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虚剑

　　陈风染和陈风白奔到前庭，正厅中灯火通明，院中层层把守着众多兵卒。他们怕暴露，没敢仔细探查，摸回了东南角的小院。
　　翻墙入院，陈风染推开自己的房门，立刻察觉到不寻常，把陈风白往身后一推，一个跟头倒翻出去。
　　铮的一声轻响，陈风白右手剑出鞘护住身前，左手扣了三枚箭镖。屋子里传来欠揍的声音:“是我们。”
　　陈风染和陈风白相顾愕然，是林枫的声音。
　　陈风染接过陈风白的鬼雄剑护住两人，举步进门。
　　林枫点着了桌上的蜡烛，挑得暗暗的，烛光如豆，在地上铺出三个人影。
　　三个？
　　陈风白愕然地看着桌边的身影:“颀哥？”
　　在暗淡的烛光下，方孟颀脸色青白，有些憔悴。
　　陈风染拉住陈风白:“隔壁还住着文莪。咱们出去说吧。”挥手灭了烛火，五个人悄无声息地越墙而出，钻进路边的花丛。
　　陈风白抓住方孟颀，急切地问:“颀哥，你怎么进来的？华凝呢？为什么你脸色这么差？出什么事了？”
　　方孟颀叹道:“我们被逐，却是那红衣少女的阴谋。”只说了这一句，就是一阵咳嗽。
　　陈风白给他拍背顺气，林枫接口道:“那红衣少女原来是邱疏桐的女儿，叫邱霖。方才我和哥哥窥见她和邱疏桐帐下一个叫秦沐的副将在湖心亭私会来着。”
　　方孟颀咳着道:“那邱霖看上华凝了，把我们筛下去乃是假意。她派人引我们下山，我们没防备被施了暗算，我吸了些迷烟，引得咳嗽不止。”
　　陈风白听得一愣:“那华凝……”
　　方孟颀又是一阵猛咳，喘着气道:“我察觉不对就闭住了气……咳咳……但还是因此昏晕。等我醒来，正听见她对华凝说了好些温柔缱绻的话，还……还俯身很是亲了几口……咳，咳咳咳，然后再命人把华凝抬走。我心中焦急，也顾不上装晕了，跟她打了一场……咳咳咳咳咳咳……但估计那迷烟劲力没过，十分的力道使不出一成，只自己脱了身。然后我便躲在屋顶，想等功力恢复了去救华凝，谁知来了个叫秦沐的副将，直接把华凝搜了去，把邱霖急得不行，上蹿下跳地要把华凝劫回来。我见秦沐那里守卫森严，又找不到你们，只能跟着邱霖，伺机而动。”
　　陈风白听得不住皱眉:“秦沐为什么要劫走华凝？你又是怎么和林家两位兄弟碰见的？”
　　林漱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送到方孟颀手中:“方兄请含两粒，或可缓解症状。”再看向陈风白:“先让方兄休息一下再说吧。”
　　陈风白不由得直了眼，方孟颀也面露惊讶，有些尴尬，端着瓶子不知如何是好，又咳嗽起来。
　　陈风染反复辨认了一下，心道我的乖乖，大冰块居然开口说话了！居然还说了好几句，声音如风拂碎冰，像模像样的。
　　陈风白一边为方孟颀拍背，一边诚恳地向林漱道:“多谢林兄！”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月光下林漱清透的脸上好像渗出一片薄红，也不答她的话，拧身退到林枫后面不言语了。陈风白有些尴尬地一笑，打开玉瓶倒出两粒莹白清香的药丸，塞到方孟颀嘴里。
　　方孟颀含住药丸，觉得一阵清凉甘甜，麻痒顿消，喉咙舒服了很多，头脑一片清明。他连连向林漱道谢。
　　林漱似乎不知如何应答，有些无措，脸上浮出两丝尴尬的笑，良久迸出一句:“你躲在亭子顶上那么久，轻功既好，又忍住喉咙奇痒，那么久没出一丝动静，心性坚韧，在下真的很佩服。”
　　方孟颀有些惊讶，从容笑道:“林漱兄弟过奖了。不过，”他敛了笑容，目光中含了一丝凌厉，“你是如何知道亭上之人是我的？”
　　知道亭上有人，并不稀奇。
　　但林漱一下就知道是他。这其间有没有鬼？
　　方孟颀目光灼灼，林漱抬头，坦然道:“我自幼修习家传功法，已有小成，耳力优于常人。”
　　方孟颀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惊奇。
　　林漱续道:“我能听出是方兄，只因为这两日你着了凉，鼻子不通，伏在亭上刻意屏息，气息便格外的长。”
　　陈风白和陈风染都很惊讶，听息识人，一个人的耳力竟能好到这种程度？
　　方孟颀沉吟了一下，敛眉垂眼，看不出表情。
　　陈风白知道，林氏兄弟实在是让人不敢尽信。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她望望夜色，快四更了，不禁愁眉深锁:“华凝怎么办呢？”
　　林枫道:“据我们观察，邱疏桐似乎给邱霖和秦沐定下了亲事，但邱霖并不情愿。如此看来，华凝师弟和这两人之间颇有些纠缠不清。”
　　方孟颀皱眉，陈风白抬头，语气里带上了愤怒:“林兄慎言。华凝并不知情，完全是无辜受累，他才多大？邱霖对他有这种想法无可厚非，使出这种手段就很龌龊了。”
　　陈风染亦道:“的确，照现在的情况看，华凝不管是落到秦沐还是邱霖手里，都很危险。”
　　方孟颀道:“我看到秦沐将华凝押到了前院的偏厅，他亦宿在那里，守卫很是严密，外层是侍卫，内层是那些黑衣侍女，他身边还有几个高手。”
　　陈风白心焦不已，不禁道:“要不要通知师伯、师兄他们？我怕耽搁太久了华凝会有危险。”
　　方孟颀、陈风染和林枫异口同声道:“不可！”林漱也微微摇头。陈风白气沮，她当然也知道这样太不明智，只是关心则乱，她实在有些慌了。
　　陈风染安抚地拍拍她的肩:“别怕，先冷静下来。秦沐也要睡觉啊。起码今夜华凝一定没事的。”
　　陈风白的手在袖中紧紧攥起。
　　方孟颀见了陈风白满面凄惶、茫然无措的样子，心下触动，不禁自责不已:“都怪我！我拼死也应该守在华凝身边……”抱住头，眼中泛了泪光。
　　陈风白第一次见方孟颀露出这样内疚无助的表情，惊讶之下很快冷静下来，暗暗告诫自己，切不可再慌张，不然只会把情况搞得更糟。颀哥、华凝、风染，都是为了她才身涉奇险，她没有资格责怪任何人。
　　指甲深深掐进手心，灵台渐渐清明。她深吸口气，眼神中渗出冰寒，嘴角冷冷地勾起。
　　我被邱氏害得残疾，难道还要让华凝也为邱氏所害吗？
　　她拉住方孟颀的手:“颀哥，对不住，这哪里能怪你？是我太沉不住气了。”望向深沉的夜空，铿锵道:“咱俩去救他，不成功，便成仁。救得他就罢了，如果救不了，咱三个死在一处。”
　　方孟颀定定地望着她，眼底再次浮出泪光:“好！”
　　陈风染目瞪口呆。
　　林漱、林枫面面相觑。
　　陈风白的脾气秉性，陈风染摸得很清楚。她怯懦而固执，温吞却倔强。时常底气不足，每当遇到棘手事情总是思绪纷乱，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可一旦理清头绪，做了决定，她就会像吃了秤砣一样坚定地向前。
　　而且自从失了手指后，她更看重身边的人了，经常会流露出几分血性的阴狠之气。
　　他一把拉住陈风白:“别冲动，我们先谋划一下……”
　　陈风白轻轻挣脱他的手，如水的目光在他和林漱林枫的脸上打了个转，沉声道:“我和颀哥要去救我门中子弟，此事与诸位无关，请静待佳音。”话音甫落，身子微摇，她和方孟颀的身影已在两丈外。
　　陈风白奔出不远，身后脚步声近，风声飒然，一只手重重抓在她肩头，疼得她一颤，陈风染强压怒气的声音沉沉响在耳边:“你拿我当外人？”
　　她瑟缩一下，陈风白脸色黑得不能再黑了，咬牙切齿地瞪着她，迸出两句硬邦邦的话。
　　“陈风白，只要你做了决定，我就埋头跟你冲！”
　　她的眼眶一下潮热起来，心底好像被人狠狠捣了几下，望着陈风染桀骜的眼重重地嗯了一声。
　　陈风染满意地点了下头，与她并肩而奔，身后又有脚步声响起，他讶然回头，居然是林漱和林枫。
　　林枫边奔边轻笑道:“各位轻功好，也照顾照顾我兄弟二人啊。”
　　陈风白不禁停了脚步，认真道:“二位，这是我门中事，你们真的不需要以身犯险……”
　　林枫打断她:“既已同来，便是兄弟。华凝早就是我们的兄弟，你不让我们去，是认为我们贪生怕死，还是看不上我们的本事？”
　　陈风白道:“不是……”
　　林漱简短道:“不是便不必多言。”掠过她追向方孟颀。
　　陈风白被堵得无话可说，心里热流涌动。林枫凑近，呵呵笑道:“不用这个样子。我想到一个办法，一定可以救得了华凝师弟。”
　　陈风白惊喜不已，随他冲入茫茫夜色，脚下越发轻快。
　　半刻钟后，五个人趴在屋脊的暗处，小心翼翼地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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