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只是开了一家杂货店

作者:缺三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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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生灵物


      我第一次发现圣族那身一万年不变的黑色长袍如此可亲,只是碍于我当下被人挂在肩膀上的姿势实在很难表达出我的欣慰之情。
      太白挑的方向正巧是圣族接应同伙埋伏的小道,当看到有不明人士从埋骨冢飞出时一拥而上将太白的去路堵得结结实实。太白随手将我变抱为扛,踩在云头看着数十个黑袍人冷笑。金光一闪,我知他剑已出鞘,身后传来圣族的惊呼,就之前的所见恐怕他们不是太白的对手。
      我眼巴巴地望着远处已经被云雾遮掩的陵卫十三峰,厚土怎么还没追上来,那家伙懒归懒,打起来血厚防高,即使是太白恐怕也不能轻易拿下,只要缠住太白,我就有机会脱身,他总不至于已经懒到追都不追就放弃了吧,几千年的朋友了,他要真见死不救这朋友没法做了!等等,往另一头飞的那个是不是厚土那个暴露狂!一手拎着一个应该是虚古与殷湖,腰间牵着一串乌漆嘛黑跌跌撞撞的黑袍圣族,是厚土没错了,竟然头都不回就这么走了!
      交友不慎就是这样,你永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把你抛弃在一个阴晴不定法力无边的陌生人手里。我暗暗磨牙,厚土你好样的,看我回去不把你的根都拔干净!
      这厢打得热闹的圣族无心留意埋骨冢的动静,厚土一行人转瞬隐入了翻涌的云雾中。我开始琢磨怎么逃生,冷不丁地一道尖锐的疼痛贯穿左臂,我疼得一抽,却因祸得福发现自己恢复了动弹,手臂上的疼痛愈演愈烈,我咬紧牙关等到太白专注于完成一个繁复的招式时猛地一个翻身从他肩头直直落入云中。
      太白被我推得一个踉跄,反噬的法术作用立刻上来了,呼啸而过的风声让我听不见他在喊什么,只在云色合拢前看到面如金纸的男人徒然伸手想要抓住我,随即就被见缝插针的黑袍缠住了手脚。
      不容多想,我立刻御风朝埋骨冢的方向而去,方才将神族尸体都放回湖中后我臂上的疼痛已经消失了,这会又发作只能说明那里还有人在捣乱。固元石最是傲娇,谁敢打扰它休息,它就会用这种方式通知我去解决麻烦,意思是“我不清静,你也别想好过”。要不是它的一部分是我娘留下的,我真是一把捏死它的心都有了。
      踉踉跄跄,我跌落到埋骨冢边,差一点就直接掉到湖里与那些老前辈们作伴了。方才圣族停留过的岸边留下杂乱的脚印和湿漉漉的土地,湖面平静如昔,空无一人的埋骨冢让我一腔怒火无处倾泻,诡谲的气氛瞬间捉住了我的心脏。
      我警觉地伏低身子观察四周,方才还热热闹闹的湖边此刻风平浪静,林空蝉噪,强烈的不安驱使我蹑手蹑脚靠近湖面。手臂上的剧痛没有消失,极致的疼痛带来的麻木让我几乎快感觉不到左手的存在,固元石反应这么激烈,水下发生了什么?平静的水面上倒映出我惨白扭曲的脸,没有异常,我皱了皱眉,正欲下水一探究竟,电光火石间发现了问题所在——水中的倒影并没有随我的动作变化,水面下的仿佛是另一个凝固的我,皱着眉眯着眼紧盯着我。
      水面倒影忽的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密布的利齿,真·嘴角裂到耳后根!我被吓得往后一坐,意外撞上了一个柔软的身躯,大惊之下连连后蹬,抬头一看却是太白!我还没想好怎么应对,他却不复方才疯狂的模样,冷冷淡淡地就我刚才的位置看了一眼湖中,吐出两个字:“水灵。”似乎是迎合着他的话,水面荡起小幅的波纹,以“我”为根基的水灵迅速长出四肢,柔若无骨地游向了湖水深处。
      地面的凉气顺着手掌渗入肌理,我打了个冷颤,细细思索着水灵的来历。
      人死如灯灭,但灯芯却尚有余温,这个时候若把整盏灯投入水中,还能听到轻微的一声“嗤”,伴着这密语,仅存的温度迅速消散在水中,寂灭潮湿的灯芯只留下比夜更深的焦黑,水中却长留这微不足道的暖流。暖流在冰冷的湖中被冲散,附身在污浊黏腻的湖泥上,密密寂寂,像潜伏在湖底的庞然大物。它们不会被轻易唤醒,更多时候,拇指大的执念也抵不过十年暗流冲刷。久而久之,这些从尸体上剥落的些微情感,失去了原本的色彩,欢喜也不活泼了,怨恨也不阴郁了,一个个独立的个体被推散重组,变成了一个没有形体也没有力量的灵体,没有知觉,也没有念想,日复一日躺在凉凉的泥上,一部分渗入地下,一部分溶在水中,飘飘忽忽,接纳顺其自然下落的新成员,同时也会不经意地失去一部分,或许是彻底消失了,或许是不小心被水流冲散了,但是它不会在意,更不会去寻找。
      如果有一个坚韧的核心、足够多的尸体、适当的位置,再加上巧得不能再巧的时机,你可以唤醒一个灵体,它会模仿第一眼看到的人的面容,也仅止于面容,然后你就得到了——一只新鲜的水灵!养一只水灵的优点有很多啊:吃的少,几乎不用进食;不用遛,给它一片湖水就是乐园了;不会生病;不会下一堆小崽子让你头疼;可以随时看恐怖秀……缺点也很明显:见人就咬,咬住了就不会撒口,它可是疯起来连自己都咬的品种!不能出水,除非你把仇人直接带到湖边丢下去,可别指望它能循音辨位气势汹汹杀上岸来助你一臂;不会说话,也听不懂你说话;最重要的是,水灵天生自我意识极强,压根不要想当它主人这回事,所有活物在它眼中不过玩物罢了。
      埋骨冢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后天人为造势,俨然是水灵最佳的诞生地,但神族人丁不旺,寿命绵长,葬在埋骨冢的不过寥寥,外加寿终正寝的不会残留过多强烈的情感,这么多年出水灵今天还是头一遭。即便是当年神、圣两族大战,众多马革裹尸的将士入水都没有唤醒水灵,今天仅是圣族来搅了一下就生出了水灵,颇为蹊跷,除非——刚才在湖面沉浮的尸体中有几张眼熟的面孔,我还怀疑是自己看错了,现在想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不知有多少新亡的神族进入了这片大湖,而且绝不是正常逝世,我到底是错过了多少重要的事情啊!
      疼痛搅得我脑子一片浆糊,片刻的晕眩差点让我翻到湖里去,太白在我将将触及水面时猛地将我拉住,我一睁眼水面下就是一张惨白的脸和我鼻尖对鼻尖,不怀好意地咧着嘴角,几乎可以看见毫无血色的唇瓣后寒光彻骨的利齿,尤其是当这张脸和自己如出一辙,整个人顿时被吓精神了,明明已经离开的水灵悄无声息地候在最近的地方,闻着生人的气息随时准备练练牙口。被太白拉回来的我心有余悸地瞪着空无一物的湖面,这神出鬼没的,我要怎么下去一探究竟?
      水灵在水中简直是无往不利,跨越千丈不过一眨眼的事,这里就是它们随心所欲的世界。与生俱来的本能让它们对这片水域中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任何进入的活物都躲不过水灵的耳目,它们就像坐在天罗地网中央等候猎物上门的蜘蛛,攥着手里的蛛丝搜罗生命的气息。它们是无情绪的集合,拥有丰富情感的大活人对它们来说就是一盘美味佳肴,它们攻击活物并非为了血肉,而是为了自身缺失的温暖。有人从水灵口中活下来,但失去了所有喜怒哀乐,后半生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水灵咬住你的第一口时,便开始从你身上汲取所有情绪的波动,最先是愤怒和恐惧,接踵而来是痛苦、不甘,很快它们会品尝到绝望或后悔。
      这些色彩填补的或许是千分之一的空虚,食髓知味的水灵此刻是兴奋而莽撞的,受那些暴烈的情绪影响,这个时候的水灵会变得嗜血、易怒,也是最容易被捕捉的阶段。但当水灵咬过第二人后,它就开始拥有了智力,在捕捉第三人时甚至不会急于品尝美味,而是在对方脑中制造或愉快或哀伤的幻象,诱发出更浓烈丰富的情感以供享用。
      水灵的成长快得惊人,最佳捕捉期在它们经历过第三个人后就擦肩而过了。得到越多情绪的水灵就越谨慎,它们能分辨陷阱也会制作陷阱,知道哪些人能咬,哪些不能咬,有时候也会冲动,明知不能咬也忍不住天性咬一口,可能就死于贪嘴。到了后期,除了外貌上的异样,几乎没法分辨水灵和普通人,所以当你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见到有人溺水可要小心了,没准你一搭手回头就是利齿伺候。
      至于为什么还有人冒着危险捕捉甚至培育水灵,那是为了水灵本身这味极好的药材。无情是苦,多情也是苦,总有人受不住过于炽热的情感熄灭的时候,这水灵可谓一剂良方。起初是简单粗暴地让水灵直接咬上两口,但这法子危险系数太高,谁知道这两口下去吃掉的是什么呢,要是把欢喜的情绪都吃掉了,只余下原本想抛弃的痛苦,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后来就有人琢磨着,捉一只水灵,把它做成药,在可控的范围内抵消一部分不佳的情绪。办法好是好,但是太难了,且不说水灵有多难诞生就有多难捕捉,即使制成了药,分量的把控也必得是丝毫不差,少了不见效,多了会吃成傻子。若不是真的太过煎熬,谁会去冒这个险。
      饶是如此艰难,在众多前赴后继的勇士以身试药后,这世上还是流传了两副良方,一副是忘情水——用于治疗情伤、情痴、情迷意乱:三毫咬过四人份的水灵,半钱红豆末,一两莲子去芯磨粉,混匀了,三碗井水煎做半碗,十五月夜服用效果最佳,连用三次,患者即忘却男女情爱之事,自用也可,他用亦佳;另一副是清心丸——用于治疗气急气躁、易怒易骄、脾气变幻莫测:一毫咬过六人份的水灵,三两蒲公英,五钱铁树花,一两龟壳,依旧是磨成粉,依次加入制丸的膏浆中,搅拌均匀了,搓成鸡蛋大小,炼他个三三得九日就能得到一瓶子,患者发火翻脸之际来上一颗,包管心平气和脸不变色。【嗯我觉得应该给太白两种都来一份】
      想当初我也是研究过水灵能不能自主形成秩序社群的人,今天区区一只没尝过人味的初生水灵怎么能吓倒我,刚才纯属事出突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才会被这样。【才不是因为当年被咬过有心理阴影呢】只是我当下左臂疼痛难耐,此刻下水真没把握完全防住水灵的进攻,我眼珠一转,太白那么厉害,不如让他下去?--不好不好,他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下水肯定被生吞活剥了。--有什么不好的,他能叫出水灵的名号,而且大仙那么厉害,怕什么!--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但是你是谁?--我就是你啊。--哦,那为什么你在我脑袋里说话。--还不是因为你把我忘记了。
      我使劲晃晃脑袋把里面奇怪的声音甩出去,我什么时候练就了自己与自己对话的技能,说出去人家一定当我疯了吧。
      眼下也不是逞强的时候,我还是向太白求助,当然在求助之前我已再三向他说明了水灵的危险,若他不愿去,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太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倒让我又开始犹豫,他真的能完好地回来吗,看上去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是真的不怕水灵还只是不知道他要面对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虽然他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外加刚才对我做了一些,嗯,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事情,总的来说,他也没什么特别得罪我的地方,重点是法力高强,像我这种随时可能被人追着打的真的很需要一个靠谱的朋友啊!我可不想随随便便就把一个可用性如此高的潜在朋友对象弄没啊。
      但太白没有给我纠结的机会,还不等我“再考虑一下”,他已毅然跃入湖中溅起了巨大的水花。我扶着湖边的树站起身,捏着持续疼痛的左臂看着太白入水的地方,他绿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水下,我也没有看见鬼魅般的水灵,心中暂且安定了一些,只是略有些奇怪,我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如果跳下去的是厚土我可能心都不会跳快一拍,为什么对着一个陌生人产生了如此陌生的情绪?
      【游记:十一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写这个,但姑且写一下吧:对着太白时那种奇怪的紧张感是什么?——禄榭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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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hiahiahiahia我真的没有上班时间摸鱼【认真脸】
    十一+中秋长假,你们猜我会不会拖更【我疯起来连自己都不知道哦】
    预祝节日快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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