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与粉红小妞

　　我叫陈大慈，已过30。自闭成瘾，读书解闷，打发时间，未受教育，心灵未受洗礼。污起来一塌糊涂，让人退避三舍。9岁那年，妈妈杨希希对我说过的“上升之路与下降之路乃是同一条路”让我这些年间反复回味，越想越觉得如“认识你自己”般有道理。
　　那一年，我因为一件小事而被学校孤立。（这件小事容我花费一章笔墨来描述，毕竟这改变了我的成长路线，我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没有把我老师的孩子扔进井里，就是比较精准地回答了每个孩子都会问的“妈妈，我是怎么来的”这问题。）我多愁善感又敏感孩子气帅气的爸爸陈小明去学校与校方交涉。效果很不错，他踢了校长两脚，骂了班主任，被体育老师与门卫大爷赶出了学校。
　　陈小明与杨希希打算给我转学，或者换个城市生活。我所居住的城市叫做蛙城，确实有些井底之蛙的意思。但是我拒绝了，因为让我转学也是校方的意思，我没有错，这样一走了之又算什么？我拒绝转学。所以他们召开了家长会，当然撇开我和我的父母。他们希望小朋友们都远离我。我有毒。
　　我有毒？
　　陈小明与杨希希为了迎接我的来到这娑婆世界，叫我大慈。他们感念那些未知的神灵让他们有一个孩子。他们期待我也能有一颗慈悲的心。大慈？如果一个女孩9岁开始让人当做毒药，还能大慈，那我特么就是有病！
　　从9岁开始，我习惯了让自己名副其实。如果你说我有毒，那我就有毒到底，让我的一切行为成为“有毒”经典教科书式人物。成年后，我谈了男朋友，他是个“男人就是天”的信奉者，他说我是母老虎。我就让自己对他做过的事情成为“母老虎”经典教科书般的行为。哦，真的，我该出本书。《如何7天速成母老虎》，这一定畅销。我相信那男人在和我分手之后一定比爱上我的时候更加刻骨铭心，而我相信诸位姑娘也一定喜欢被前男友记住而不是被他当成路人甲。
　　《如何在7天之内迅速成为一头合格的母老虎》这是我的承诺，我会写给你们。或者《21天母老虎养成计划》。反正我现在独居无所事事，不如写点什么。
　　好，我很想知道，我的老师，那个“燃烧自己照亮他人”的伟大的、了不起的人，我的同学们，“祖国八九点钟的太阳”，还能怎样对待我。是的，我选择了这条孤单的成长道路。
　　杨希希和我说“上升之路与下降之路乃是同一条路”。我不明白。

　　她说，按照正常路径成长，你是个听话乖巧的女孩，会得到许多小红花，拿到三好学生奖状，而且有可能成为别的家长嘴边“谁谁谁家的孩子”。当然脱颖而出要努力读书，牺牲掉玩耍的时间用来做作业、不能看动画片。这些都是小事情。
　　麻烦的是，当你习惯了成功，习惯了成为“你看谁谁谁家的孩子”，你要保持这种成功。当你在一种教育体制中得到了甜头、受到了认可，你会总着要更多，想成为NO.1，成为榜单之上的那个人，想不停地得到甜头。然后读书的动力不再是思维的乐趣，求知的快乐，而是成功的欲望。你会渐渐变成“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人。你不再是一个真正的读书人，那么读书又有什么价值呢？不如小小年纪就教会孩子来做生意赚钱，那样效果更加直接一点。
　　你收获了成功，可是失去了真正的快乐。那种成功就好像什么镣铐一样把你铐起来，你会成为欲望的奴仆。而平静的、感受知识的快乐，会渐渐离你而去。你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不快乐，在现有体制中混得很好很成功。这种成功会延续到你的工作中。而这种不快乐也会延续到你的生命中。
　　而你又总是那个成功的人，那个站在金字塔尖的人，你以为自己总是对的，可并不是这样的。你看不到自己的缺点，完全没有人味儿的活法，不去同情、不去善良、不去花费时间做些看不到“结果”的事情，这种看似聪明的活法却断掉了人存活的意义——爱与同情。
　　这是多么糟糕多么可怜，而你却浑然不知。
　　而习惯了成功的你，成年后，自大依然伴随着你，你会无可避免地成为一个庸俗的人，一个附和了现有文化、现有对错价值观的人，你会很少反思，你会变得自大，因为，也许你有一张名牌大学毕业的文凭。而那张纸让你以为自己真得很了不起。但是这么多代的人都活过了，你也会淹没在历史这条长河里，背离了曾经“成功”的期待，就是留名的期待。
　　而如果你成为了“谁谁谁家的孩子”，在你的学校里，老师会鼓励你和那些“好学生”一起玩耍，你是不是也会听话，与“你的同类”玩耍，以为你们就是精英，就是对的，压根看不到他们身上的缺点。等到成年后，才发现，也许这些朋友是完全靠不住的。而习惯了自己赢的人，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又不能不说是小心眼的，如果你比他们成功，他们还会和你做朋友吗？等有一天，你长大后，会发现自己原来好孤单。

　　现在，学校把你抛弃了，反而给了你机会让你看清一切。清醒很难得，总会和孤独相伴。你会看到每一个人的缺点，仔仔细细想一想他们是不是真的好人，还是看上去很好。人心隔肚皮，人心很难测。而当你被老师隔离开，当做毒药处理，这时候还有孩子愿意和你成为朋友，那一定是心眼很好的有同情心的，大概一辈子都会要好的朋友。
　　当老师、校长，那些成年人提前在你面前失去了光环，他们这样伤害了你，你就不会再盲目崇拜他们、听他们的话。
　　陈小明突然问我：“如果有一天，那个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伟大老师和你说，陈大慈，杀掉杨希希、杀掉陈小明，他们是罪大恶极的，你会怎么做？”
　　我回答：“我会先杀了这个邪恶的坏人！”
　　杨希希说：“这才是每个孩子应该受到的教育！不要盲目服从。”
　　陈小明是个靠画画谋生的男青年，我发现他哭了，大声哭，完全忍不住。哭了好久。
　　陈小明说：“我的女儿经历了一件好事，一件大好事！”
　　我不明白原因，只是他只是爱哭。我的妈妈杨希希也从来没有说过他不像个男人，而是反反复复和我说，你的爸爸心眼很好，他有着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心肠。是啊，他陪我看动画片，看电视剧，好人受了委屈他总是会流泪。
　　直到许多年后，我知道了爷爷是怎样被人打死的，知道大伯自杀的原因，才能明白为了什么他会情绪失控。
　　上升之路与下降之路是同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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