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只是开了一家杂货店

作者:缺三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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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骨中骨


      往昔平静的埋骨冢骤然掀起巨浪,阳光透过四散的水珠,晕成一片七彩,绚烂的水幕背后,矫健的身影冲破屏障,浪尖上一闪而过半透明的水灵,徒劳张着大口,满嘴利齿折射出道道寒光,却丝毫不能离开水,五官像被赶着回圈的羊群前脚踩后脚拥到了一起,虽然是我的脸,我还是想笑。
      水灵无奈地随巨浪跌落,我仰头去看太白时,莫名的心悸不期而遇,大概是太白逆光的高大身影带来的压迫感过于强大,暗暗长吐了一口气,我不希望太白听到我非正常的心跳声,可随着他落下后一步步走近,原本还只是小和尚懒敲木鱼,愈演愈烈简直是在我胸腔中摆了个戏台子锣鼓喧天要开场。
      猛烈的跳动敲击着骨头,我下意识按住心脏的位置,掌心隐隐发烫,发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时,太白已经走到了眼前,看到他半跪下身伸过来的手我才察觉自己已经跪在地上了。
      还带着湿意的手背贴在我额头上,我舒适地叹了口气,恨不得抓下来贴在胸膛上降降温,但我还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不正常,努力抑制着出格的冲动,我集中注意力在太白另一只手上,椭圆凝白的一块,非石非玉,浑然天成的弧度其实是我雕琢打磨了无数个夜晚才造就的入手堪堪一握的完美,正是我之前放入的固元石。
      我强忍着拿回属于自己的一部分的欲-望,但固元石此时正处于暴躁的状态,冒然接触只会激起它本能的排斥,它原本被圣族搅得不得清静,现在直接被太白挖了出来更是怒火中烧,完全感觉不到我的存在。
      是我失策,忘记事先告知太白不要将它带出来,固元石生性古怪,难得找到一个喜欢呆的地方,现在不由分说地被陌生人带了出来,我苦笑着摁住快要烧起来的左臂,想起身时却一个踉跄,太白眼疾手快将我扶住,我勉强打起精神推开他托着固元石的手臂,声音如含了沙一般晦涩:“把它拿远点。”然后在太白微微抬手要将它抛出前补充道:“不要扔掉。”
      太白顿了一下,单手将我往上一托,变做倚靠的姿势,一手环住我的肩头,另一手伸展开去,拉得远远地,果真没让固元石碰到我一分。太白紧张的姿态让我有点想笑,尤其是那张冷脸配上夸张的肢体动作,喜剧效果一下就出来了。好在我因为太疼了实在笑不出来,不然高冷的太白会把直接把我丢地上吧。
      “你捏它一下,是不是软软的?”我支使太白动动手指,声音有气无力,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只抬了抬嘴皮子。
      “嗯。”低低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过于紧贴的身躯还可以感受到震动,我偏头去看,太白修长有力的手指陷入了莹白的固元石中——果然还生着气呢,都快变形了。
      固元石只是神族对它的称呼,实际上这是陪伴每一个禄榭至死的留生骨,在禄榭迎来最后一刻时如果没有留生骨在身侧,他这一生的所见所闻都将遗失,而留生骨会作为下一代禄榭的成人礼,在完成自己的留生骨后,禄榭才能算作成年。
      我算是比较幸运的,在意识尚未成形时变被我娘发现了。
      孤独而长生的禄榭,行走在每一片土地上,见证过朝代变更、海水倒涌,也知道小人物的喜怒悲欢,她忠实地将一切默默记下,同时寻找着下一代族人。冗长的岁月中,她难得的好友早就化作一抔黄土,她也曾试图违背天道自然,挽回友人的性命,却使得友人的魂魄再不得入轮回,最终四散在天地间再无处可寻。
      她也曾年轻过,以为自己可以任性妄为,以为自己可以无拘无束,但看多了冷冰冰血淋淋跳动的人心,疑惑、失望洗礼后的心脏更为坚强,她为自己戴上了手套,认定的朋友就绝不触碰,为他们也为自己保留一片信任。
      禄榭不需要太多情感,情感过于丰沛的禄榭往往都无法善终,他们不是被自己的善良折磨就是被他人炽热的执念所禁锢,知道的越多,给自己套上的牢笼也就越多,最终死于心竭,他们的留生石里是混乱不堪的往事,没有源头也没有终点,他们最终死在自己给自己设的圈套中。
      娘不是这样的禄榭,她生在无情富贵的皇家,生母是失宠的贵妃,出生时她是众星拱月的舞阳公主,过了两年就成了冷宫里无人问津的废公主,从荣华加身到冷屋空灯,在她年幼时就尝过了人生起伏的苦涩。自小少言的她连对贵妃都不曾提起自己的天生异能,在不语怪力乱神的皇家不可谓不是一种幸运。
      年方十岁的她在生母被贬出宫落发为尼后,被皇帝送到了西南大将军府,美其名曰偏居养病,其实就是将她送给那个性喜娈-童的老将军做玩物以收买人心。早慧的舞阳公主不动声色地跟着护送她上路的左将军,趁月黑风高驻营芦苇荡,从自己帐中溜出,在河边伪造出无意落水的痕迹后藏在一人多高的芦苇丛中,任由虫咬蚁爬,咬牙躲过了搜捕,游进了苇荡深处,靠着野果生菜勉强度日。
      待到风声过去后,打扮成了一个小叫花子上了去往西南的大路,任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小孩会有如此心计,正是要他们不加防范,才能叫她活下来。舞阳忍着饥饿和寒冷,直到走了一个月后才正式进入城镇,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利索地将自己卖身当了丫鬟,反正前面这些年在冷宫中做的事也和丫鬟差不多,她早已没有将自己当做公主了。
      骨瘦如柴但胜在机灵能干的舞阳成了西南重镇唯一的书香世家潘家粗扫小婢秋草,自此世上再无舞阳。
      秋草在甘棠镇平平安安地住了十年,二十岁本该如花似玉的姑娘被刻意地遗忘了,素素净净的小丫鬟任谁也不会想到二十年前那个万众瞩目的舞阳公主。
      秋草安安分分地做着自己的活计,看着大少爷寒窗苦读中了状元娶了舞阳公主的妹妹获黎公主远赴东方水乡上任,二少爷寒窗苦读中了榜眼娶了宰相嫡女官拜三品留任京城,三少爷吊儿郎当考了个探花拒了十多家亲事回到了甘棠当了小县官,小少爷离经叛道去将军府拜了师傅考了武生至今老爷还在生气。
      “小草小草,别扫了,小少爷在后门候着呐。”同屋的阿乐夺下秋草的扫帚,偷偷溜回府的小少爷小秋草两岁,幼时被秋草从恶狗口里救过一次,革命友谊甚是深厚。
      “草儿,这呢。”刚迈出后门鬼鬼祟祟的小少爷在樟树后冲她招手,“我带了个朋友给你认识,来见见陆先生。”秋草定睛一看,心里暗想,这位先生看上去不像好人——松松垮垮的宝蓝色长衫,不伦不类的绿色头冠,细细眼尖尖嘴,单薄身子前后飘,两只手缩在袖子里左瞟一眼右瞟一眼就是不正经看人,秋草没由来地不想碰他,总觉得会看到一堆龌龊事。
      秋草浅浅做了个福,垂了眸不说话,潘小少爷知道这是生气了,扯了扯秋草的袖子,低眉顺眼道:“你不说你小时与爹娘走失了,也不记得来处么,这位先生能摸骨测算,颇为灵验,我这不想着让他给你算算,你也好知晓自己到底哪来的,往后若想寻亲也有个方向。”
      秋草这下也没法气了,心里叹了口气,左右不过一个江湖术士,摸骨便摸骨吧,小少爷也是有心了,自己那是随口扯的谎亏他记得那么牢。
      “有劳先生。”秋草半转过身,伸出手去,姓陆的也不客气,虚虚地将她手掌托起,指尖顺着掌心的纹路滑了下来。这一触,秋草的眼都直了,她从未见过如此繁杂的记忆,铺天盖地,千人万面,她一惊之下抽回了手,又惊又疑地看着细眼都眯了起来的“陆先生”。“陆先生”微微一哂,长做了个揖,轻佻又郑重地自我介绍道:“在下禄——五榭。”
      秋草顿时都明白过来了,他是五代禄榭,自己也是禄榭,或许就是六代禄榭。她从他身上看到了太多东西,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呆呆地看着那个不正经的中年人,潘小少爷疑惑地扯了扯她的袖子,“草儿,草儿,怎么了?”
      “潘少爷,我测出来了,秋小姐是北方来客,若要寻亲,近日正是吉日。”禄榭横插一嘴吸引了小少爷的注意力,秋草回过神来,心慌意乱地告辞了小少爷,也不顾他在后面的挽留,匆匆回了院子。关上后门,秋草倚靠在门板上发愣,打小只以为自己是个异类,却不想竟然是上古遗留的特殊血脉,今日若不是碰上了同类,恐怕终其一生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会拥有这种奇怪的能力。
      秋草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但她还在犹豫是否要走,现在的生活并没什么好不满的,甚至比之前在皇宫中还要快活些,刚才那个禄榭明显是想带走自己的,可自己却并没有很想和他走。即使知道是同类,秋草还是下意识地不喜欢那个男人。
      但秋草没有太多选择,那个男人在几日后又找上了她,直言自己将死,要将留生骨传给她,不然留生骨失传,这一支禄榭的努力都将付诸流水。秋草无奈答应下来,告辞了东家,言明是上北方寻亲,实则是找了处山洞开始研磨自己的留生骨。三年后,几乎没有人教导的秋草终于成了正式的六代禄榭,带上了自己的留生骨,开始她流浪的生涯,但终她一生,都再未回过甘棠镇。
      【游记:十八日,差点死在亲儿子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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