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琅琊榜]一切都是，为你而来

　　易小川心下满是茫然无措，只得下意识地用手托住了男人的头对他说道：“你别急，先躺下。”那男人竟又笑了笑，似又要说些什么，易小川只得又将头低了下去聆听。
　　“想不到……宗主……在这儿……人老……了……性格……也变……了不少……”边说着边想抬手去触摸易小川的脸颊，他的手缓缓抬到一半又突然脱力似地垂落下来，沾满乌黑血垢的手砸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轻轻的闷响。
　　易小川如同身置云里雾中，不明所以地又多看了男人的面容几眼，然后几乎敢肯定他以前在秦之时并未见过这个男人，也从未在过去被任何人称之为什么“宗主”。他试探性地询问他：“呃……你是否是弄错了，我并不是什么宗主……”顿了顿又说“那个，你还是别说话的好……这里不是什么极乐世界更不是幽冥地府，这里尚是人间，只不过不再是你所熟悉的那个时空了……对了，你到底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你是不是也开启了什么宝盒之类的东西？”
　　男人似乎对他所说的一大段话更是懵懂不解，愣了半晌才磕磕绊绊地接道：“尚是......人间？可……您如……何还在……人……间？到这……里……不是死……了才会到这来……么……”易小川一呆，旋即明白了男人口中的宗主已经尚不在人世了，他之前受如此重伤，想必以为自己是在死后在九泉之下与他口中的宗主相会，只是易小川不明白，这个男人怎么会把自己当做是他口中所谓的“宗主”？他看出这男子与他口中叨念的宗主情谊深厚非同寻常，心下为这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叹惋不已，但他更为好奇的是这个男人到底是如何能在重伤之后来到另一个时空的，更让他深感奇怪的是这个男人流了那么多血又捱了那么多天竟然还有力气说话而没有气绝。
　　为了解开心中的困惑，易小川又想换一个方向询问和引导他，试图从男人口中问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但他又怕问得太详细男人没有能力回答他，于是便只能顺着他之前的话简明扼要地拣了一些关键的问题来问：“那个……你是从何处而来，死前又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噢，或者说你死前是不是碰了什么东西？”
　　男人的表情透着丝丝的迷茫，似乎在很努力地回忆着什么，干涸的嘴唇蠕动着，语句竟比起之前的磕绊连贯了不少：“我并非于……大梁受袭……我是伤于……云州……自宗主您走后……盟里形势不大……乐观……我受命于新任……盟主护送双头……凤鸾帛书……到云州……未曾想……遭戚氏暗士截杀……殒命于怒沙谷……”话没说完却突然口角流血面色痛苦，原先还微微努力抬起的后颈兀然垂倒下去。易小川见此情形便赶忙用手背为男人擦拭口边的血污，急道：“不能说话你便别说了，你且……休息一下吧。”说完的一瞬间又觉得自己的话好生可笑，于是不由轻叹了一口气。命近末路，休不休息也无甚么差别了，还不都是落得同一个结局。
　　男子闻此话后也同他所想一般苦笑了一下，又继续接道：“他们其实……并未得手……我重伤之后……带着……帛书跳入一……道山缝之中……下通暗流……到枫云峡……地段搁浅滩上……”说着忽地冷笑一声，嘴角又汩汩地涌出一些鲜血来“我宁可让……其永眠地下……也不愿他们……得逞……”
　　“这……”易小川又再次拧紧了他那一对夹杂着灰白色的双眉“这么说来，你来这里之前一直和那帛书在一起……会不会是帛书让你来到这里……你来此之前有没有对那帛书做些什么？”男人苦笑，无奈地出声：“您是……知道我的……我怎敢……只是漂流之中......系封玉帛的……玉、玉蝉金丝带……被锐石磨断了……我只来得……急捞起……玉蝉断带……帛书却……”他没能再说下去，眼眸中透出无限懊悔和悲伤之色。
　　易小川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温言安抚了男人几句，抬眼看向头顶的天窗外才发现天色已然暗沉了不少，若不是屋里开着一盏小灯又刚好头顶上就是天窗，易小川根本很难看清地上男子的形容。他又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将近下午四点半了，他至少要在五点半之前动身下山，不然天色太暗下山的路会更加难走，而且太晚的话附近也不一定还会有出租车经过。他颇为为难地低头看了看地上躺着的男人，又觉得此时自己遇此变故难以走开，这男人也不知还能活多久，左思右想之下仍犹豫不决，只得陪在这异世男子身边干耗着。
　　屋里只剩男人微弱的喘息声，除此之外静得出奇。
　　不知过了多久，易小川主动出声问：“你还醒着吗？”男人微微颔首，双眼已是睁得十分艰难，灰白的嘴唇却仍在翕动着。
　　“那，我想问你，你那个玉蝉金丝带还在身上吗……我，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易小川有些磕巴地接着说道，末了偷偷瞥了男子一眼，生怕他看出自己对帛书一事的过分的兴趣。但他说完又觉得自己后面补上的这一句话完全是欲盖弥彰、自露鼠尾，便暗自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嘴巴子。
　　好在男人似乎没察觉到什么，只是出声比之前更加艰难了许多，声音更是几不可闻：“在……我身上……宗主……”说到一半他忽然大口起喘气粗气来，嘴里又复而涌出越来越多暗红的鲜血，几乎要将他本就血迹斑驳的前襟染透。他原先垂在地上的手又猛然间抬起，重新攥紧了易小川早已皱巴巴的裤脚，似乎是行将就木前要把在人间的最后一点留恋死死地攥在掌心里，“依宗主……所言……既然此……尚是阳间……恐怕在下……不能……陪宗主说……说话了……”说到此原本就有些涣散的目光此时似乎是在直勾勾地盯着那扇破旧的天窗，好像要透过绿漆斑驳的狭隘天窗望穿那只有方寸之大的天穹。
　　易小川不忍心再看男人的那双眼睛，好似他就算就这样去了也要把这双眼睛寄留在这世间一般。他心中一阵闷痛，看着男人紧攥着他裤腿的手，心下虽知男子错认了人，而男人眼下行将西去之时声音中满含的悲怆与不舍却都是为了他眼前这个所谓的“宗主”，不禁眼眶一热，伸出一只手紧紧握住男人垂在一侧冰凉的手，另一只则轻轻覆上那双仍是不愿闭合的眼睛，遮住它仍在这人世间徘徊游荡、无所依托的目光，哑声道：“你放心去罢，不必挂念了。”
　　男人努力扯出一个似有似无的微笑，好似硬生生捱了那么多日就只是在等此刻的这一句话，手下轻覆着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阖上了，他张唇轻喃了一句：
　　“甄平……先去了……珍重……尤死……不悔……”
　　话音轻轻袅袅，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其吹散，但多不知少人为有一日能与一人说出这样一句，日日夜夜将自己灵魂反复不断地来回炙烤灼烧。
　　不知从何而来的寒风刮拂着男子铺散满地已如同枯草一般的散发，让满地静躺的乌发倏地刮离了冰冷的水泥地面，飘飘摇摇地覆上男子白如寒霜的敛容上，萧萧的冷风挟带着冻入骨髓的冬雨之气穿堂而入，在逼仄昏暗的里屋中冲撞盘旋，似在为这身踏冥路之人哀吟着回荡寰宇的挽歌：
　　“亡灵归于天兮霖降九州，身死梦难成兮托魂与授。甘为石上柏兮共君分忧，来日被甲札兮与尔同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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