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只是开了一家杂货店

　　回到了小镇，林大妈笑着向我打听我那标致得很的红发“表弟”打哪来、呆多久、有没有女朋友……我沉默了一下，告诉她我“表弟”才16岁。林大妈愣了一下，打着哈哈，没想到那么小啊，看着挺老成的。林大妈家的大闺女已经28了，整天跟着她爹在码头上跑，男朋友也不见找，林大妈心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然而我“表弟”实非良配啊。我安慰林大妈，缘分这种事，你等等不来，望望不来，哪天没留神就到了。
　　店里没有什么变化，只有大白兔稍显热情，但那份热情也因为几天没能出去吃海鲜夹杂了怨念，见我回去也只是甩了甩尾巴，翘头看了看日头发现还没到可以出去溜达的时候又默默趴下了。我捋了捋柜台上一动不动的豹猫，这几天耗费他不少精力，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四喜这几天没吃东西，饿得喵喵的，我顺带给留守的一大家子都喂了点，又整理了一下货架，脑袋里盘算着进货补货，好半天才歇下来。
　　而当我躺在自己的床上时，我又开始想镇海石的男人揭穿的事实——我的记忆不是完全真实的，不能确定还有多少，只能从谢子安身上下手，仅凭镇海石记得的那些姓名我没法确定谢子安接触过谁，我已经可以肯定我在海边时看见的谢子安围剿海盗后的事是虚假的了，因为自从离山回来，我能看到的谢子安前半段人生已经改变，在他下离山后那一刻出现了断层，像生硬切换的场景，前一刻从离山下去的人，下一刻就躺在海底深渊。
　　我知道什么是虚假，但我不知道真实是什么。
　　叹了口气，我也没了睡意，躺在床上看日头西落，带上大白兔去了海边。
　　小镇没有什么游客，海边除了码头那片热闹些外，很少有人出没，我碰见镇长家的儿子在和书记家的姑娘肩并肩走着，看见了人急忙忙分开了些，一前一后，不一会就走远了。镇海石还在老地方等我。
　　我告诉他，“谢子安——战神转世，杀戮过重，失了本心，注定要受万世磨练将他身上的血腥洗去，你见到的谢子安已经是第八百一十五世战神了，心魔已经快要被磨没了，接下来就是纯受罪——战神没有那么好当，找回本心，方能坚守。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当初弑神一战中诞生的镇海石，所以在接触到战神的血时会被唤醒，某种意义上，你的生命也可以算是战神赋予的。而镇海石，还有一个名字——镇魂石，谢子安离魂之际，感受到了你，本能将你留在身边。然而他将你带走，反而引起东海海患，那些人的命，还要算在他头上，估计下面那个死心眼的判官又要多判他几世了。”
　　“你现在见到的谢子安，可能已经不是你知道的那个模样了，他可能在这些世的磨难中变得软弱，冷漠，甚至残暴，他也已经不记得你了，你还要找他吗？”我再一次询问沉默良久的镇海石。
　　“是我欠他的，还了这一次，我就可以死心塌地镇守这万里海域直至海枯石烂。”镇海石也是个死心眼的孩子。
　　“好，我帮你，你能给我什么？”这是个交易。
　　“你的神魂，我给你养好了，还给你。”镇海石提出的条件出乎我意料，我以为割裂的神魂肯定已经消散了，也是，人家“镇魂石”的名头不是白叫的。
　　“成交，不过我需要一些线索，你还记得当时谢子安的家在哪里吗？或者他有什么留下来的东西？”我放弃了从谢子安接触过的人身上下手，选择咬定谢子安不放松，这是我唯一能确定的真实了。
　　“他在长安城外有一处府邸，但现在估计也不剩什么了。留下的东西么……”镇海石那个时候神智未开，记得的东西有点颠三倒四，我耐心等他回忆。
　　“啊对了，他埋过一把刀，他最后一次上战场前，把他师兄送他的刀埋了，在府里的竹林里。”镇海石终于提供了一条看上去还比较靠谱的线索。
　　“最后一个问题，他在哪死的？”要寻找一个人的转世，就要知道他上辈子是在哪死的，他下一世还会回到那个地方，从结束的地方重新开始。
　　“海上，南海，我记得那里，因为那里给我的感觉，是家，我想过要一直留在那里，但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镇海石的声音难得有些低落。
　　南海是鲛人的故乡，也难怪他会觉得到家了。可是谢子安死于海上，难道来世他要做一条鱼吗？这特么就有点尴尬了。
　　但无论如何，我决定先去挖挖看谢子安留下的刀，虽然我内心有点抗拒继续挖掘下去——好麻烦啊，又要跑来跑去，但现在看上去无碍不代表以后不会坑爹，万一砸了自己的招牌——好吧也不会饿死，我还有杂货店呢！
　　这一次我没有把镇海石丢回海里，而是就地挖了个坑把他埋进去，我还等他还我一丝神魂呢，毕竟现在灵气那么难得，养一丝神魂也是不容易。
　　起身准备召回大白兔的我却发现远处的海面不是很平静，一片乌云黑沉沉地压在天际线，隐约有电光疾蛇一般蹿过，抬头看看上方，还是蓝天白云，莫非今天是有龙王出世？我闭上眼睛，黑沉沉的，那边什么都没有，心中感觉有点不妥，一个口哨想要唤回在海中嬉戏的大白兔，它却不肯上岸，在海岸边徘徊，不时露出个头来看乌云的方向，它也感觉到了什么吗？我又唤了它一次，大白兔终于回到岸上，却朝着那边伏低了身子，发出威胁的呜呜声。
　　我走过去，安抚地摸摸它的头，“走吧，东海的事你已经管不了了。”大白兔跟着我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天际，呲了呲牙，才不甘不愿地随我回家。
　　我不去探究发生了什么，因为我也管不了，我不是救世主，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很好。
　　寻谢子安的刀不急，我刚回来，修整几天，看能不能找个人照顾一下那一大家子，不能总是劳碌阿豹，他们现在化形都极为费力，到我这来的基本都属于再不回来歇着分分钟显原形给你看的类型。每天吃的猫粮狗粮都是我从地府三爷那花了大价钱买的大补药，但再补也补不上灵气的缺口，还是只能靠他们自己慢慢养回来。
　　说起地府，他们也是时运不济。天行有道，原本他们只要清清闲闲收管一下凡间的孤魂野鬼，偶尔接待一下大仙下凡体验一下人生，帝湖把仙界一割消失得无隐无踪，连累地府震荡，差点万万年基业毁于一旦不说，那些滞留人间的大仙小仙还一股脑地涌去地府想要通过地府的通道回去，然而通道随着仙界割裂也变成了一条不知通往哪里的妖魔道，进去又逃回来的仙人说那边竟是些蓝头发绿眼睛的奇怪人形，还有莫名其妙的能力，骑着扫把在天上飞等等不胜枚举。
　　小阎王一不做二不休，用苦海把通道口封上了，一来防止那些无家可归的仙人老去骚扰，二来避免通道口那头的怪物跑过来。
　　好在地府的鬼差鬼王们不是靠灵气，只要世上有人气，地府就不会湮灭。苦了小阎王，应付完一批又一批不死心的仙人，辛辛苦苦封了通道，还要接管凡世的事务，虽说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他管，但隔三差五上来巡视一番还是要的，回不去曾经闲来无事敲棋子落灯花的日子。
　　若说最记恨帝湖的人，非小阎王莫属，他替帝湖背了多大的锅！估计哪天帝湖要是回来就是先被小阎王押着替他干上几千年苦力再说。
　　地府的轮回金殿是生气与死气相交之地，时不时还能冒出点灵气，三爷镇守金殿，顺带开辟了一小块地种点仙草与自己方便，其实我一直蛮怀疑长期被生气、死气、灵气一起熏陶的仙草真的不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吗，虽然三爷卖的大补药还是有点效果的，至于味道，只能去问四喜他们了。
　　回到店里，我发现有顾客上门，但是看清顾客是谁的那一瞬间我很想关门——阴魂不散的花花麒麟。
　　“你又来做什么？大明星都闲成你这样？”我埋汰麒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他带走了福星小花，感觉饭都少吃一碗。
　　“我这不是百忙之中抽身出来看望你么。”麒麟翘着二郎腿坐在不问自取的椅子上，还逗弄着没什么精神的阿豹，阿豹都快炸毛了，我从麒麟手中救下阿豹回到柜台后。
　　“不劳驾，当不起，有话就说，没事就滚。”我瞄了一眼，电视上正在放娱乐八卦“阳光王子凌风日前于沈海高速出车祸，住院期间又遭他人泼硫酸……”我听得一头雾水，说好的祥瑞呢？
　　“你就为这个跑到我这来？”我看了一眼皱着眉头摁掉电视的麒麟，可能是错觉，看到他印堂发黑。
　　麒麟可能也被打击得不小，从小到大，最顺风顺水不过，随心所欲过日子惯了，如今反倒霉运上头，不难怪他苦着一张脸，“我怀疑我被小鬼跟上了，找你来看看。”
　　“驱小鬼你应该去找阎小王，找我做什么。”我师父可没教我这个。
　　“不是那种小鬼，就打个比方！比方懂不懂，一看就是没上过语文课的。”麒麟一脸嫌弃，好像那个把先生书房烧了的不是他似的。
　　“我是没上过啊。”我坦荡荡承认了，麒麟被我噎了一句，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好吧，我估计他得不到答案是不会罢休的，本着顾客至上的理念，我还是让他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就是它！自从我捡到了它，就连连倒霉。囊中之物的角色被人抢了，出演的电影票房节节败退，就连买的西瓜都不甜了！！！”麒麟把一个东西扔到了柜台上，而我觉得他的重点在于最后一个。
　　看了一眼，原来是个灵犀角，我没准备去摸，万一真跟麒麟说的一样，这是霉运的源头，那我不就是个冤大头。
　　“哦——”我拖长音看了一眼气鼓鼓的麒麟，话头一转，“那天你还想用这个和我做交易，你安的什么心？”
　　“呃，这个，你不是没要嘛！”麒麟想不出借口，转而试图转移重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虽然按照麒麟一族的年纪来算，他的确还在幼年期。
　　我不准备和他计较这个，问他在哪捡到的，他却支支吾吾。我用笔把灵犀角往他那边推了推，一副“那我可帮不了你了”的模样，他挣扎再三，还是说了——“游乐园。”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啊，他见我摇头，又理直气壮地说“怎么了，游乐园怎么了，那么多成年人都去，我就不能去吗？”
　　“我不会嘲笑你的。”我无奈安抚脸都涨红了的麒麟，万一气过头了，在店里变身就不好玩了。
　　“如果你真的认为你的霉运是灵犀角带来的，角留下，你可以走了。”我用笔尖拨弄着灵犀角，毫不留情地送客。
　　“可是……如果不是呢？”麒麟好像觉得事情没有那么好解决，犹犹豫豫还不肯走。
　　“那我也帮不了你，我只是个卖消息的，不是跳大神的。”我看麒麟要跳脚的模样，还是于心不忍，从柜台下拿了个盒子给他，“龙鳞，辟邪避灾，接下来几年我都不想在电视以外的地方看见你。”
　　麒麟欢天喜地地走了，我盘算着这个灵犀角卖给阎小王能值多少，应该不会太亏，麒麟还是太嫩啊。
　　【打烊记录：廿九日，来历不明灵犀角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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