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虚剑

作者:方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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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生子


      白随心带着些许眷恋将目光从师兄腰间悬着的冰轮剑上离开,沉声道:“不多说了,今天敬师兄带着苏师侄前来助阵,我们一定要解开这个谜团,倘若鬼域凶剑当真在我门中,我们就要一举找出来!北儿,你带着师弟师妹,还有你苏师兄,同我验剑。三代弟子们都出去吧,等我召唤即可。”
      白随心把小弟子们都轰了出去,剑阁里只剩了他和敬徵,他们两个的弟子,还有,陈风染。
      陈风染不肯出去,白随心看了他一眼,因为对他很是喜欢,倒也没说什么。
      陈风染转着眼珠,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陈风白的师兄师姐。
      刚才和师叔祖说话的应该就是风白的大师兄冀北了,风白说他细心谨慎,剑法高超,帮师叔祖打理门中事务已经十几年了,是大家非常信赖的大师兄、大师伯。
      刚才一个着紫衣的秀美女子一直紧挨着师父坐着,陈风染悄悄留意了很久,断定她就是风白的二师姐,梁纤。风白说她有四十五岁了,但本人挺年轻,身材娇小,皮肤白皙,风姿绰约,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很妩媚,看起来和蒋娇娘有些像,但没有蒋娇娘的妖里妖气,陈风染越看越顺眼,乐呵呵地想,风白曾悄悄告诉他二师姐和自己的师父年轻时很有些感情,连子衿都知道师父跟二师姑关系很不一般,这要是真做了自己师母也不错。
      剩下的那位胖胖的,穿银色袍子,满脸福气的,只能是风白的三师兄,张镜回了,看样子是个笑眯眯的老好人。陈风染想起风白告诉过自己,三师兄脾气很好,天生一张笑脸,连偶尔生气的时候也是脸上带笑的。他仔细一看,原来是因为眉弯眼小脸又圆,不论什么时候都是眉眼弯弯的样子,越看越像弥勒佛。
      陈风染越看越有趣,不禁嘴角微扬。他发现自己对华元剑的人都很有好感。
      梁纤率先问道:“师父,验剑到底是怎么个验法呢?”
      白随心微微蹙眉:“我和师兄商议了很久,也不得其法,先核对名册,详查来历,然后……试试火炼,你们觉得怎样?”
      “不可以!”陈风白和陈风染异口同声地叫道。梁纤也皱着眉,很不赞同。只有冀北和苏景温默不作声,张镜回还是一脸憨厚的笑容。
      陈风染叫道:“师祖,师叔祖,现在没有证据证明鬼域凶剑的淬炼方法到底特别在哪里,贸然火炼的话,凶剑没找到,我们的剑都毁啦!万一炼一把毁一把呢,我们不吃了大亏了。”
      梁纤、陈风白肃然点头,张镜回笑眯眯地点头。
      冀北和苏景温对视一眼,无奈地摇头。敬徵忍不住道:“随心,我就跟你说了,没人会同意的。我知道你古道热肠,凡是和别人起了冲突,都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唯恐有哪点对不起人家。可是此事非同小可,是他们拿不出证据来,我们总不能毁了自己的宝剑啊。我这次过来,送剑在其次,主要就是怕你太过仁义,让门中吃大亏。”
      白随心叹了一口气,怅然道:“此事断断续续闹了有半年了……”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门外传来子衿清脆的声音:“师祖,师祖快出来吧,罗刹门又来人了!”其间混着华凝的声音:“是林长老来拜山!还带着一对……您快出来看看吧!”

      一刻钟后,白随心带着敬徵和弟子们客客气气地将林长老和他的两个儿子迎进山门,带进大厅,分宾主落座。他涵养甚好,再次相见,什么都没问,只是随意寒暄着,静待客人自己说明来意。
      陈风白侍立在师父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站在林长老身后的一对双生子。
      陈风染也饶有兴趣地看了这对双生子很久了。进门时林长老简单介绍道,左手边的是哥哥林漱,右手边是弟弟林枫。
      这对双生子十五六岁年纪,个头一般高,长相一模一样,连身上穿的淡青色衣袍和腰间挂着的佩剑都一样。林漱目光沉静,气质清淡,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向众人一揖之后便淡漠地站在父亲身后。林枫就随和多了,一直是笑嘻嘻的,唇红齿白,左颊还有一个深深的酒窝,浑身上下散发着少年人特有的温润气息。看样子,兄弟两个唯一不一样的就是性格了。
      再仔细看,两个人都有着圆润的娃娃脸,皮色细白,圆圆的鹿眼非常漂亮。浅淡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在他们身上,精致的面容和华美的衣饰都闪着润泽的光,众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喝彩:一个雍容,一个阳光,好一对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林长老把两个儿子叫上前,再次让他们拜见白随心和敬徵,白随心也让冀北带师弟师妹还礼。客气了好半天,林漱和林枫再站回父亲身后时面带恭敬,都不笑了,大家就分不清谁是谁了,陈风染辨认了半天,看到的都是面无表情、毫无区别的两张脸,像同一个匠人雕刻出来的一样,他终于放弃了。
      林长老喝了两口茶,又站起来向白随心深深一揖,他的双生子也随之又一次行礼。
      白随心忙站起来还礼,冀北等人急忙闪到一旁。白随心问:“林老弟,你三番五次行礼,实在是让我惶恐,愚兄委实不敢当,你到底是何意?”
      林长老抬起头来,虎目中居然带了泪光:“白掌门,连月以来本门弟子多有滋扰,还请你见谅!关于向贵派咨询本门圣物一事,我早就三令五申,由我一人与贵派交涉,其他人不得插手,更不得找贵派的麻烦,但如今,我说话已经不好使了……”
      “呃……”白随心怔了一下,涉及罗刹门私隐的事不好过问,只得道:“林老弟请不必自责,我虽与你只有一面之缘,也看得出来你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难处,但贵门的圣物,只要你肯据实以告,证实的确就在我门中,我一定毫不推诿,立刻奉上。贵门弟子虽然多次来我门中,也都是小打小闹的恶作剧,林老弟不必放在心上。”
      林长老再向白随心重重一抱拳,诚恳地说:“白掌门请放心,这次我过来,就是要把此中详情向你一一解说明白,解开两派的误会,还要……还要请求贵派的帮助。”
      白随心大喜:“太好了,在下也一直心存疑窦,愿洗耳恭听。快请坐吧,我们不要站着说了。”
      林长老点头称谢,方才坐下,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口道:“白掌门,我回了一趟西疆,经过多方考证,我确定,敝门的鬼域神剑,就在贵派中,而且,”他目光炯炯,看向了陈风白,“就是令徒的这一把!”
      白随心大惊。
      陈风白大懵。
      华元剑所有在场的人都震骇不已,十几道震惊的目光射到陈风白腰间那一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剑之上。
      林长老看了儿子一眼,其中一个点点头,移步到陈风白跟前,彬彬有礼地躬身,露齿一笑,左颊现出一个深深的酒窝:“可否借剑一用,我父亲即刻就能向各位证明。”
      陈风白被这眩目的笑脸晃了一下,呆呆地看着他,脑子里首先蹦出一个想法:这个人有酒窝,应该是林枫吧……
      眼前人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她犹豫着看师父,见他点头,才解剑递到他手里。陈风白心里隐隐地担忧,但她还是注意了下,林枫回去后站的是左边。
      林长老拿着剑端详了一下,对白随心说:“白掌门,我虽不曾见过鬼域神剑,但能认出它来。请看这剑身,比寻常的剑厚了一倍不止,这就是由于表面被本门一种特有的材料覆盖包裹所致,我决不会认错。”
      陈风白惊得吸了一口冷气,白随心惊讶道:“原来……原来之所以这么多年没有找到这把剑,竟是由于它早就被人做了手脚吗?”
      林长老摇头:“以特殊材料将剑身覆盖,倒也不是做手脚,我相信这正是铸剑人的手笔,大概他是要将此剑赠与别人,所以在剑铸成之后用保护性的材料加以覆盖,掩其锋芒,留待送予别人之后再将表层消解。”
      陈风染忍不住插嘴道:“掩其锋芒?可是此剑明明锋锐无匹啊。”
      林长老点头道:“的确,这正说明,此剑的真身更加锋利。白掌门,如蒙允许,我可以将覆盖的材料去除,现其原身。”
      陈风白紧紧盯着林长老手中那熟悉又陌生的剑,紧张得呼吸都乱了。肩上被人轻轻拍了拍,她扭头,是陈风染关切地看着她。她深呼吸了一下,安抚地朝他一笑,转头迎着师父询问的目光点了点头。于是白随心也默默地向林长老点了下头。
      林长老谢过,从怀里摸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和一柄只有一寸来长的小小匕首,又取出一块白绢垫在桌上,摆上鬼雄剑,拔开瓷瓶向剑身上均匀地洒了些白色的粉末,然后用匕首在剑身上轻轻一刮。
      “啊!”陈风白低声惊呼,她眼睁睁地看到,剑身洒上药粉后明明没有任何变化,但那小小的匕首所到之处,一大块黑色的表皮就被刮了下来,露出了里边颜色稍浅的剑刃。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林长老自己,他僵着手,热泪盈眶,久久没有动作,直到他身后右侧的少年上前,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接过匕首继续清理。
      陈风白忍不住凑上前,捏住一块清理下来的表皮仔细看,万万想不到坚硬的剑身居然像豆腐一样就那么轻易地被刮下来,而刮下来的表层却依然十分坚硬,触手生温,像玉一般光滑。再看林枫手中的匕首,除了通体雪白如玉,看不出任何特异之处。她干脆就在桌边坐下来,看着林漱的动作,心里还冒了个泡:皓腕凝霜雪,好白好修长的手呀……
      林漱动作很快,刮完整个剑身,用布擦拭干净,捧到白随心面前。所有人都忍不住凑上前。
      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刮掉用作保护的材料后,这柄剑完全不一样了,虽然说这柄剑以前也是一把锋利的好剑,但此时,它简直像脱胎换骨一般,唯有厚重一词可蔽之。剑身薄厚适中,颜色比之前浅了一些,呈棕黑色,通体笼罩着青幽幽的寒气,仿佛还能流动。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剑身薄了,看起来更搭配,连没有动过的剑柄都美观了很多。一股浓烈的戾气从剑刃上直透出来,仿佛一个狂放不羁的灵魂刚刚挣脱束缚。大梦醒来,依然睥睨众生。
      白随心清楚地看到了一个“邪”字。这柄剑,太邪!难怪会流出鬼域凶剑的传言。他不禁望着不住抚摸剑身的陈风白,心中升起隐隐的担忧。

      在每个人都观摩过后,林长老双手捧剑,心情激荡,泪水长流。他哽咽着对白随心说:“白兄,你可知这把剑是谁铸造的?”
      白随心把他按坐在椅子里,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西疆不是一直流传这是贵派的天才流旌所铸的吗?只是它究竟是怎么到了敝门,在下委实不知。”
      林长老激动得声音发颤:“在下惭愧,也不知内情,但我相信找到此剑,就离当年的真相不远了!”
      林长老娓娓说道,二十一年前,他家中出了些麻烦,耽了很久没有回罗刹门,期间门中传来消息,闭门炼剑很久的师弟流旌铸出了世所罕见的宝剑,他自然欢喜不尽。过了几个月,他处理好家事回到门中,先去拜见师父,也就是罗刹门的掌门。师父显得很疲惫,神态和平时略有不同,毫无预兆地告诉他立刻放弃对西疆的管辖,放弃门下所有产业,所有门人退回总坛,一切善后事务交由他全权处理,就闭关了,一句解释也没有。他焦头烂额之下准备找师弟流旌商量商量,却发现流旌失踪,他炼好的剑也随之不见。此后几个月,流旌音讯全无,他带了一些门人找遍了整个西疆,又远赴中原。流旌没找到,西疆却传来总坛被袭击,全军覆没的消息。他带着人狂奔回西疆,自己一个人就跑死了十几匹马,却只见到烧毁的废墟和一具具焦黑的尸体。他哭嚎着奔到师父闭关的隐秘所在,密室保存完好,没有被找到,桌上还有半杯残茶,师父却不见了踪影。
      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二十年过去了,翩翩少年两鬓染霜,他带着因为随他去中原而得以保全几个长老和几十个弟子艰难维持,没有一天放弃过寻找师父和师弟,寻找屠戮总坛的真凶,也没有一夜睡好过。
      他赶赴中原寻找流旌只带了几十个人,门中精锐全部留守,怎么会没有任何预兆地被灭了门?总坛僻处大山深处,消息闭塞,门人被屠戮殆尽,惨案的消息还是附近的山民发现传出来的,仇人是谁无从得知。他找不到真相,找不到师父和师弟,一年年地灰心下来,每每悲愤欲狂,几乎要活不下去,还好几年后妻子为他生了两个儿子,聪颖俊秀,机灵懂事,让他得到很大的慰藉,戾气才慢慢减少。
      如今,他终于将师弟铸成的剑抱在怀里,涕泪交迸,泣不成声,林漱和林枫也红了眼睛。
      白随心和敬徵等人唏嘘不已,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气度不凡的林长老居然有如此惨痛的经历。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里从未出现过他的名字,他的经历却证实了这些故事的真实存在,让淡漠的血色具象成血淋淋的控诉,毫无遮掩地铺陈在所有人面前。
      陈风染忍了又忍,还是没有按捺住:“林长老,晚辈非常同情您的遭遇,也敬佩您孤军奋战的勇气。可是晚辈仍要斗胆问一句,当年您的师父和师弟如此反常,您心里不可能没有疑问吧,为什么没有问清楚呢?如果说您二十多年来都是蒙在鼓里,这未免……”他没有说下去,静静地看着林长老。
      林长老喉头哽住,说不出话,林漱和林枫一个拍背,一个奉茶,他举袖拭泪,又喝了两口茶,才缓过劲来,徐徐开口道:“贤侄有疑问尽可畅所欲言,无需挂怀。”他神情怔忪,极慢极慢地道:“这也是我幼年以来就有的痛处。”
      原来,林长老此人心思太重,自小柔弱敏感,太过懂事,对师父一向都是恭恭敬敬,言听计从,师父让做的事从来不会推脱或偷懒,师父没让做的事也从不会多问,师父慈爱,徒弟恭顺,但两人之间总少了一分亲密。而师弟流旌则不然,离经叛道、我行我素,最喜欢跟师父撒娇耍赖、讨价还价,师父既怜爱他,又经常教训他,两人倒像父子一般。林长老每每见到师父和师弟相处的场景,既心酸又羡慕,与对待师弟相比,师父从不责罚自己,说自己从来不会让他操心,时常揪着师弟的耳朵教训他,让他以自己为榜样,每当这些时候,师弟撒着娇在师父身上滚来滚去,自己只能笑着应和,心里却怅然若失。师父虽然从来不会教训他,不会对他说一句重话,但也从来不会揪他的耳朵,不会待自己像师弟一样亲近。他时常反思,师父待师弟如亲子,对自己却像客人,是不是因为自己少年老成,太过安分持重,少了一分叛逆和童趣呢?但人的性格最是难以改变,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办法。其实若是没有师弟做比,他也不会看到这些区别,但经年累月的积累下来,他敏感的心永远都在患得患失,每当看到师父和师弟相处的场面,就会在心里做比较,一天天地失望下去。
      少年林长老除了这隐秘的自卑感,没有任何烦恼。他没有因为师父对他不够亲密就疏远师弟,相反的,他和师弟感情深厚。师弟生性单纯,对他甚至比对师父更依赖,他对师弟就如长兄对幼弟般宠溺。师弟天资奇绝,更让他欣慰。有时候他难免会想,师弟得到大家的宠爱也是自己性格可爱所致,师父如此,自己亦然。后来师父身体不太好,师弟不爱理俗务,他就努力打理门中事务,为师父和师弟撑起一片天。然而西疆事务越发繁多之后,他长期奔波在外,就与师父和师弟疏远了。
      林长老泪水长流,隐忍的面容仿佛一时间衰老了很多:“其实我自己一直都知道,忙只是借口,哪怕我一直守在师父身边,我也不敢质疑师父的任何决定。师父说停止对西疆的管辖,即使意味着我的无数心血付诸东流,我也不会问一句为什么,如果是师弟,一定会刨根问底,而我……我不习惯……其实师父做此割舍,一定是有大缘故,师弟闭门不出那么久,我也没有问候一句……如果我多问一句,结果必定不会是这样……我一直重礼不重情,自诩爱重师父和师弟,其实却是一个懒惰无心的人……”
      看着这个铁汉人前流泪,陈风染也沉默了,人人都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白随心和敬徵苦劝林长老不要太过苛责自己,悲伤的气氛在大厅里蔓延,久久不散。
      陈风白有些恍惚,这样敏感的人,和自己何其相似,年幼时的自己总是自卑,长大了之后,相貌不美,剑法不能算拔尖,刚刚得窥武学门径就遭逢巨变,失去了手指。哪怕不是作为武者,单单是作为少女,失去手指也是多么残忍的事。她眼眶发酸,埋头悄悄揩去眼泪。
      这一幕正被白随心看到了,他眼神黯淡下来,又不忍林长老这么伤心,急忙打岔道:“林长老,既然如今找到了随您师弟失踪的剑,那找到你师弟也指日可待了。此剑在我门中数十年,我却半点也不知情,其中内情还望见告。”
      林枫也温言劝说着父亲,为父亲端茶揩泪,林漱目光沉痛,嘴唇紧抿,依然一动不动地站着。白随心突然有些隐隐的担忧。这……岂不是和林长老刚刚叙述的情景有些像?
      林长老许久才平静下来,爱怜地抚摸着怀中剑古朴的剑鞘,嘴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师弟不尚浮夸奢华,他铸的剑都非常大气,就像他一样,锋芒毕露……”出了一下神,才对白随心和敬徵道:“此事我也是最近才查知的。西疆有一芳和斋,人不多,全是女子,主人疏华夫人和我师父是旧相识,我年轻时曾随师父去拜访过她两次,此人从不出门,性格古怪,不好相与。有时候热情招待,与师父说说笑笑,看起来交情不浅,有时候却连门都不开,师父也不在意……”
      陈风染好奇道:“为什么?”
      林长老面带惭色:“我当时只觉奇怪,但没有问过师父……”
      陈风染顿时明白了,觉得不太好意思,又戳到人家的痛脚了,忙问:“是这位夫人告诉您什么了吗?”
      林长老道:“对,二十年间我四处查探师父的下落,也曾拜访过芳和斋,夫人都不曾见过我,直到半年多以前,她突然派人给我送了封信,说鬼域神剑在中原华元剑门中,我急忙赶过去,她却仍然不见我,说只能告诉我这些了,我无奈,只得寄希望于中原一行,不料白兄也毫不知情。我再次赶回芳和斋,百般求恳,她才又松口,给我写了这个。”他从袖中取出一方折成两折的信笺,递给白随心。
      一张素笺,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上书“陈风白”三个字,字不大,笔力强劲。
      包括陈风白,所有人都茫然不解。白随心轻轻捻着信纸,觉得头皮发麻。事情进展到这个程度,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一柄师父传下来的鬼雄剑,一个今年才十七岁的陈风白,到底是怎么与远隔万里的罗刹门和翻跃数十年光阴的奇绝天才扯上关系的呢?
      如果说鬼雄剑在师门已久,可能是阴差阳错流失所致,那
      风白呢?神剑失落已有二十年,她今年才十七岁,从未去过西疆,也没与西疆人打过交道,为什么一个闭门不出的西疆妇人会知道她?
      气氛一时沉寂。林长老望着陈风白,恳切地道:“陈姑娘,我所知有限,疏华夫人交与我此函,我才猜测到鬼域神剑在你手中,日夜兼程赶来求证,果然找到了。我苦寻二十余年,才得到这么一点线索,如果姑娘知道什么,还望见告!”
      陈风白咬着嘴唇道:“林长老,晚辈委实毫不知情,佩剑是恩师所赐,晚辈与西疆从不曾有过一丝半缕的关系。那位淑华夫人,身在家中而知晓数十年后、数千里外之事,定然知道当年的内情,您……”
      “您该去问她啊,软磨硬泡,再冷漠的人也有个烦的时候。”陈风染接口道。他看到陈风白无缘无故地成了此事的关键,林长老客气中隐隐有怀疑和逼迫之势,大为不满。
      白随心等人当然也不想陈风白蹚浑水,都静默不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陈风白倒是不太在意,因为她自己也疑虑满怀。但是风染袒护她,她也不好自己再重提此事,就把话头重新引到了淑华夫人身上。本来嘛,这个女人才是关键。
      谈到此事,林长老露出了尴尬的神色:“在下之所以觉得为难,是因为……因为这位夫人近年来有些怪癖,她……”脸上都透出了几分薄红,“她喜、喜欢年少俊俏的少年,除了美少年,她不理会任何人,无论再怎么求告,她也当没看见。前两次她透露给我的两点讯息,还是我老下脸,让两个儿子去求来的。”
      众人都一怔,看向林漱和林枫,他们紧紧地抿着嘴,目不斜视,但脸上分明写着“尴尬”二字。陈风染忍不住“哈”一声笑了出来:“老、老牛吃嫩草?”
      冀北轻咳,苏景温和梁纤等人或抬手喝茶,或低头掩饰,只有敬徵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这有钱又有闲的妇人啊,难免生点特殊癖好,可惜了这么水灵的哥儿,老太婆这不是祸害人吗?”
      林长老尴尬不已,林枫怒道:“前辈和这位兄台不要妄言,不、不是这么回事……”脸却腾地红了,耳朵都红得发亮。陈风染笑得更厉害了,和敬徵你一言我一语,直说得两个人红成了两尊玛瑙花瓶。
      白随心微微皱眉,心中一动,觉得仿佛有件事和此事大有关连,一时却想不起来是什么。他不理会几人的聒噪,凝神苦苦思索。
      冀北低声在他耳边道:“师父可是想到了什么?”
      白随心苦恼地摇头:“似乎有些重要的东西,一直想不起来。”
      冀北道:“徒儿倒想到一事,或可解释风白之事。这夫人的名号,不知是‘贤淑’之‘淑’,还是‘寂寞疏桐影’之‘疏’。”
      白随心顿时眼前一亮,拨云见日,准确地抓住了苦思不得的物事,但同时心也沉了下去。他沉重地看着冀北,冀北叹了口气,转到陈风白背后,也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陈风白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身体僵硬,脸绷得紧紧的,双手抓住衣摆,眼中射出奇异的光,直直地盯着林长老。
      林长老以为她想到了什么,有些紧张,陈风染也不再和林枫斗嘴,担忧地看着她。陈风白开口,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前辈,‘疏华’,是哪两个字?疏华夫人,姓什么?她可有兄弟?”
      林长老有些发愣:“我曾替师父给她送信,夫人姓邱,闺名是疏漏之疏,风华之华。至于她有没有兄弟……”他扭头看儿子,林漱硬邦邦地道:“有一弟,名邱疏桐。”
      梁纤惊叫一声,张镜回霍然站起,陈风白晃了一下,软软地向后倒去,冀北出手如电,稳稳地扶住她,冷冷看向忐忑不已的林长老,面罩寒霜:“断去风白一指的仇人,就是邱疏桐!”
      林长老和敬徵、陈风染、子衿都惊得呆了,白随心一言不发,嘴角勾出一抹森寒的冷笑。
      陈风染脑中无数个念头交织旋转,一片混沌中暼见一个身影掠过,迅捷无比地扑向陈风白,定睛一看,清雅的少年已经抓着风白的手,垂头打量着,冀北只是左手向他轻轻一拂。陈风染一声怒喝,左手拳右手剑,凌厉地向林漱袭去。
      林漱急速翻开,避开陈风染的攻势,急退一丈开外,噔噔踉跄了四五步方才站稳,脸已经白了。他暗暗心惊,方才他一个扭身已经避开了陈风染的攻击,可冀北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拂仍让他感到巨大的压迫,全力急退才堪堪脱出这一拂的劲力范围,若是动作慢一点就受内伤了。华元剑派的人精炼左手,果然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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