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与粉红小妞

　　刚开始来得只是救护车。
　　李老师早早把救护车叫来，见我爸来了，更加惨叫“哎呦喂、哎呦喂、我要死了”。
　　她在心中默默打着这个小算盘：第一，多弄点赔偿费。第二，多休息几天，第三，带薪水休息。被学生打，这算工伤吧。第四，被学生打了，今年的优秀教师是我的了吧。
　　事情原本是朝着她期待的方向发展的。
　　陈小明今天穿得非常规矩，很像一个学生家长，遮住了他的纹身，他的职业是画画。他兜里也装了不少钱，打算带着李老师好好瞧瞧“病”，再赔她钱，任她开个价。家长为了子女，忍气吞声、息事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是我把人家给打了，我没有吃什么亏。
　　陈小明一路开摩托，一路发笑。他并没有教过我用圆规啊。

　　可是校长也想要点钱。裘皮球也想要点钱。
　　“这是建校以来最恶劣的事件，学生在散播黄色思想后，竟然拿圆规戳老师的腿！竟然拿板凳砸老师！这就是未来的少年犯！”裘皮球哆嗦着右手，拿右手食指指着我的头，咆哮“一定要严肃处理！！！”
　　所以我拿右手中指指着李老师，说：“我是正当防卫，是她先打我的。她抓我的头发，拿高跟鞋踹我的腿。如果我不用圆规、不用板凳，那么今天放学的时候，爸爸就得给我来收尸了……”我便说边哭边挽起校服裤子，给袁皮球、给孙爷爷、给张奶奶、给校长、给救护车的医务工作者，看我腿上的伤。是的，和别的小朋友一样，已经紫了。
　　我是真哭，完全没有演出。陈小明看见我腿上的黑青，脸瞬间冰了。再给他上几根弦，他就会变身铁血杀手。
　　“李老师，这是怎么回事？”陈小明压着声音。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李老师是一个非常好的演员。她瞬间哭得梨花带雨，看着我睁着大大的无辜的眼睛，一副“我的天呐，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温婉委屈地说：“你、你、你怎么不仅打老师，还撒谎呢？老师什么时候打过同学，就算学生犯了天大的错，老师连句重话都不愿意说。”结尾时，李老师冲我微微一笑，飞了个眼神。
　　我哪见过成年人这么个睁眼说瞎话的活法。我当然着急，一连串的话：“你是骗子你是骗子！你每一节课都在打人骂人！你让刘胖子站在课桌上，说1000次我是猪头我是猪头，还得大声说。你今天不仅拽我头发，把我从座位上拉了起来，还说我说长大后只能卖！卖是什么意思？我要卖到哪？”
　　李老师掩住脸，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能信口开河啊。我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从来没有！我像上苍发誓！”

　　陈小明是压不住火的。他冲动起来完全丧失理智。我看见他的脸，知道他要动手了，我在猜挨打的是校长还是裘皮球。陈小明是不殴打女性的。我猜测裘皮球的挨打几率大一些。
　　校长笑眯眯走了过来。问我：“大慈，告诉校长，女人是怎么有孩子的？”
　　“精子游入卵子内，孕育的宝宝。”我正经回答。
　　校长“哦”了一声，继续问：“那精子怎么游入卵子内呢？”
　　我回答：“要通过一种行为，男女合二为一的行为。哦，性行为。”
　　校长、李老师、裘皮球互相示意，鄙夷地笑。我看得出来，是在笑我。
　　校长问我：“谁告诉你的性行为才能有孩子？”
　　我说：“妈妈！”
　　校长的喉咙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好像一台什么破损的机器。
　　一个内心肮脏的人就算读佛经也能读出风月味儿。

　　他转身朝向陈小明，皮笑肉不笑地微微一笑。说：“您也是咱们城市里有点名气的画家吧。知道你们玩艺术的人自由，可也不能太自由了。您太太，是个什么女人呢，这么教孩子？她能教孩子性行为，就不能教孩子卖是什么嘛？您知道，学校是教育为本，只要你们好好配合，我们……”
　　完了，他死定了。当然轮不到他说完，陈小明已经一拳让校长倒地，接着挨了陈小明两脚。

　　远处的体育老师，裘皮球、以及孙爷爷都赶了过来，把陈小明扯了起来，推出了校门。我也赶紧跟上。我当然要紧跟爸爸。
　　李老师叫喊着：“这事儿没完呢！要报警！要上法院！开除了这个陈大慈！”
　　这个傻逼校长，侮辱谁不行，竟然敢说我妈杨希希，那就是小明的死穴，他对她，没有什么不能付出。一句话直接点爆原子弹，陈小明一个头两个大，浑身热血好像岩浆。

　　待他稍稍冷静，他和我说：“大慈，爸爸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这个情况没有人能处理好。可是以后怎么办呢？”
　　“我会把这个烂摊子收拾好的。”他向我保证，“咱们出去玩吧。”

　　他推上摩托车，让我坐在前面，我们去了游乐场，坐了过山车，海盗船，以及碰碰车。
　　他说：“要是你妈妈没出差就好了，肯定不会像我一样把事情搞成这样。”
　　“你做得不错！”我一边吃棉花糖一边说，“可惜我的书包还在学校里”

　　中午我们在外面下馆子。是饺子馆，吃羊肉馅儿饺子。
　　陈小明问我：“大慈，你喜欢羊肉馅饺子吗？”
　　我说：“喜欢。”
　　陈小明接着说：“大慈，你要永远记住，羊肉馅饺子是汉朝名医张仲景发明的。他是为了救那些冬天被冻伤的人，想出来的食疗方法。”
　　我说：“张仲景是医生啊，和妈妈一样。”
　　陈小明接着说：“是的，你妈妈，张仲景，这样的人，才是我们这片土地上的人，才是我们文化背景下的人。今天我们在学校里见得那群人，是暴徒，他们完全不具备做老师的资格，而且人格很不完善。”
　　我说：“我喜欢张仲景。”

　　午饭后我们回家了。我看了一个下午的汤姆杰瑞，我的书包还在学校里。陈小明出去了，他要去给我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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