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虚剑

　　子衿抬手敲了敲门，来不及等回应，就一把将门推开，四双眼睛顿时看了过来。门内居然有四个人，情态诡异。
　　子衿一眼看见小姐坐在床沿上，双手照旧笼在袖中，身边站着陈师兄，除了面色凝重，两个人并没出什么事，这才松了口气。
　　身影一闪，便掠到小姐身边，这才打量起房间里另外两个人。
　　剑眉星目，器宇轩昂，但怒气勃发，神色冷峭，身周的空气仿佛都冻结了。这是坐在桌前的中年男子。
　　妖冶明艳，服饰华丽，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这是站在男子身后的年轻女子。
　　怎么看，也是来者不善。子衿询问地看着小姐，小姐只轻声说:“子衿，这是陈师兄的师叔夫妇两个。”子衿了然。
　　敬徵收了两个弟子，苏景温和李安堂，两个人同岁，都是在八岁时被敬徵收入门下的，学艺不过两年，就被敬徵带回家乡冀州了。敬徵家业大，一向事务繁杂，每到过年时都忙得脚不沾地，根本腾不出时间回华元剑看看。苏景温少年时就老成持重，做事妥帖让人放心，因此从他十几岁时，敬徵就派他每年过年时带着礼物到华元剑门中拜访。几十年如一日，门中从上到下都和他很熟悉了。白随心很欣赏这个师侄，陈风白的师兄师姐和这位苏师兄交情很深，小辈弟子们也很敬重这个师伯。至于二弟子李安堂，年轻弟子们就从来没见过了，据说他为人刻薄贪婪，很不讨喜，而且因为一些很不光彩的原因，已经失踪好几年了。
　　子衿皱着眉打量着他，唔，这个师伯倒是相貌堂堂啊，也没有什么阴骛的气质，不知道为什么他失踪多年，今天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和师妹、师侄起了冲突。子衿思量着，只是点头为礼，便沉默地站在陈风白身侧，右手悄悄抬起，按住了霜华剑的剑柄。
　　屋内不愉快的交谈因子衿的突然出现而中止，安静而压抑的气氛中，火药味越来越浓重。小姐和陈师兄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两个人。子衿慢慢发现，这对男女的眼光渐渐黏住了自己手中的剑。她不禁诧异了。
　　剑名霜华。是小姐送给自己的。
　　陈风白及笄之年，白随心带着她进了自己的剑阁，例行最小的弟子的赠剑仪式。在陈风白之前，白随心的三个弟子和他们各自的弟子都早就接受过白随心的赠剑了。此时陈风白的师侄们都聚拢到剑阁外，饶有兴趣地猜测着小师姑即将得到的剑。剑阁外吵吵闹闹，甚是热闹，连门都堵住了。白随心无奈地摇摇头，穿过人群率先进了剑阁。在陈风白的请求下，子衿也有幸得进这最神秘的剑阁一观，她欢喜地跟在小姐身后，挤过人群进了剑阁，反手把吵闹声关在了门外。
　　陈满各式各样宝剑的剑阁内，白随心亲自为陈风白挑了一把剑，他拔剑在手，剑刃雪亮，寒光逼人，子衿再不懂，也知道这实在是一把好剑。
　　白随心端详了一下这把漂亮的剑，笑问:“风儿，你可知此剑何名？”
　　陈风白向师父一揖，接过剑来，凝视着明若秋水的剑刃，沉吟了一下:“著瓦霜华冷，暝空晓雾均。此剑名霜华。”
　　“哈哈哈哈……”白随心抚掌大笑，“风儿果然聪慧。此剑你可喜欢？”
　　陈风白再向师父深深一揖:“徒儿谢师父，但是，徒儿并不喜欢这柄剑。徒儿想自己挑一柄。”
　　子衿愣住了，白随心也微微讶异:“风儿，这是此阁所陈最好的剑，你再挑，也好不过它了。”
　　子衿看着小姐笑了一下，把剑交给自己，在室内看了一圈，大步走到角落，拿起了一柄剑，左手持剑鞘，右手拔了出来。
　　子衿好奇地看着。剑鞘黑漆漆的，没有先前那柄剑银亮的剑鞘气派。剑身晦暗，毫无光泽，一看就没有先前那柄剑贵。剑柄连一丝花纹都没有，光秃秃的，一点也没有先前那柄剑好看。
　　陈风白修长的手指抚过黑不溜秋的剑身，屈指一弹，“嗡”的一声，悠长清越。沉静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师父，我想要的，就是它。”
　　子衿很无奈，小姐，你放着那么漂亮的一把宝剑不要，要这把黑不溜秋的干什么？门外的师伯们、师兄们，哪一个没有一把好剑？你拿着这把黑剑出去，不会被笑死吗？
　　白随心的脸上却露出了微笑:“风儿，你的眼光很不错。这把剑虽比不上霜华剑，但却是最别致的一把剑。你可知，这把剑又叫做什么？”
　　陈风白持剑左手，熟练地使出师门绝学，左手花。只见她左手翻飞，迅捷地挽出一团剑花，剑花交错，形成了一团乌黑的剑光。“师父，此剑舞动时轻灵趁手，刺出时沉郁锋锐。”收剑而立，她若有所思，“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可是‘惊鸿剑’？”
　　“不。”掌门轻叹一声:“此剑，名‘鬼雄’！”
　　子衿小小的心灵震撼了。“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小姐最爱的就是李易安，每每吟诵此诗，眼睛里都闪耀着异样的光彩。那时她就知道，小姐是向往这种不输男子的豪阔气概的。这把剑……竟、竟然叫鬼雄？再看小姐修长的手指握着的那丑丑黑黑的剑，竟然依稀透出了几分傲骨的意味。
　　陈风白也是一脸震撼。良久，她才还剑入鞘，双手横持鬼雄剑，再拜师父:“谢师父赐剑！”
　　当子衿从剑阁出来的时候，头是晕的，眼是花的。一团人影挤过来，挤得她头更晕眼更花。耳边乱哄哄地吵着，怀中一空，抱着的剑被人抢走了。
　　“哇，好剑啊！”
　　“师祖果然最疼小师姑啊！”
　　“我看看我看看！”
　　……
　　华凝师兄把剑抢在手里，拔剑出鞘，大家一股脑地围了上来，赞叹不已。
　　有人眼尖，突然叫到:“小师姑怎么还拿着一柄剑？”
　　大家的目光顿时转了过来，咦，真的，小师姑手里真的是乌漆嘛黑的一柄剑。怎么拿出来两柄剑？
　　子衿还没从刚才的状况中缓过神来。小姐领剑拜谢掌门之后，突然再行一礼，请求掌门将霜华剑赐给自己。她在惊讶中看见掌门含笑点了点头，看见小姐冲她微笑，看见小姐将霜华剑递到自己手中，下意识地紧紧抱住。在一片晕头转向中，她出了门……
　　霜华剑，是自己的了？！
　　小姐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把剑才是我的。那把霜华剑，是子衿的。”
　　后边的事，子衿就不记得了，在一片吸冷气和吵闹声中，她不记得小姐的剑有没有被嘲笑，小姐有没有告诉大家剑的名字，告诉大家为什么自己得了霜华剑，霜华剑是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自己怀里……
　　她只知道，此后的小姐，有了一柄好剑，自己也有了一柄宝剑。从此，爱逾至宝。
　　怎么，不小心露富了吗？居然被这两个人盯上了。这两个人到底是陈师兄的师叔师婶，还是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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