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只是开了一家杂货店

　　老山深林，月色都照不透的夜色掩护了狼狈出逃的鼠妖。一只妖怪，被人间的刑具折腾得毫无人形，严启也只能在内心嗤笑一下自己的窝囊。果真是天道好轮回，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遮遮掩掩这么多年连老窝都不敢回，倒没想到有人比他更执着。
　　鼠妖是大意了，下次再做宵小时应该先看看招惹了什么人，若是固执又小心眼似陆老板这种的，啧，亏死了。
　　严启跌跌撞撞只顾逃命，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到了什么地方，直到本能感觉到了危险，他猛地一顿，被血和汗糊住的眼睛即使有天赋加成也看不清身处何地，隐隐绰绰的是张牙舞爪的枝桠，看似恐怖却无威胁，但他灵敏地闻到了危险的气息。长时间奔逃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发颤，严启放轻呼吸，缓缓转身，将脆弱的背部靠在一棵大树上，微躬着腰，靠仅存一半的耳力和嗅觉试探危险袭来的方向，双手隐匿在袖子中蓄力。
　　“咔嚓”右侧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严启看也不看，蓄力已久的火球脱手而出，然而火光大亮间，严启心下一沉，没有人，只有失足从树上掉下来的大松鼠反应不及被轰成了焦炭。暗叫一声糟糕，严户还来不及变作原形，腰间一紧，从下而上地拉力将他严严实实地捆在树上，严启还没看清到底是什么抓住了自己，只当是陆老板追了上来。
　　身上的禁锢越收越紧，严启只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勒断了，忍不住痛呼出声，眼前一瞬间多了张脸，从树上倒吊着挂在他眼前。严启惊得瞪大了眼，以为自己碰到了大头鬼，再仔细一看，脸下面却不是正常人的身子，而是粗如水桶的蛇身。蛇妖就这么倒挂着欣赏了一会严启因疼痛和惊吓扭曲的脸，缓缓松开了缠住他的尾巴。脱离束缚的严启噗通跪倒在地，揪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衣服因冷汗紧紧贴在了身上。蛇妖缓缓从树上游了下来，在严启面前盘做一团，上身直立，低着头看严启大喘气，未熄的火球在蛇妖背后燃烧，巨大的阴影笼住了地上瘦小的鼠妖。
　　还没缓过气来的鼠妖感觉到了源自本能的恐惧和铺天盖地的妖力压制，心下第一个念头是完了，第二个念头是好厉害的蛇妖！第三个念头还没闪过，严启就变做了老鼠，夺路而逃。化作原形的严启内心悲泣，该死的本能，都这个时候还跑什么！
　　还没跑出十步，蛇妖闪电般松开了尾巴，狠狠地朝着小老鼠的方向甩了过去，但目标却不是小老鼠。尾巴劈在地上，正好拦住了小老鼠的去路，猛然震动的地面将老鼠震翻在地，连连打了好几个滚，沾了一身的枯枝败叶，晕头转向的严启迷糊间感觉鼻子被草戳得痒痒的，前爪捧住尖嘴一个接一个打起了喷嚏。蛇妖目光闪动，不怀好意地又扬起尾巴在小老鼠身后拍了一下，严启如他所愿地又摔了几个跟头，好不容易四爪着地的小老鼠根本没辨明方向没头没脑就往前冲——“吱”，严启捂住鼻子变回了人形，眼泪汪汪地看着好整以暇立在他面前的大蛇，蛇鳞的坚硬度和传闻中一样堪比金石。
　　“有完没完了！你又不是猫，要吃赶紧吃，玩得开心吗？！”严启破罐子破摔吼了一嗓子，吼完后又有些心虚，眼睛滴溜溜转着搜寻出路，但蛇妖一摆一摆的尾巴堵住了所有去路。
　　蛇妖没有如严启所想地勃然大怒，反而饶有兴致地将他用尾巴圈了起来，一张俊脸贴了过来，左左右右打量了严启一番，严启被瞬间贴近的脸吓得浑身僵直，生怕他一下子化作血盆大口咬下自己的脑袋，眼神躲躲闪闪，就是不看蛇妖近在眼前的脸。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蛇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不敢冒犯大人圣颜。”严启老老实实地垂下眸恭维蛇妖。
　　“大人？大人是什么？”蛇妖虽没有听懂，但心情明显变好了，尾巴也松开了，只是盘在严启身侧，上身游动着，好奇地在严启身上闻来闻去。
　　严启神奇地感觉到今天自己可能不会葬身蛇腹了，碰上了个土包子蛇妖！但他面上丝毫不显，越发恭敬地回答道：“大人就是您，高高在上令人敬仰。”
　　“你身上有好香的味道，你藏了什么？”蛇妖动口又动手，说话间已经用尾巴尖勾开了鼠妖的前襟，当然除了一片血肉模糊的胸膛别无他物。
　　“没……嘶！”严启苦笑着想这蛇妖修炼不到家，还会被老鼠肉诱惑不成，正要否认，却不防蛇妖直接下嘴舔了一下，凉凉的光滑的舌头划过还在渗血的伤口，严启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又青又红，倒退了一大步，却不小心绊在蛇妖的尾巴上，扑坐在地。
　　蛇妖直起身，舔了舔嘴唇，说出了让严启惊恐万分的话：“好甜。”说罢向严启压了下来。
　　严启双目无神地望着天，惨白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为了过审请大家自行脑补蛇妖对他做了啥】他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要裂了，被舔了半天的鼠妖浆糊般的脑子电光火石间想到了陆老板给他下的毒今天竟没有发作！难道……严启心情复杂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蛇妖，这就是所谓的吸毒疗伤吗？
　　尝到甜头的蛇妖变本加厉地想要拉下严启的裤子，这下严启不浆糊了，拼死挣扎着。蛇妖疑惑地抬起身子，看严启嗯嗯呜呜地想要说话，解开了方才下的禁言术，毕竟老有人在耳边鬼哭神嚎不是什么畅快的事。
　　“腿上没有！”严启获得言语自由后马上声明，此刻竟有些感激陆老板没有对自己的下半身上刑。
　　蛇妖失望地松开了几乎已经扯散的腰带，接下来又眼睛一亮，双手撑在严户耳边，低下头小口小口啄舔着他的脸。虽然知道蛇妖只是在吮吸血液，但严启还是忍不住涨红了脸，垂下眼催眠自己，这才不是亲吻！
　　但接下来蛇妖覆在他唇上炙热的吮吸几乎要将小老鼠的神魂一并吸出来了，心跳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严启绝望地闭上眼，任由蛇妖予取予夺。蛇妖却停了下来，疑惑道：“咦，你的心怎么跳这么快？你们走兽真是奇怪。”言罢，放过了严户的唇，辗转含住了他的耳垂。蛇妖没有看见，睁开双眼的鼠妖望向虚空，眼里闪动着不明的情愫。
　　半夜心虚化作老鼠原形的严启在蛇妖老窝中醒来，盘成一团的蛇身将他圈得严严实实，硕大的蛇头呼吸间喷出的气息吹得小老鼠东倒西歪，不论谁被吸了一夜的血，都会手软脚软的吧。严启在地上磨了磨爪子，却对眼前严丝合缝的蛇鳞围墙束手无策，趁蛇妖熟睡逃出去的希望依旧渺茫。
　　小老鼠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摸索着蛇头下不会被气流吹到地方将自己窝了进去。上方的蛇妖抬起了一侧眼皮，下颌不经意地动了动，将小老鼠贴得离自己更近些，感受到颈窝处传来微弱的温度，闭上眼继续安睡。
　　蛇妖没有吃掉严启，那天没有，后来也没有。严启身上的伤口却总不见好，蛇妖隔三差五将严启压着从上到下舔一遍，还会恶意地轻轻撕扯将要愈合的部位。但他也知道不可涸泽而渔，每次都适可而止，还热衷于寻来各种补血的灵草让严启吃，补到后期，若是不被蛇妖吸食一部分血液，严启都觉得自己血脉喷张。
　　严启日日都被蛇妖带着，想逃跑也找不到机会，心里知道现在蛇妖贪恋那一口美味不会对他下手，但若哪一日蛇妖吃厌了，自己的小命也随时可能不保。有意无意间，严启会提起妖界，寥寥几语，勾勒的是一个完美至臻，应有尽有，像他这样的美味俯拾皆是的地方。蛇妖懒洋洋地听着，心里想的是，春天要到了，他应该去找雌蛇了。
　　严启没有想到有一天醒来没有看到自己被巨大的蛇身缠着，又惊又喜，小心翼翼地在庞大的洞穴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蛇妖的身影，这才确定他是真的离开了。鼠妖蹑手蹑脚摸到了洞口，四下张望了一下，没有看见那墨绿的身影，激动地掐起土遁术准备溜之大吉，灵诀还没念完，从天而降一个重物将他压趴在地，被打断了法术的严启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好不容易将身上重物拱开的鼠妖发现一双熟悉的血红的眸子盯住了自己，充斥着情-欲和嗜血。不着一缕的健壮男人浑身全不似平日的冷冰，滚烫的手掌握住了严启的脚踝，将他倒拖回了洞穴。惊呆的严启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不顾逆流的血气，不要命地使出各路法术往失去了理智的蛇妖身上招呼。蛇妖不躲不闪，任凭火球冰锥落到身上留下狰狞的伤口，毫不怜香惜玉地将严启甩到平日休息的榻上，在他摔得七荤八素之际伸手封了他的妖力，这下严启连变回原形都做不到了。严启还待挣扎，不意男人捏住他的下巴，变回竖瞳的双眸深深地看进了严启眼里，竖瞳中央的漩涡迷惑了严启，掐在蛇妖肩头的手竟不听使唤地环住了他的脖子，一股热流席卷了严启，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很快变得和蛇妖一样滚烫。
　　妈的，竟然用惑术！恢复了清醒的严启第一个念头是杀了蛇妖，但浑身跟散了架似的，下半身还留着不能描述的黏腻，更毋论腰上还横着一条挂着血痕也丝毫无损力量与美感的胳膊。惑术一点都不妨碍鼠妖清晰地回忆起过去半个月中被这条胳膊的主人翻来覆去覆去翻来的事实。尽管心中依旧想将这蛇妖千刀万剐，没节操的鼠妖还是老脸一红，抵不住疲惫，怀着愤恨郁卒陷入了昏睡中。
　　安然度过了发-情期的蛇妖只字不提对鼠妖做的事，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让严启恨得牙痒痒，但奈何技不如人，只能一口闷气往肚里咽，心里恶狠狠地叫嚣，等有朝一日出去了，看老子不把你这条傻蛇玩死！还不等严启暗落落实施自己将蛇妖骗出去的计划，那食髓知味的蛇妖竟然在日常吸血时公然发-情，又没脸没皮地上了在他面前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老鼠。这让严启又在心里给他记了大大的一笔，之前若说特殊时期不可控制也就罢了，但你明明刚才就很清醒！这样算什么！更让严启气闷的是自己这次明明没有中惑术，为何最后还是无法抗拒他，一定是因为蛇妖太暴力了，自己打不过，嗯，就是这样的。
　　严启在发现蛇妖对妖界毫无所动，依旧我行我素整日修炼吸血上他，完全没有要离开这片老林子的意思，决定转变策略。
　　“你喜欢我吗？”严启拦住了又一次欲行不轨的蛇妖，幽幽地问道，脸上的哀怨一览无余。
　　蛇妖皱起眉头，捏住严启挡住自己的手腕，奇怪地问道：“何为喜欢？”
　　“你对我做的事，在外界，只有对喜欢的人才能做。”鼠妖尽量无视在手腕上暧昧地捏来捏去的大手，镇定地诱导蛇妖走下陷阱。
　　蛇妖拉下严启的胳膊，下半身变回蛇身，圈住小老鼠的腰身将他拉近，含住已经变得通红的耳垂，含含糊糊道：“不喜欢不能做吗？……那好罢，我喜欢你……”严启很快被卷入了格外热情的情-事中，在到达顶峰前一刻蛇妖忽的支起身，严肃地问道：“那你喜欢我吗？”严启被情-欲折磨得不上不下之际，听此一问心头一颤，垂下眸轻笑了一下，拉下蛇妖的身子，在他耳边呢喃道：“自然……”
　　严启以喜欢为名，一点点掌控着蛇妖，将他骗出了深山，骗上了妖王宝座，一手包揽了妖界大权，志得意满地以为陆老板即使知道也不敢来寻仇，真是一条有用的大蛇。
　　但出了深山的蛇妖日渐暴躁，他是不懂很多妖界的东西，但手下眼中无意中流露出的轻视，严启如鱼得水地与他人说着自己听不懂的东西，越来越难以捉摸的爱人，都让大蛇很烦躁，无数次想不顾一切带着严启回到深山，但一看到严启期盼的眼神，最终还是不由自主地妥协。蛇妖的学习能力很强，他比严启认为的知道了更多，尤其是关于喜欢这件事。
　　陆老板的时机抓得正好，蛇妖对爱人起了疑心，正想借机一探他的真心，与有心寻上门的陆老板一拍即合，才有了陆老板导演的那出戏。暴怒的蛇妖当下真心想置严启于死地，但看着因窒息而紫青的脸，又神使鬼差地松开了手，大袖一卷，将昏迷的鼠妖带回了深山。
　　经此一役，蛇妖不再追问严启对自己的真心，无师自通地开启了囚禁路线。数千年如一日，山中岁月流淌得无声无息，天劫来临时，鼠妖才惊觉今日竟已是自己三千岁生辰，压根没想到自己会活到历劫这天的鼠妖自然无力抵抗，闭上眼睛等死。天雷劈开了严启被囚禁的洞穴，眼见就要落到他身上，却被一道墨绿色的身影接了下来，昂首吐信的巨蛇盘踞在空中与天雷对峙，天雷像是被激怒般一道接一道从云层中霹雳而出。严启仰首看着空中那个巨大的身影，眼角滑落一滴泪。
　　小鼠妖的天劫对蛇妖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接踵而来的是蛇妖自己的劫，原本妖力就逼近可以羽化升仙境界的大蛇在抵抗天雷时忘了压抑自己的境界，召唤出了对妖怪而言最严厉也最艰难的十方洗骨金雷劫，四面八方涌起的劫云遮盖了整片天空，青黑色的劫云碰撞间擦除金色的小闪电，慢慢蓄积着力量准备给着不自量力想要一登仙界的妖怪致命打击。
　　严启惊恐地看着意外引发的十方劫，浑身冒着冷汗，趴在蛇妖之前为了禁锢他设下的结界上，紧紧盯着在上一轮天雷打击下已经翻出伤口的巨蛇。
　　巨蛇忽地低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绪，还不等严启领悟，就见蛇妖闪身向远处飞去，劫云紧随其后，渐渐消失在严启的眼前。
　　头顶的天空一碧如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唯有地上一片焦黑狼藉见证了天劫来过，又走了。严启愣了一下，突然放声大叫：“混蛋，别走！别走啊！……”严启捶打着结界，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蛇妖的名字，一遍遍威胁他若是敢死就再也不爱他了。但是蛇妖听不到，远处传来隆隆的雷声，严启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突然结界消失了，严启踉跄着扑倒在地，他愣愣地跪在地上，心里升起不可名状的恐惧，蛇妖设下的结界消失了，这意味着……
　　严启疯了般往巨蛇离开的方向赶去，远远地就看见了尚未完全散去的劫云和熊熊燃烧的林子，树林中央方圆十里漆黑一片，原本的山头也被抹平了。严启跌跌撞撞地冲进平地，落脚处陷了下去，仔细一看，竟是黑色的血！巨蛇无影无踪，严启转遍了周边什么都没找到，蛇妖已经死了，化作了灰烬，他当然什么都找不到了。严启一身血污，倒在蛇妖留下的血地上，无力地呢喃着：“我是爱你的，我再也不骗你了……”
　　“他只给我留下一片鳞，当初我夸过他的鳞长得特别好看，他也就只给我留下这个……”黑衣人从胸口处掏出一片巴掌大的蛇鳞，在琉璃瓦的幽光下反射出绿色的光芒，他喃喃道：“你只知他会发怒，却不知，他爱我啊，哈哈哈！”
　　我和太白脸色一变，不是因为严启的疯狂，而是海底突然开始隆隆地震动，仿佛有什么正从地下升起来，我和太白对视一眼，均意识到了严启方才是在拖延时间！电光火石间，我突然想起来龙宫底下埋藏的秘密——“不好！他血祭了溯回之轮，走！”我朝太白吼着，力图在越来越响的轰鸣声中让太白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太白拉起我一个起落就往外跑。
　　“来不及了，你们一个都跑不掉，哈哈哈哈，我终于可以回去见他了！”仓促间我回头看到黑衣人的身影一片片溃散，卷入了以龙宫为中心形成的漩涡中，和泛着绿光的蛇鳞跟随激流被吸入龙宫中心。
　　“啊！”我一脚踩入了海底流沙，身后的漩涡渐渐逼近，太白正试图将我拉出去，我已经感觉到脚下也生成了漩涡，一咬牙松开了手，推了太白一把，第一次吼他：“快走！”
　　【游记：廿一日，我又一次弄丢了他——太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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