣鼓自己是怎么来的，长大能是什么好东西！迟早出去卖！”
　　我并不示弱。我问她：“卖什么？什么卖？你在说什么！”
　　李老师说：“你不是能问你爸你妈你是怎么来的吗？你还可以问问什么是卖呀！”
　　虽然我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我感觉不是好词。我以为是把自己当做草莓、香蕉一样按斤出售就是卖了，我不愿意自己像香蕉、草莓一样出售。我想我长大后应该能赚不少钱，就算穷，爸爸妈妈也不会不管我。
　　所以我回复李老师：“你才卖！你现在就卖！你天天卖时时卖、你靠卖买馒头买菜！”
　　卖果然不是一个好字。我把李老师彻底激怒了，她噔噔噔噔地踩着她的细高跟鞋，好像一只野狼一样，龇开红艳的嘴唇，露出一嘴龅牙，她冲向我，一把抓住妈妈给我扎的马尾巴辫子，把我从座位上揪了起来。
　　边喊：“你这个小杂种、你这个小杂种！”边扯我的头发，打我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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