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虚剑

　　“咳咳咳咳……咳……咳咳！”
　　冀北的小弟子华凝比陈风白大一岁，是个非常单纯的人。他盘着腿，抱着剑，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师父身边，听师祖讲故事。他听到罗刹门统治下的盛世年华，不禁心驰神往；待又听到不世出的奇才失踪，罗刹门败落甚至沦为恶霸，又着急又生气，长长地吐了口气，不小心呛住，一阵大咳。
　　年轻弟子们在他的咳嗽声中纷纷回过神来。他们年纪轻，又生活在中原，对西疆知之甚少，很多人是第一次听到西疆详细的兴衰史，都觉得十分新鲜，既好奇，又感慨。那个天才和他们一样学的是剑术，年纪轻轻就创剑法、铸名剑，他们自然知道这是何等的惊才绝艳。而这样的奇才，又离奇地消失了，让人既扼腕，又抑制不住地好奇。这时，冀北的另一个弟子原曜突然想到了什么，脱口问道:“师祖，半年来罗刹门时常来咱们门中惹事，他们行事极其隐秘，您和师父师叔们也对此缄口不言，经常背着我们凑在一起发愁，弟子们一直不明就里。难道罗刹门不远万里从西疆赶来，您又大动干戈找来这么多剑，都是为了找这把鬼域凶剑吗？”
　　白随心肃然点头。大家非常惊讶。
　　“原来罗刹门那帮小混混在附近徘徊许久，隔三差五就来串个门，为的是鬼域凶剑。可是这把剑随罗刹门的铸剑奇才失踪二十年了，怎么会在我们门中？”
　　白随心双眉紧蹙:“我也满腹疑云，不得要领。其实要说铸剑的天才，此人我见过。就在我师父青霰真人去世那一年，冀北身体很不好，师父着我带他去西疆的流云山庄求药。就是在流云山庄见到了他。”
　　华凝有些兴奋地抓住身边冀北的衣袖:“师父，那你也见过他喽？”
　　冀北颔首:“是的。若我没记错，此人名叫流旌。当年我三十一岁，看他样子比我小着几岁，相貌清俊，人非常瘦。他急惶惶地赶到流云山庄，为自己的师父求药。沈庄主无奈地告诉他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他脸如死灰，当众痛哭。待他走后，沈庄主只是叹息了一声，没有多言。流云山庄善医药，与西疆和中原的很多门派都牵扯甚多，因此我们未曾多问。两个多月后，他就失踪了，罗刹门寻找他的画像贴到了中原，我看到认了出来，这才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是罗刹门的那位天才，那他为之求药的师父，自然是罗刹门的门主了。我回来把此事告诉了师祖和师父。除了小师妹那时还没出生，我们师兄弟三人都是知道此事的。除了我和师父与流旌的一面之缘，我门中与罗刹门再无瓜葛。实在不知道事过多年，他们为何坚持说鬼域凶剑在我门中。”
　　半年前，几个全身用黑袍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带着礼物登门拜访白随心，带头的姓林，四十上下年纪，相貌堂堂，请白随心屏退了下人后才道明来意。他自称是西疆罗刹门门下的长老，客客气气地说门中宝物——鬼域神剑多年前失落，现已查明在贵派中，务请归还，不胜感激云云。白随心很茫然，问林长老鬼域神剑是什么样子，他张口结舌答不上来，只是一口咬定是圣物，肯定与寻常的剑不同。白随心再问林长老如何是得知宝剑在自己门中的，他说是本门机密，不肯透露。白随心更加摸不到头脑了，诚恳地说，阁下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能说，敝人实在不明就里。华元剑与罗刹门从未有过交集，也断然想不到传言中的鬼域凶剑，哦不，鬼域神剑会与本门有什么关联，门中的剑都是前辈们自行开炉铸造的，有名册传世，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剑。林长老无言以对，这次见面闹了个不欢而散。
　　哪知此后，罗刹门并不死心，一次次派人来，而且再派来的人就没有那么客气了，有个李长老，身高四尺，酷肖老鼠，拍着桌子说他白随心推脱搪塞，不肯把宝剑交出来，罗刹门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言语极是无礼，白随心也动了气，把他赶了出去。这样僵持了半年，期间两方起了数次冲突，罗刹门的小喽啰们隔三差五就来闹一通，依然穿着诡异的黑袍，生怕被人发现了行踪一般偷偷摸进来，每次都被华元剑的弟子们赶了出去。反复几次之后，大家算是明白了，这些人武艺平平，一动手就跑，但是过两天又来，脸皮厚得像城墙一样，倒像是一群小混混一般。看这闹事的频率，罗刹门可能是倾巢而出了，就藏在附近的不知什么地方。
　　白随心非常伤脑筋，但是他又隐隐觉得，罗刹门的行事做派虽然骄横无礼，但是他们万里迢迢从西疆赶来中原，千方百计地隐藏行踪，寻剑一事并不像装出来的，而且除了长得像耗子的李长老，在门中有些地位的几个长老大多还是比较礼貌的，急迫而恳切，不像有意寻衅，倒很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许此间真的有什么隐情是他不知道的。因此他除了将实情告知自己的几个弟子，并没有向徒孙辈说出此事的缘由，很仗义地为罗刹门保守着秘密，同时也是为了避免宝剑一事泄露出去，引起宵小之辈的眼红，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生怕一柄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剑会引起江湖上一片血雨腥风，给华元剑招致祸患。他一边仔细查看自己门中的剑，一边飞鸽传书给敬徵，派陈风白去敬徵那取他的冰轮剑回来一验，这才有了陈风染半途迎接陈风白，敬徵带着家里的好剑赶来助阵一事。
　　敬徵的冰轮剑，不只是陈风染垂涎已久，白随心年轻时也曾经酸酸地嫉妒过。因为它实在是华元剑门中最美妙的一把剑。与门中其余剑朴素典雅的风格不同，冰轮极其华美，剑鞘上镌着繁复的花纹，嵌着闪亮的蓝宝石；剑柄用暖玉包裹，触手生温；剑用特殊的工艺开刃，锋锐无比；剑身涂了特制的涂料，不沾水，不沾灰，无需擦拭，而且会在夜间发出蓝荧荧的光。就连剑柄上坠着的流苏都是用蓝色的冰蚕丝织就，水火不侵，不染灰尘。冰轮出鞘，如寒星闪耀，舞动起来，又像冷冽的月光倾泻。
　　白随心想，如果非要说门中有绝世宝剑，那十有八九，就是冰轮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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